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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故事第21部分阅读

,比那时多得多的委屈她也挺了过来,她知道最无益的就是跟人诉苦,哪怕这个人是墨池,也是于事无补。

    她叹了口气,脸上却平静如水。墨池被她的平静弄得心慌了。他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问道,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思存点头,“走。我明天就离开深圳。”她没有想到会在深圳遇到墨池,所以在国内的形成都是一早安排好的,无法更改。

    “去哪里?”墨池急了,提高一个声调。

    “去北京,然后直飞纽约。”美国,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那你这次回国——是为什么?”墨池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他多么希望她是为了他,但他又知道,他们这次,只是偶遇。她事先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在深圳。他们倒真的缘分不浅,只是,这一次,他们能把握得住吗?

    思存说,“我专程来参加广交会。我今年大学刚刚毕业,准备全面接手公司的工作。中国是我们下一阶段的主要市场目标。”她是北方大学1977级大学生,却直到1986年,才拿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学士学位。

    “你接手公司——”墨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出他最不忍心提的问题,“李先生,他还好吗?”

    思存闭上眼睛,“我父亲,他已经在春节前去世了。”李绍棠在睡梦中病逝,走得平静而安详。医生都说他能坚持这么久是个奇迹。她这个侍奉于病榻的女儿,功不可没。李绍棠去世后,思存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里却象破了一个洞一样,她爱她的父亲,他生病的那些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却是她在美国唯一的依靠。李绍棠去世后,上帝送给她克鲁斯。克鲁斯为了让她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去,忘记失去亲人的悲痛,特地带她来广交会。一来忙公务,二来也顺便散散心。若是时间够用,他们还会回x市看望思存的养父养母。

    墨池的心仿佛也被掏了一个洞。他早该知道,思存回来之时,必定已成为孤儿。当年他逼着她离开x市,一切就已注定,一切都无法更改。

    思存紧了紧披肩。她还在热孝中,一定是想到了李绍棠,心中悲痛。墨池很想把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温暖她,抹去她心里的伤痛。他却完全不敢。她的悲剧一多半是他加给她的,六年的分别,使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安慰他。

    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站着。克鲁斯突然推门而入,没有敲门。

    “咦?温先生,你还在这里?”克鲁斯大为惊讶。

    思存站起来,对克鲁斯露出一个坚强美丽的微笑,“我们已经谈完了。”

    克鲁斯也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我们俩可以去吃饭了?”他没有邀请墨池的意思。

    思存点头。克鲁斯喜滋滋地说,“太好了,我早就饿了。”他蓝盈盈的眼睛放出光芒。

    墨池突然恳求道,“思存,你别走。”不知道他说的是现在别走,还是永远别走。

    思存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墨池哑口无言,眼里的光彩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克鲁斯茫然地看着他们,不懂中国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怎么谈业务谈得吵起了架?他看到思存脸色苍白,眼中已是泪光点点,心里一急,克鲁斯就对墨池说,“温先生,如果你们谈完了的话,请你离开。”

    墨池全身一震!这个老外居然轰他走。他看着思存,满脸的痛苦和绝望。思存叹了口气,说,“墨池,我们的行程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你走吧。”

    墨池的心裂成了碎片。他连抵抗的条件都没有。可是,他知道,如果今天离开了思存的房间,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进来。他倔强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克鲁斯听得懂他们的谈话,却更加大惑不解,“我们要去吃饭了,你还不走,这是很不礼貌的。”他还以为他们是为工作的事情吵架。

    墨池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他那样急切,生怕她消失了似的。却不知手上已经失去了控制,把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牙关紧咬,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必须牢牢抓住她。

    思存几乎被他拎了起来,她叫道,“你放手!”

    “不!”

    砰!地一声巨响,克鲁斯不容分说,握起拳头朝墨池砸去,墨池应声倒下,思存吓坏了,一把拉开克鲁斯,大声喊道,“克鲁斯,你在做什么?”

    克鲁斯着急地说,“他袭击你……”

    “但是你不能袭击他!”思存说完,扑到墨池身旁,急切地问,“墨池,你怎样?痛不痛?有没有受伤?”

    墨池倒在地上,左腿先着地,疼得站起不来。克鲁斯本打算大打一场,却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疑惑地问思存,“思存,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思存高声道,“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解释,但不管怎样,你就是不能袭击他!他的左腿是假肢!”

    克鲁斯倒吸了一口气。墨池仿佛遭遇晴天霹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克鲁斯尴尬不已,弯下腰,对墨池伸出手,“我很抱歉,温先生,我能扶你起来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墨池冷笑一声,这样就要救护车,他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他拒绝了克鲁斯的搀扶,甚至挣脱了思存,忍痛站起来。克鲁斯的同情和内疚让他觉得屈辱,在克鲁斯心目中,一条腿是假肢的自己是不配和他打架的吧。他不想让这么狼狈的自己站在思存的面前。他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墨池!”思存追了出来,痛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墨池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去和克鲁斯吃饭吧。我没事。”

    “在我的房间躺一会,你脸色很差。”思存说。

    墨池的后背僵了一下,他几乎想立刻转身跑回去,把思存紧紧地抱在怀里。可是,他的假肢已经松脱,如果再坐下,他确定自己没办法再起来。同样的尴尬他不想在思存面前再试一次。摇了摇头,他迈开步子,几乎是仓皇着离开了酒店。

    第 59 章

    办公室只开了一盏台灯。墨池已经坐了一夜。他逼着自己读文件,满脑子却只想着思存。他和思存竟然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见面了,若不是克鲁斯那一拳袭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克鲁斯知道他的左腿是假肢后表现出来的绅士风度和目光中的怜悯,象利剑一样扎着他的心脏,让他在思存面前方寸大乱。他不愿意思存看到他如此无助的一面。墨池几乎是逃离了酒店。然而,现在,他又后悔了,思存明天就会离开深圳,他该怎样留住她?

    墨池是个血性男儿,不管做的什么决定,都没有后悔过。就连十五岁那年,因为冲动和徒劳的反抗,使他失去一条腿,他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他把思存逼到美国去以后,他真的后悔了。因为他承受不住失去思存的痛苦!每到深夜,思念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彻夜难眠。那是一种绝望的孤独,在最相爱的时候生生分离,音信全无,无法挽回。将心比心,思存在大洋的彼岸是不是也一样绝望地思念着他?每每想到此,墨池都无法原谅自己。亲情和爱情是一道无法选择的选择题,当年思存已经选择了他,他却生生违背她的意志,逼她去美国,对陌生的父亲尽孝道。这些年,思存是怎么过来的,墨池不敢去想。他只知道,六年了,思存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思存从他身边溜走!他要把她追回来!

    东方开始泛白,墨池就锁了办公室门。街上还很冷清,打不到的士。他一步一步走到深圳大酒店。一夜未脱的假肢把他的腿磨得生疼。他乘电梯到了302,按门铃,那扇门却始终紧闭着。墨池又回到酒店大堂,一打听,302和301的客人天没亮透就退了房。前台帮他们叫的的士,去了机场。

    墨池眼前一阵发黑,禁不住摇晃了一下。接待小姐担忧地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关切地问,“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墨池摇头,稳定了一下自己,瞬间做了决定,忙对接待小姐说,“能借用下电话吗?”

    “请。”接待小姐把电话递给他。

    墨池给陈沁打电话,“我是温墨池,我今天一早去北京,有急事。”“不用叫司机,我已经出来了。”“我不知道几天回来。”“工作你安排,不用担心我,就这样了,再见。”

    墨池叫taxi,直奔机场。刚有一班去北京的飞机飞走,墨池买了下一班的,迅速安检、登机。

    飞机穿过云层,平稳地飞翔在天空中。墨池靠在座椅里睡着了。他昨晚没有合眼,听着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跑了一圈又一圈,生怕自己追不上时间的步伐,阻挡不住思存的再次离开。现在,他终于奔走在了追赶思存的征途中,他不再觉得绝望和无助。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一下飞机,北方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墨池已经六年没有回北方,他忘了,北方三月的倒春寒,几乎和三九天一样冷。他穿着衬衫西装,这样的装束在三月份的北京是不合时宜的。寒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紧了紧领带,似乎那样就能让他暖和一点。外面停着一溜黄|色的“面的”,墨池上了其中一辆,司机抄着流利的京片子问道,“去哪儿呀您哪!”

    墨池愣住了,是呀,去哪儿呢?这么大的北京城,思存会在哪里?“一路进城,见到旅店就停,我要找人。”墨池说。

    从首都机场到长安街,面的一路走,一路停。每到一家酒店,不管规模大小,墨池都要下车去打听一番。司机不禁跟他搭话道,“很不好找?”

    墨池无心和他说话,只“嗯”了一声。

    司机又道,“有具体地址吗?我直接拉您去就得了。”

    墨池无语。知道具体地址,还用一家一家问吗?

    司机也琢磨过味儿来,一拍脑袋道,“看我这问的,您知道地址还用这么找吗?您的朋友从哪儿来北京的?”

    墨池道,“深圳。”

    司机说,“深圳好哇,特区!来北京旅游哇?”

    “嗯。”墨池已经不想说话。前面有家小旅馆,司机却没停,一踩油门开了过去。

    “怎么不停车?”墨池急了。

    司机说,“来北京旅游的不会住这个地段的旅馆,去哪儿都不方便。咱们直奔王府井,要是没有,再奔西单和北海,不外乎这几个地方。”

    司机说的几个地方都找遍了,大到北京饭店、民族饭店,小到国营旅馆、地下旅馆,几乎把北京城内翻了个个儿。司机都没耐心了,说道,“您就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没有。”墨池也很烦躁。他不禁疑惑,思存是真的来北京了吗?如果她去了别的地方,这么大的中国,他该去哪里找她?墨池的心里一阵发慌。昨天克鲁斯的语气,对北京无比真诚,无比向往,既然他们已经离开深圳,那么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北京。墨池回忆着克鲁斯的话,从中寻找线索。“吃烤鸭……爬长城……”烤鸭店附近刚才已经去了,一无所获,那么,长城呢?墨池脱口说道,“师傅,去八达岭长城。”

    “那可远着哪!”司机说。

    “我说去就去。”

    “好嘞!”司机高兴了。今天算是拉着个大活儿。他一踩油门,黄|色的小面的一路向西,绝尘而去。

    车子停在八达岭饭店门口,司机说了,这是附近最好的一家饭店,好多人来旅游都住这。“深圳人有钱,在这找没错。”司机肯定地说。

    墨池下车,来到酒店大堂,报上思存的英文名字。接待小姐拿着登记册哗啦啦地翻,说道,“今天是有位美国来的李小姐入住。”

    墨池的心狂跳起来,“她住在哪间房间?”

    接待小姐合上登记册,“请问您怎么称呼?”

    “温墨池。”

    接待小姐拨了个内线电话,等了快一分钟,没人接。她放下电话,抱歉地说,“客人没有在房间,不经客人允许,我们不能向外人告知她的房间号码。”

    墨池快要喷出火来。不告诉房间,他就在大堂等。知道了思存住在这里,还怕等不到她?他也开了一间房,不去房间,来到大堂的休息区,坐下要了一杯咖啡。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过东西。现在心放下了大半,他觉得很饿了。大堂里挂着餐厅的广告,画面上的食物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墨池吞了吞口水,他不敢去吃饭,生怕这会功夫又错过思存。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吃了太多的方便面,导致他的胃很不好,现在一杯咖啡下肚,他就觉得胃在一阵一阵的抽痛。墨池负气地用手抵住胃部,看着饭店的旋转门,转移注意力。

    现在北方人的穿着也时髦了很多,不像前些年清一色的蓝、灰、绿。初春季节,来往的行人穿着鲜亮的防寒服,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墨池想起他曾经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搜尽心思地给思存寻找漂亮的衣服,有时腰身的一点收紧、袖口的一点装饰,都能让他兴奋不已,毫不犹豫地给她买下。思存却始终不改农村姑娘的质朴,只肯穿样式最普通的衣服。他又在衣料上给她下功夫,曾经把一件父亲送给他的将军呢风衣送到制衣店,改成收腰宽摆的女式,思存喜欢得要命,兴奋得脸都红了。出门却又不好意思穿,放在家里,高兴的时候只穿给他一个人看。昨天在公司,她穿的是中式正装,回到酒店又是西式白色长裙。美国归来的她,已经变得高贵娴雅,再不是那个有漂亮衣服不好意思穿的小村姑。

    旋转门动了起来,墨池全身一震,一前一后进来的正是思存和克鲁斯。墨池迅速起身,拦在思存身前,看着她,不能说话。

    思存和克鲁斯穿的都是运动服,旅游鞋。虽然颜色不同,样式却很接近。

    “你怎么在这里?”思存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她却马上□连,冷冰冰地说。

    “出差。”墨池直到她在怪自己昨天执意离开。墨池心里一暖。

    克鲁斯还惦记着昨天打了墨池的事,关切地说,“温先生,昨天的事真抱歉。你的腿还好吗?”

    墨池不答,反问克鲁斯,“克鲁斯先生,长城怎样?”

    克鲁斯竖起大拇指,“美极了。不过思存说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再爬长城。明晚带我吃烤鸭。”

    墨池笑道,“不如这样,明天我陪你爬长城,吃烤鸭。”

    克鲁斯瞪大眼睛,不懂这个中国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扭头看思存。

    思存转着眼珠说,“你不是出差吗?怎么有时间游玩。”

    墨池一本正经地说,“克鲁斯先生是我尊贵的客人,我是半个北京人,为了尽地主之谊,也要陪克鲁斯先生玩得尽兴。”

    克鲁斯摇头道,“no。摩泽尔告诉过我,在中国,不能在业务没有达成之前接受厂方的邀请。是吧摩泽尔。”

    墨池道,“我不代表我的公司,代表我个人。克鲁斯先生,请您接受我的邀请。”

    克鲁斯也是个豪爽之人,他点头道,“也好。反正多一个人更热闹。”

    思存无语地看着这两个化干戈为玉帛的男人。

    墨池问道,“你们住几楼?

    克鲁斯说,“三楼。”

    “302?”墨池问思存。

    思存不语。老外克鲁斯热情地说,“你猜得真准,思存住302,我住304,她的隔壁。”

    墨池白了他一眼,对思存说,“我住303,你的对面。”

    已经是晚饭时间,克鲁斯说,“我们要去吃晚饭了,温先生,明天一早见哦。”

    “等等!”墨池道,“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烤鸭。”这个克鲁斯想单独和思存吃饭,没门!

    “好呀。”克鲁斯倒是毫不客气。

    酒店里的烤鸭味道很不正宗,皮不够焦脆,肉不够鲜嫩。克鲁斯却吃得兴致勃勃。墨池还在胃痛,不敢多吃,只要了一碗粥。思存说,“全聚德的烤鸭才好吃,克鲁斯,明天从长城上下来,我带你去吃。”

    “唔……恩!”克鲁斯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道。

    思存注意到墨池只在默默喝粥,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不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