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看书网 > 其他小说 > 春天的故事 > 春天的故事第23部分阅读

春天的故事第23部分阅读

    存突然不合时宜地笑出声。这个刚刚胃出血被抢救回来的人告诉她如何养胃,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墨池自知理亏,黑着脸补了一句,“我就是证明。”

    思存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他发烫的额头,不忍让他担心,说道,“好,我去吃东西。”

    她先去了住院部主任办公室,再次要求安排病房。主任一筹莫展地说,“今天真的没有床位了,但凡有一个,我也会安排给你。这样吧,明早有一个老干部出院,他一走,我就把病房安排给你。”他翻了翻病历记录,“那个病人上午10点查完房没事就可以走了,11点左右能办完出院手续。”

    思存谢了主任,从医院门口买了个面包,几口吃掉。墨池还在禁食禁水的阶段。她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回到走廊。

    晚饭时间也是住院部最喧闹的时候,探视的人流往来,更有人大声喧闹。思存赶紧跑到墨池的床前,他闭着眼睛,似乎忍受着疼痛,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思存赶紧奔到他的身边。

    墨池立刻睁开眼睛,“吃了没?”

    思存赶紧点头,“吃了。你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墨池蹙起眉毛,淡淡地摇了摇头。

    思存说,“你就硬撑吧,疼得脸都白了。看你下次再不爱惜自己。”

    这种感觉对了,这是他们最舒服的相处方式,用斗嘴的方式把心里的关切毫不掩盖地表现出来。墨池微微笑着服软,“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思存得了理,也软了下来,“你睡一会吧。今天还不能进食,明天早上醒了,就能吃东西了。上午有人出院,就能给你调到病房。”

    “那你怎么办?”墨池多想再象以前一样,给她挪出半个病床,和她挤在一起,生病也没那么难受了。可是,他现在和思存不再是那种亲密的关系。他不敢。

    思存说,“我就在这陪你。”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板凳,是值班主任借给她的。她坐在他的身旁,一直守着他,直到他睡着了,她才趴在病床边,眯了过去。

    62

    墨池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希望自己的身体好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思存每日守在他的身边,殷殷照顾,尤其是搬到单人病房以后,门一关,世界就是他们两个的。单间病房里还有一张行军床,虽然条件艰苦一点,思存夜里也能睡个囫囵觉了。她去洗手间换上睡衣,然后蜷着身子睡在病房的另一端。因为思存在,墨池舍不得睡,贪婪地倾听她浅浅的呼吸。

    他能进一些流食了,但是发烧不退,完全没有食欲。医院的订餐油腻大,思存又没有地方可以做饭,只好买来成袋的藕粉,冲成糊喂给墨池吃。墨池倒是很配合,皱着眉毛吞下淡而无味,宛若浆糊的东西。三天后,墨池拒绝进食了,因为他发现,他的身体正在以无法抗拒的速度复原。每次医生为他做完检查,都会笑眯眯地说,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墨池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一种惶恐的感觉腾地升了起来。思存一早就说了,等他出院,她就要回美国去。医生刚说完他恢复得好,思存就打开了行李箱,把厚风衣塞了进去。柜子上只留了她的洗漱用具。昨天她还出门了一个小时,墨池心惊肉跳地认为她是去预定机票。

    他的心咚咚乱跳,迅速盘算,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思存留住。他太思念她了,再承受一次分别的痛苦,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撑下去。病好了赖在医院是不可能的,现在每天都有病人家属虎视耽耽地打听他啥时候出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病情恶化,坚决不出院。思存不会在他病中离开,她一定会留下来。想到这里,墨池象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

    于是,思存再喂他吃藕粉的时候,他紧紧闭上了嘴巴。思存把藕粉放在一边,低下头,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太淡了?我去买点白糖放进去给你调味吧。”

    墨池摇头,“不行,藕粉吃得我太恶心了。”

    思存看着那碗浆糊一样的东西,同情地点头,“那你想吃什么?我去想办法给你煮点粥喝。”

    墨池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吃饭,吃水果。”

    思存跑去问医生。医生说,墨池的胃出血已经控制住,原则上可以逐步恢复饮食。吃饭的话,如果注意细嚼慢咽和少吃多餐,就没有问题。还有就是注意饮食清淡。思存向墨池转述医生的话。墨池说,“知道了。今天开始每餐订两份饭,然后你帮我买些水果吧。苹果橘子都行。”

    医院可以为病人和陪床的家属订饭。思存要了一荤一素——素的给墨池,思存谨遵医嘱,他要吃得清淡。还没到午饭时间,墨池催着思存去买水果,说他很想吃。思存去了,前脚刚走,护士就推着送餐车进来了。等她放下两盒饭菜,转身出去,墨池立刻拿起荤的那盒,香辣排骨,瞅准房间没人,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猛吃。只用了两分钟,他就把一大盒油腻的排骨和生硬的米饭扒进肚里,把吃剩的骨头偷偷扔进垃圾筒。

    过了一会,思存拎了一袋水果回来。墨池赶紧说,“饭刚送来,你趁热吃吧。”他吃的神清气爽,虽然穿着病号服半靠在床上,也让人觉得玉树临风,潇洒飘逸。

    思存打开饭盒一看,白米饭上几片清淡的菜叶子。“这是你的,我的那份呢?”

    墨池装糊涂,“什么你的我的,我拿起一份就吃了。”

    “什么?”思存大惊。“那份是肉的,你怎么能吃肉呢?”

    墨池的表情很委屈,“喝了这么多天流食,我很想吃肉啊。”

    思存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墨池两手一摊,还咂咂嘴,“我已经吃完了。”

    “你!”思存气得脸都红了,不安地放下饭盒,“我得找医生去,你的身体还很脆弱,吃了那么多肉”  “回来!”墨池拉住她,笑意盈盈,“你想让我因为贪嘴被医生骂吗?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这里是医院,也不要紧。”话刚说完,胃里抽痛了一下。墨池的脸色一白,笑意却更深了。

    言之有理。思存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当了总经理居然还馋得偷肉吃。”

    一边说,思存也一边乐了。物质不甚丰富的年代里,墨池的嘴巴都很挑剔,他吃鱼只吃鱼头附近最鲜嫩的肉,吃虾一定要是活的才行,最不爱吃油腻腻的红烧肉。现在居然为了吃几块肉和她打马虎眼,看来这几天的藕粉真是把他给吃怕了。

    饭后照例要输液。护士问思存病人的饮食情况的时候,墨池拼命向她眨眼。思存心一软,只得说,“今天开始吃固体食物了。”护士说,“逐步恢复饮食,恢复的不错。不要吃酸、辣、硬,不易消化的食物。”

    墨池和思存一起拼命点头。护士走后,墨池说,“以前是我陪你干坏事,现在是你陪我干坏事了。”

    思存竖着眉毛瞪他,“谁陪你干坏事了。今天是我监督不力,以后吃饭的时间我绝不会出去了。”

    午后阳光正好,墨池提议,“躺了这几天,骨头都僵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思存想到他刚吃了那么多肉,出去溜溜对消化好,点头答应。墨池的假肢一直立在床头,旁边还有一副拐杖,是思存跟护士借的,方便墨池在病房小范围地活动。墨池慢吞吞地解开病人服的扣子,对思存说,“你回避一下,我换衣服。”他们曾经是4年的夫妻,墨池换衣服本不必避讳思存,但是不这样说一声,又好像是冒犯。

    思存看了看墨池,他把西装、衬衫整齐地放在床边,也在看着她。思存默默地出去,墨池穿上假肢,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等了片刻,思存还没有进来。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思存并没在楼道里。她去哪了呢?墨池正在疑惑,思存出现在楼梯拐角,手里还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盒子。

    她来到他的身边,大口地喘息,额头有汗。她举起那个纸盒子,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风衣,我刚从楼下的商场买的,试试合身不。”

    “你去买风衣?刚才?”墨池惊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一声不响地跑出去,他心里还难过了一下,却没想到,她竟然去为他买御寒的衣服。

    思存把他扶回病房,从盒子里拿出一件纯黑的双排扣羊毛风衣,“现在虽然是春天了,但北京天气不比深圳,你既然要出去,就必须穿暖和点。”

    墨池乖乖地伸开双臂,任由思存把风衣套在他的身上。中等长度的风衣,下摆刚好到他的膝盖上面。思存从上到下帮他系好每一颗扣子。穿好了,她打量墨池,满意地说,“我就知道你得买大号,你虽然瘦,但是很高,撑衣服。”然后,她又帮他紧紧衣领,“好了,可以出门了。”

    墨池含笑点头,刚走到门口,思存叫道,“等等!”

    墨池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新想法。思存抱来靠在墙上的那副拐杖,交给他。墨池不接,他穿着假肢的时候,从来不用拐杖。思存说,“你躺了好几天了,体力肯定会差一点,所以。”她把拐杖往前一递。

    墨池只得接过拐杖,却并不用,依旧靠在墙上。他已经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思存跺跺脚,这个人还是这么倔!她连忙追上去,下楼的时候,墨池抓住楼梯的扶手,思存心里一痛,搀住了他的胳膊。

    墨池抿嘴笑了。要是那劳什子拐杖在这碍事,他还能享受到思存这么体贴入微的搀扶吗?

    他。墨池不接。他穿着假肢的时候,从来不用拐杖。思存说:“你躺了好几天了,体力肯定会差一点儿,所以……”她把拐杖往前一递。

    墨池只得接过拐杖,却并不用,依旧靠在墙上。他已拉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思存跺跺脚,这个人还是这么倔!她连忙追过去,下楼的时候,墨池抓住楼梯的扶手,思存心里一痛,搀住了他的胳膊。

    墨池抿嘴笑了。要是那劳什子拐杖在这儿碍事,他还能享受到思存这么体贴入微的搀扶吗?

    北方的春天,果然还是冷风习习。有了思存买的风衣,墨池觉得一直暖和到了心里。医院的院子里还有不少散步的病人,思存指着不远处的木椅说:“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吧。”

    墨池说:“别坐了。这么好的春光,我们到外面去走走。”

    “那可不行!”思存跳了起来,“你不能离开医院。”

    墨池笑了,“我又不是自己离开医院,这不是有你吗?这儿离王府井不远,我们去走走吧。”

    感情他是出来轧马路了!

    “走吧,我都六年没来北京了。”墨池深深的眼眸中含着狡黠的幽光,让人心底怦的一动。

    思存又怎能不记得,六年前,她和墨池一起来到北京,本是一次快乐到了极点的旅行,她和墨池,婧然和谢思阳,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名胜古迹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他们那时还不知道,思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如果一切按照正常轨道走下去,思存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妈妈,她和墨池会一直生活在x市,过着平淡却甜蜜的日子。

    现在,他们又在北京了,甚至就在六年前曾经走过的地方。墨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深情的看着她。思存恍惚觉得,也许这中间并没有隔了六年的时光,他们还是在当年的旅途中,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东来顺给她庆祝二十岁生日。

    思存被墨池的目光诱惑了。她站在墨池的左侧,扶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出了医院的大门。

    不管什么时候,王府井大街都是人流如潮,熙熙攘攘。思存记得,六年前他们是从长安街进入王府井的,随便逛了逛东风市场和百货大楼就打道回府了。墨池说,这条大街一直往北走就是中国美术馆,经常会有非常好看的画展,小时候他的寒暑假就经常泡在那里。那次时间仓促,他们没有走完王府井大街,墨池说,下次一定要带她从头走到尾。

    王府井大街从头到尾,也只有一公里,墨池和思存却走了整整六年。这次,他们慢慢地走,慢慢地逛。路过瑞蚨祥,墨池在一捆捆的绸缎间流连,不时在思存身前比量着,给她挑了几块上好的绸缎。她穿中式的套装美极了,他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为她挑选最漂亮衣服的习惯。

    他们慢慢地从街头转到街尾,又从街尾转回来。路过东来顺的时候,墨池说:“去吃涮羊肉吧。上次说要请你吃,没吃成。”他说的是六年前的那一次。

    思存摇头,“你的胃还没好呢,吃什么羊肉,回去吃藕粉。”

    墨池说:“我不能吃,你吃呀。中午那几片菜叶子,你也没怎么动,现在肯定饿了。这附近最好吃的,也就是东来顺了。”

    听墨池这样一说,思存真觉得饿了。墨池说:“给你点羊肉,我就吃点儿涮白菜。”

    看他说得可怜兮兮的。思存说:“走吧,去吃,不过你今天真的不能再吃肉了。”

    已经过了饭时,东来顺里十分冷清。白衣白帽的服务员还是很快端来了大铜碳火锅。墨池点了上脑肉、糖蒜、百叶、白菜、粉丝、冻豆腐,还特地吩咐服务员,羊肉要两盘。

    思存拦住他,“要那么多干吗?一盘肉一盘白菜就行,我吃肉你吃白菜。”

    墨池不理她,对服务员挥挥手,“请快点上菜,我们都饿了。”

    铜火锅很快,菜也陆续上齐。思存果然饿了,迫不及待地把食物一股脑儿丢下火锅去。片刻,她把肉捞出来放进自己碟子里,在墨池的碟子里放了几片白菜和几根粉丝。

    墨池正要动筷子,思存拦住他,“晾一会儿再吃。”她自己倒是趁热吃得不亦乐乎。

    墨池碟子里的菜叶子还在冒热气,他不急着吃,反而笑着对思存说:“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边说边自然地帮她擦去唇边的一点儿麻酱。思存吃的香甜,墨池的馋虫被她勾了出来,他先是吃掉了自己碟子里的几片白菜,又从锅里捞了一块豆腐,又挑了一筷子粉丝,又夹了一片肉……沾着麻酱,趁热吃,果然鲜美无比。墨池动手剥了一颗糖蒜,递给思存一瓣,张嘴就咬了一瓣。

    “慢着!”思存注意到他的举动,一声大叫。旁边的服务员都被她吓了一跳。

    墨池慢条斯理地吃下那口糖蒜,疑惑的看着思存。

    思存夺下他的糖蒜,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筷子。他正夹着一片蜷成一卷的羊肉,袅袅地冒着热气。

    “怎么了?”墨池把肉塞进嘴里,很斯文地嚼。

    “你不能吃那个肉!”思存急得语无伦次,脸都红了。

    墨池笑了,“怎么不能吃?你没听说过羊肉是滋补的吗?”

    思存急赤白脸地没收他的筷子,“滋补也不行,你的胃还没好全,肉都是不好消化的。你只可以吃白菜豆腐。”

    墨池皱着眉头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又给他夹了一碟子白菜。递给他一个白瓷勺子。这还不够,思存又飞快的把两盘上脑肉和一盘牛百叶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又全部捞进自己面前的盘子。她霸占了所有的肉类,看墨池怎么吃。

    墨池索性放下勺子,看着思存。

    “你怎么不吃了?”思存的腮帮子鼓鼓的,塞满了肉。

    “你吃肉,我吃白菜,这事合理吗?”墨池终于忍不住了。

    思存扑哧笑出声。墨池从小养尊处优,现在又是堂堂老总,大概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好了,好了。”思存也放心筷子,笑着说,“我也不吃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回医院去了,要不医生找不着你,非骂人不可。”

    “别。”墨池没动,“你把这些东西吃完。美国哪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省的回去想。”他突然想起来六年前思存临行前夜为她准备的那两罐酱,思存不爱吃西餐,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没想到,思存也想到了那两罐酱。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墨池,我走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送我?”

    墨池大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能告诉思存,那天夜里他得了急病,差点儿死掉。可是,他又编不出谎话来骗她。“呃,我忘记了。”他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你不会忘。”思存看着他,“这六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的墨池答应我做的事情都食言了?你答应送我上飞机,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