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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故事第27部分阅读

    和营养师,但是鼻饲、扎针这些事情都是思存亲力亲为,她为此特别进修了护士课程,还拿到了专业护士执业资格。

    护士把剩下的牛奶倒入保温瓶,“每四小时一次,一次二百二十毫升。”

    思存收拾好东西,又坐在了墨池的身边,温柔地看着他。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连嘴唇都变薄了。思存想到在火场里给他的最后一吻,他答应她一定会活下去。思存坚信他做得到。

    思存把她的那些信放在墨池的枕边,在他耳边呢喃,“墨池,我给你写的那些信,都送到你家了,只是因为意外,所以你没有看到。你醒来,看看我给你写的那些信啊,看看我也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你的啊!你必须醒来,你得给我平反。”

    婧然守到第七天。单位一个又一个电话催她回去,陈爱华也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问她墨池的情况。她不敢把墨池受伤的消息告诉父母,他们已经是老人,未必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如果墨池能够康复,何苦让他们担惊受怕。若是墨池有个三长两短,也是长痛不如短痛,到那时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婧然含糊地说哥哥一切都好,只是工作非常忙,天南地北地出差。放下电话,她知道,她必须回北京去了。思存没有送她到机场, 她们在墨池病房门外拥抱,告别。思存故作轻松地说:“等墨池好了,我和他一起去北京看你。你得让小宝宝管我叫舅妈。”

    婧然眼里闪着泪光, “嫂子,你真的不回美国去了?你真的决定留在哥母身边?”

    思存微笑看点头,满含柔情地回头有墨池,“我不想再拧着自己的心意过活。我爱墨池,他也爱我。这足够我留卜来了。”

    婧然突然泪流满面地奔回墨池的身边,哭着喊:“哥哥,你听到了吗?嫂子她说爱你,永远不再离开你呀!”

    思存微笑着扶起她的小姑,笑着把她送出门。她的笑容那么明朗,让每一个知道她故事的人都坚信,墨池会在她的呼唤声中醒来,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第十天,会计小田送给思存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小田说:“这是我们清理火灾现场的时候,从墨总的休息间里找到的。多亏是个铁皮箱子,竟然完整地保留下来了。”

    思存狐疑地打开铁皮箱,里面竟是满满一箱子的信,比她写给他的多很多倍,密密匝匝地塞在里面。

    无数个信封,有的薄,有的厚,有的是牛皮纸的,有的是白色航空信封。牛皮纸信封上面空无一字,

    航空信封上却是李绍棠在纽约的地址。信是被邮寄出去过的,但又被退了回来。上面扣着英文的印章:

    查无此人。

    当年思存到了纽约不久就转去了旧金山。邮差找不到她,又把信退了回来。

    思存热泪长流。墨池从没告诉过她,他给她写了这么多信。牛皮纸信封里的信,是他到深圳以后写的,他知道这些信投寄无望,也就放弃了邮寄,只成了记录他思念的工具。他一定没有想过思存会看到这些信,因此写得十分直白。

    甚至,思存从美国回来后,他还在继续写信。他在信里表达了他的思念和惊喜,但他不敢告诉她这些情绪。近乡情怯,近情,情也怯。他顾虑得太多了,怕她拒绝,他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分别,怕她为难,他不愿让她做最艰难的选择。他只把自己的矛盾写在信里,那些他认为她永远都看不到的信里。

    思存读着那些信,一次又一次地泪流满面。墨池每一封信都说会等她,可此时,他似乎是等累了,静静地躺在那里,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流失,任她如何呼唤肯回应。

    思存急了,对他喊道:墨池,你不能这样说了不算。你说了等我一辈子,那是我的一辈子,我还在这里,你不许说话不算话!”

    “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说得重了,她又心疼,握起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蹭着,温柔地哄他,“好墨池,现在换我照顾你一辈子。这是我向刘秘书保证过的― 其实我才不在乎刘秘书,我在乎的是你,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但是,你要醒来,让我对你说我有多爱你。”

    她又给他讲他们年少时的模事。“还记不记得,那年我参加舞会,被学校停课,我们去偷玉米被人发现后还是我回去救的你。你看看,从小你就比我笨,还老说是笨蛋。”思存说着,眼眶开始泛红,“不过,要不是你辅导我功课,我还真考不上大学来了,更别提哥伦比亚大学了,说不定现在还在美国刷盘子呢。”

    床上的墨池没有反应。

    思存突然泪流满面,“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把我弄到美国去就不提了,我现在回来了,我想尽一切借口推迟回美国的时间,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就不能多求我两次吗?当年你连婚都没跟我求,现在求我留下嫁给你不行吗?你不能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理我,欺负我… … ”

    思存哭得说不下去,她抓住墨池的一只手。那只手上布满淤血、青斑。他每天要输液,双手都无处下针,护士只好把针扎在他唯一的一只脚上。护士说,如果这只脚也不能扎了,就只能扎头皮。思存握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晶莹的泪珠淌过墨池的指尖,滑落下去。

    突然,墨池的指尖一动,虽然轻轻的,但思存能明显感到那只手在动。他早已不用拐杖,手上的硬跃像生了根似的,始终不曾退去。她最喜欢这双布满硬跃的手,轻柔、温存地抚摸她的脸,好像一直疼她到了心里去。

    思存屏住呼吸。是的,墨池的指尖再次划过她的脸,缓慢地帮她拭去一滴泪珠。思存扑到墨池的身边,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墨池,你听得到我说话了,是不是?你醒了,是不是?”

    良久,思存看到墨池的眼皮动了一下。他几乎无力睁开眼睛,但,他确实是醒了!

    墨池昏迷了二十天,终于苏醒。医生说,这是个奇迹。但他的肺部受伤太重,还是要时时小心。

    苏醒后的墨池,睡眠变得非常不好,好像那二十天把他的觉都睡光了一样。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恢复了进食,人却更加瘦了。

    鼻饲的胶管磨破了他的喉咙,他还不怎么能说话。每大,思存守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柔声哄劝他多睡一会儿。工厂里的员工都来看他,被思存挡在门外。他需要的是安静,休息,她不想让他劳神。工人们都非常理解,只在门口偷偷地看他几眼。

    几天后,墨池却迎来了一个他无法回避的客人——香港远东公司的刘总。

    那时思存去了医生办公室,刘总推门进来,抱着一大束鲜花,正在床上假寐的墨池连忙要起身。努力了两次,竟没有成功。刘总连忙把花放在桌子上,扶住他,让他躺好。

    “我知道,你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了。”刘总干笑。

    墨池憔悴地笑了,轻微地摇了摇头。刘总的来意,他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刘总拿出一份文件,“这批货没能按合同要求交货,美国方面要求双倍的违约罚款。老弟,我要找你商量一下。”

    其实刘总说得已经很客气了,墨池和他也有协议,如果不能按时交货,也是赔付给刘总双倍的违约款。这批产品的总价是一百万,双倍赔付,就是两百万。为了生产这批货,墨池几乎动用了全部资金购买原材料,加上同时生产的另外两笔订单,他需要赔付的总额是将近三百万。

    墨池从来没有问思存,工厂怎么样了。那天他就是在现场倒下,他知道那样的大火,无员工伤亡已经是奇迹,厂里的任何设备,都不可能抢救出来。他身无分文,却背负了三百万的债务!苏醒后的这些天,他反复思考的两个问题,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工厂该怎么办。

    “老弟,二百万不是小数目。哥哥我也只是个小贸易公司… … ”

    墨池点头,“我知道… … 咳咳… … 我不会叫你… … 为难。”他呼吸开始急促,剧烈地咳嗽着。

    “墨池,我愧对你……要不是我把这个订单交给你,你的损失也不会这么惨重。”刘总的眼睛开始泛红。

    墨池摇头。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说不出话来。

    思存和医生一起进来,看到刘总思存不客气地叫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墨池抬手叫她:“思存… … ”

    思存迅速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她发现墨池比刚才还要苍白些,又警觉起来,再次问刘总:“你是谁?”

    墨池说:“他是香港远东… 刘总… … ”

    这个名字思存是听说过的,她变了脸色。“你对墨池说了什么?”

    刘总汕汕地站起来,告辞。墨池说:“给我……一个月……我赔… … ”

    思存把手掌贴在墨池的心口,他的心跳紊乱,呼吸困难,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思存连忙按铃找来护士

    。小护士皱着眉给墨池吸氧,责怪思存道:“病人不能受刺激,这要是一口气没上来,找谁负责呢?”

    墨池用力地呼吸,艰难地说:“不是她… …”

    思存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说下去。吸过氧,墨池的呼吸渐渐平稳。

    思存轻声说:“以后不管是刘总还是张总,都让他们找我谈吧。标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墨池微微摇头,墨池扯出一丝微笑,“帮我叫来小田……”

    小田来了,进门就扑在墨池身上大哭,叫道“墨总,恩人… … ”思存从背后扶住她,“不哭,墨总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小田流着泪,跪在墨池的面前,“都是为了我… … ”

    思存连拉带扯地把她扶起来,墨池半支起身子,郑重地说: “小田,拜托你一件事……公司清算……咳咳

    ……”他呼吸越来越紧,断断续续地把工作交代给小田。

    小田一脸神圣。公司清算,对于初出茅庐的会计小田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此时墨池能够拜托的人只有她。小田大义凛然地点头,“墨总放心,我一定完成您交给我的工作。”

    墨池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了,无力地靠回床上,点头。

    三天后,小田顶着两个黑眼圈,拿着一个小本本来到墨池的病房。

    思存正在喂墨池喝水,看到小田,忙对墨池说:“你休息一下,我和小田出去说。”

    墨池摇头,“公司的事,小田应该和我说。”

    思存柔声说:“公司的事情,我来处理,好不好?”

    墨池大力地喘息,摇头,“这件事,你处理不了。”他问小田,“账目都算清楚了?”

    小田诚惶诚恐地点头。墨池说:“说说吧。”

    思存还要阻止小田,墨池突然说:“思存,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你出去一下。”

    思存急了墨池摇头,大声说:“思之声我没付出过劳动吗?怎么就成了你个人的事情?”

    “公司已经倒闭了,你付出的劳动也白费了。思存,我感到很抱歉。”

    “怎么会白费?”思存说, “公司的信誉还在,怎么就会倒闭了呢?厂房塌了盖厂房,原料烧了买原料。墨池,只要你好好的,公司就有希望啊!”

    墨池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她,对小田说: “念吧。”

    小田对着小本,念出一组组数字。

    公司厂房、设备全部烧毁,直接经济损失三十万元。

    所有正在生产的产品全部烧毁,产品原材料加上需要赔付的违约款共计二百八十七万元。

    公司地皮价值十万元,但被烧成那个样子,有价无市一,无人问津。

    墨池闭着眼睛,顽长的身子完全裹在薄被中,平静地听完这一组数字,又问:“工人的工资呢?”

    小田又哭了,“总共欠三十九名工人工资,共计两万六千元。墨总,工资大家都说不要了。”她没有说她自己的。那天她为了保护公款留在办公室,是墨池和思存强行把她拖了出去,救她一命,可那笔钱却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我的个人账户… … ”墨池继续问。

    “还有五万六千三百九十五元。另外,您在蓝湖花园交的五千元买房定金,我找他们交涉过,说明了情况,他们同意退还三千块。”小田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员工。

    “用我的钱… … 给员工发工资… … 剩下的钱,做遣散费。”墨池一字一句地交代,“最后,给我剩下一千元。”

    “不,墨总,我们不要钱,也不走,我们跟着您… … ”这些天,思之声的员工除了来医院悄悄地看墨池一眼,就是聚集在工厂附近讨论思之声的未来。他们不想离开这里,老板在最危难的时刻,惦记的不是个人的财产,而是员工的安全。当日他在现场反复地喊着,“都离开这里,一个都不许留下。”这样的老板,他们想跟着他干,跟一辈子。

    墨池的呼吸又开始费力,他板起脸,故作威严,“小田,你不听我的吗?”

    “不是,老板,这钱您要留着看病… … ”小田恨死自己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老板不会伤得这么严重,一切就会有办法。

    “听话… … 发工资… … 遣散… … ”墨池断断续续地说。

    小田哭得瘫倒下去。思存叫来护士照顾墨池,赶紧把哭泣不止的小田送到医院门口,招来的士,请司机把她安全送回家。

    回到病房,墨池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对思存说:“这样的公司,你还说它有希望吗?”

    “有!”思存大声说,“违约金的事,我给克鲁斯打了电话,让他筹钱,先过了这关再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建新的公司。”

    “不行!”墨池急得脸色通红,剧烈的动作让他咳嗽不止,“我不能,咳咳,用你的钱。”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思存眼里滚着泪珠,双手扶着墨池躺好。他的身体那么瘦,扶着他的肩膀硌得她的手生疼。

    墨池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思存。”他轻轻叫道。

    “嗯。”思存柔声应道,深情地看着他。

    “实话告诉我,这次我的身体是不是没法康复了?”

    “没有的事!”思存干脆地说,“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每天都在进步。”医生还说,尽管如此,他肺部的伤势却难以逆转,还是随时有生命危险。

    墨池不语。自己身体的感觉,他比谁都清楚。每天胸口都像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刀割一样的痛。他有时会突然胸口一窒,整个人就像坠入无敌的深渊。“如果我……”墨池说,“用那一千元,雇上两个人,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

    “你在胡说什么?”思存的眼泪哗地留下来了。

    “我是说……如果……”魔吃的声音弱不可闻。

    “没有如果!我守你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你好起来,不是为了狗屁的如果!”思存第一次说脏话,居然顺畅如流。

    墨池索性闭嘴。

    “你不能丢下我!我等了六年,不是为了和你分开……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分开……”思存委屈地哭了。

    墨池没有为她擦去泪水,这些天他考虑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思存。如果不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不如趁现在做一个了断。“思存,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你已经没有爱情。”他逼着自己说出伤人的话。

    “胡说。在北京是你费尽心思让我留下,不是爱我?你要在深圳买房子,让我留下,不是爱我?在大火里,你让我带着小田逃生,不是爱我?你写了那么多信,每一封信都说爱我,为什么你受了伤就不爱我了?你想踢开我,没门!”

    墨池全身一震!思存已经看到了那些信!他无言以对,只是剧烈的喘息着。思存又连忙安抚他。正在这时,病房里又迎来一对不速之客——是思之声公司所在辖区的派出所民警。

    民警同志首先对墨池的身体表示关切,然后请他协助公安机关调查公司的这次火灾。

    思存说:“他现在身体很虚弱,有什么事我来协助您好吗?”

    民警问:“您和墨池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思存看了墨池一眼,“恋人。”

    病床上的墨池深深地动容,故意扭过脸去。

    其中一个民警憋住笑,“这种调查一定要请当事人录口供,女朋友不算数的。只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