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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第1部分阅读

她的手。

      榻上的谢流岚不住的咳着,终于大口的鲜血染到了他捂着嘴唇的修长手指上。

      “回来了……夜熔……”

      憔悴的面容,赢弱的身躯,却难掩那一身清越光华。

      谢流岚似乎已经预知了自己死亡的坦然的神情,那微笑依旧是那么的优雅,仿佛月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睿智的目光好似可以洞悉一切。

      “你越来越像先皇了,我很想念他,也许上天终于可怜我的心意,终于要召唤我去侍奉他了……”

      他直言思念时安详宁静,隐忍在心中多年来独自承受思念,终于毫不隐藏的流露了出来。

      思念至极,却不能相见,相思苦,苦断肝肠。

      看着这样憔悴狼狈却依旧风华绝世的谢流岚,罗迦只觉得有条冰凉的蛇悄悄爬上了背脊,不寒而栗。

      “父亲,女儿在您的身边。”

      她低徊优雅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哑。

      谢流岚那染满了自己鲜血的指头抚摸而上,在她雪白面颊上留下血痕,然后缓缓的搭在了她的掌间,蠕动着。

      她却依旧动也不动,仿佛世界崩溃也与她毫无关联。

      “我很担忧……也很高兴你的归来,但是我已经无能为力……”

      和黎帝锦瓯不同,他……走得很忧伤,那优雅的眉紧紧的蹙在一处,至死不得舒展,似水流光的眼已经失去了光泽,微睁着,不曾瞑目。

      他与他,就如同流云与游龙,隔着永远不能跨越的海,只有飞龙偶尔冲飞上天之时,才能遥遥相见,然后遥遥离别。

      无论他怎样的眷恋,都无法得到他的偶一眷顾。

      流云与游龙……

      这一世他爱得很苦,但来世还是希望再能遇见他,只为他是如此的……爱他。

      刹那间,罗迦无法分辨这潮水般涌进来的情感是喜?是悲?是恨?是怨?只觉得最后那股郁气在胸前迸了开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良久,他看着烛光恍惚下仿佛白玉雕像一般的女子,上前劝慰道:

      “御妹……要节哀。”

      “谢皇兄。”

      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再次在耳边响起,可是她一双倾城绝色的眼眸始终不曾看向他,这样的忽视让他有了一抹浓重的不悦。

      夜氏之人,果然是桀骜不驯。

      

    第二章    文 / 悄无声息

      静寿宫中,青铜兽香炉中烟香袅袅。羊脂白玉的屏风前,深夜被吵醒苏太后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雍容端庄,半倚在锦榻上。

      时值盛夏酷暑,即使深夜依旧难掩白日积存下来的浓重热意。两名宫人执着团扇侍立榻畔,轻轻的扇摆着,可是他们的额上却均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太后韶华已逝的面容上,再怎样的保养也掩不住笑意刻画出的细细纹路,可是她依旧是美丽高雅的。

      “谢流岚一死,皇上可以实至名归的亲政,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只可惜夜熔也回到了镜安,不知皇上想要如何处置于她?”

      罗迦面色淡漠的坐在苏轻涪的面前,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修长的手指端起秘瓷的缠枝茶盏,抿了一口,方才以讨论着今天天气不错一般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

      “朕要娶她为后。”

      “什么?!”

      苏轻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着她猛然挺直的身躯,发髻间垂下的凤凰步摇的流苏,珠钗玉串在如昼的烛光下剧烈的宝光摇曳。

      见到苏轻涪难得的失常形态,罗迦的唇际反而勾勒出了一个刀削一般的笑意,继承了黎国皇室俊美的容貌上与之唯一不协调的凌力双目,闪动出了刀锋剑刃般的光芒。

      “朕说,要迎娶夜熔做朕的皇后,宁夜宫的主人。”

      “不行!”猛地调高了半度的音调在宫殿内回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轻涪深吸了一口气,力持着温和的语气重新开口:“谁都可以,唯独夜氏的女人绝不可以戴上凤冠。”

      “朕主意已定,今日来只是回禀母后一声。”

      这话回得已是极重,苏轻涪怒极反笑,那笑却是看不出丝毫的笑意,冰冷得直渗进人的心脾。

      “皇上明明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能……”

      “父皇,不就是能了吗。”

      薄如蝉翼的窗纱,明透如冰根本抵不住夜色的侵袭,那浓浓的夜色丝丝缕缕渗到他的面上,阴沉而晦暗:“一个谢流岚,朕就做了整整三年的傀儡,所以,朕不希望再有人对朕指手画脚。朕希望您能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所有的臣民听的都是朕的旨意,他们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还是得愿意,母后。”

      最后那一声母后在罗迦低沉的音色中,唤得轻若柳絮,却是重如石锤狠狠的击在了她的心上。

      

      “你,你这个逆子!”

      手掌拍到了桌案之上,由于力度太大,连着茶盏都被震得当啷的一跳,那染着凤仙汁液的长长指甲,“咯”一声轻响,生生断在了漆红的案几上。

      装载着无限凄楚的声音穿过了灯火夜色,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耳中,可是被明黄龙袍裹着的身躯,依然大步离去,没有在回头看上一眼。

      苏轻涪猛地倒在了榻上,全身的气力都仿佛被抽了去。

      这就是命吗?当年她费了那么大的心机,用了那么多的手段,终于还是没有拆散他们,他们终究是无可避免的走到了一处,这到底是祸是福……

      她的儿子,为什么不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皇位更加稳固。

      罗迦回到乾涁宫的时候已经午夜,刚刚提起了绣着团龙章纹的下摆,要迈过高槛,守在门畔的宫人已经跪下了身,回禀道:

      “皇上,夜熔郡主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哦?”

      他心头一惊,想不出夜熔有什么理由能够的深夜进宫。

      他步入了宫殿之时,正看见她安静的坐在椅上。

      她依旧是一席全黑的衣裙,长长的罩纱衣摆拖曳在金砖的地面上,仿佛是乌色的河流一般蜿蜒。只在鬓角别上了一朵雪白的绢纱花,似乎对他的进来毫无所觉,直到身旁随侍的宫人轻声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她才起身缓缓俯下了一礼。

      因为黎帝的亚父过世,宫中按例撤下了红烛,殿角深处一双龟鹤烛台上,粗若儿臂白烛,燃了太长的时间,烛泪堆积如羊脂白玉,垂累而下。

      她面上的蓝色胭脂钿花,在烛火的昏黄里微微的浮动着,肌肤的莹白和描绘的碧蓝混合成某种淡漠而残忍的美丽,冷极而艳。

      他的不悦再一次加深,这样轻忽傲慢是即使谢流岚在世也不曾有过的。

      可是罗迦依旧放缓了语调,俊美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她一般,只是淡漠如水。

      “御妹连夜进宫,有什么要事吗。”

      “臣妹是想向皇兄请辞,臣妹想遵从家父的遗愿,把他的棺柩早日送回幽州安葬。”

      罗迦皱起了眉,有些吃惊,夜氏这近乎逃避的行为,是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

      “你下去吧。”

      这话是对随侍的宫人所说,那宫人迟疑了一下,看到夜熔微微颔首,才躬身退了下去。

      不悦,加上细微的恼意,化出了淡淡的带着温柔的笑意。

      “夜熔,朕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请皇兄示下。”

      她殷红的唇,挑起了一抹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纤细得水葱般的指交叠在玄色的群上,眼低低的垂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呈现淡青色的眼睑上投下深重的影子,微微的颤动着,好似那恍恍烛光的细微。

      “朕要纳你为后。”

      她似乎一愣,终于抬起了面容,他这才看清她的眼。

      墨色的眼,有着琉璃的色泽,很美……那是一种失去了神采,枯涩的美丽……

      寂寂的仿佛一池毫无生命的湖泊。

      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直到她轻唤出声。

      “皇兄?”

      “……朕……希望你能明白。”

      沉默了一下,她垂下了玉颈,温柔而认命的淡然出现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

      “臣妹明白,但是臣妹要守孝三年。”

      “好,那就以茶代酒,庆贺朕与你的连理之约吧。”

      心中莫名的充斥着喜悦,他拿起了案上的茶盏,捧在胸前,她却只是含着那抹笑意,纤细的指放在身前纹丝不动,依旧淡淡的端坐在那里。

      “怎么不高兴,连茶都不愿意喝吗?”一种被彻底忽视的恼怒再也无法压抑,他入鬓的眉紧紧蹙起,揶揄的开口:“亚父归天,难得御妹还有心情描金绘钿,是不是不太合乎礼数,还是夜氏的女子都是这样任意妄为惯了。将来,御妹就是这六宫的统率,有些事情还是以身作则的好。”

      她却是缓慢抬起头,略带吃惊的看向他,有着墨琉璃的眼睛里带着水光一般的色泽,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皇兄不知道?”

      “知道什么。”

      “臣妹的眼……已经看不见,自两年前起,因为一场奇病,就已经失明了。”

      琉璃色的眼睛温柔地弯起,露出近似哀伤的微笑,发上的白色绢纱花,在摇曳的烛光之下闪动着奇异的辉光。

      他骤然一惊,狠狠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依旧波光流彩只是毫无焦距的眼,一种被尖刀割裂的痛楚在胸中蔓延开来。

      “奇病……”

      “是的,奇病……眼下的蓝色昙花,原本是当年为了救治施以针灸落下的疤痕,父亲为了掩盖疤痕,特意从北狄请来巧手艺人,纹刺上去的。”

      她略带空洞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不辨悲喜。

      奇病,让他回想起自幼时几次中毒,那时对外宣称的也是奇病。

      “是朕唐突了。”

      缓慢的闭合了一下双眼,压下心中的吃惊还有莫名的痛楚,明知她看不见,他依旧下意识的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宫廷历练,他不再是率性而为的孩子,压抑情绪,伪装出其他的情绪,已经便是他最拿手的伎俩,现在,也一样。

      “皇上折煞臣妹,请允许臣妹告退。”

      烛火下她赛雪的面容,有着楚楚可怜的赢弱,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起身来到她的面前,缓缓的抬起手指,想去抚摸她白皙胜雪的面颊,最后,指尖迟疑半晌,还是没有落下。

      不知为何,他竟然惧怕这样的碰触,他隐约的觉得,仿佛一切都已经偏离了轨道,朝着他不能预知的方向发展着……

      于是,那手指落了下,亲自执起她的手臂,感觉她一抖,却没有挣开,然后她温顺的在他的搀扶下步出了殿门。

      “朕……很期待三年后的大婚。”

      “我,也很期待夜氏和皇权统一的日子。”

      她淡然说道,无法似乎也不愿看到他眼里不知是真是伪的柔情,低下自己乌色的头,深深向穿着金色龙袍的他躬身行礼。

      然后,在随侍宫人的搀扶下,她被侍从们包围着向外走去。

      宫人手执的莲花灯,可以看到她依旧低垂着头,玄色长长的衣裙,拖曳着在灯光下舞动似的影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他呆呆的站着,胸膛里莫名的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法想,却觉得混乱不堪。

      自己朝思暮想到心脏都为之疼痛、无论做了什么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的权力,终于实至名归的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他理当欣喜若狂,可是不知为何看她波澜不惊,满不在乎的绝色面容,他的心便觉得空落落的缺少了什么。

      黑暗中那最后一点光亮消去时,身后的宫殿深处隐隐传来了更鼓之声。

      三年后,康念五年,夏,瓜州驿馆。

      进京完婚的队伍,被连日的暴雨耽搁在了瓜州。

      瓜州驿馆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平时只用来接待贵客。

      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古雅有致的,窗畔的庭院落里,疏疏的种了几株芭蕉,此时宽大的绿叶已经是伸展得盎然。

      午后,夜熔坐在窗前,窗子是开着的,听着雨声似乎渐渐的稀疏下去,雨声稀疏细碎的敲打在枝叶间,轻微的声音,点点滴滴,依稀入耳。

      “郡主,今天是十五,看样子雨就要停了,听老人们说瓜州晚上依旧会有灯会,据说晚间的灯火通明,看起来特别漂亮。”年幼的侍女不受这连日阴云密布的影响,依旧欢快的说着,过后方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倒了地上:“啊,奴婢该死!”

      依旧很大的风势,把堆积的雨珠从庭院之中的叶子上,吹落了下来,疏疏的冷雨落在她的手臂上,接触到肌肤的是一片的寒冰。

      安静的坐着,抬头仰望着看不到的天空,她的目中永远是黑茫茫的一片。

      让人眩晕窒息的黑,永远无法得见天日的黑,压迫着她的心。

      异样的黑,黑到可以听到胸口里心脏的博动、血液的流动,那种黑色可以让人发疯。

      而漂零落碎水滴,仿佛是天空替她流下的眼泪。

      终于,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挥了挥绣着金绣的宽大衣袖,淡淡的说:

      “无妨,起来吧,我也想去逛一逛,这样子到京城,确实是太闷了。”

      “是啊,是啊。”

      从地上起身的小侍女,听到她的话欢快的几乎拍手,笑意几乎溢出了大大的双眼。

      “不要惊动侍卫,我们从后门出去好了。”

      “奴婢这就去准备。”

      几乎蹦跳着就要出门,但是到门口处时,小侍女想起什么似的,回过了头。

      隐隐约约的昏暗天幕中带了一丝阳光从碧绿的芭蕉间滑过,眩惑着她的视线。

      那道纤细的身影,墨色的衣裙,墨色的发,以及伸展向窗外的,是比雪还要白皙的手腕。

      仿佛感知到她的视线,夜熔漆黑的眼睛转向她的方向,清幽如深潭,浅浅的眯了一下。忽然风起,雨花飞舞,她便似被包在了狂舞的雨滴之中,衣袖翩飞,玄色衬着月色光泽的莹白肌肤,带了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瞬间,小侍女觉得静得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天地间唯余那乌黑的一双眸,清澈得教人不敢逼视。

      夜晚瓜州漆黑的天空,蜷缩在阴云之后得月亮,暗淡的露出了脸,苍白的像是烟华女子的面容。

      莫惬怀照例醉红楼的精致房内,一边听着曲,一边等着顾妈妈送来姑娘。

      终于等得不耐烦,他起身走了出去。

      毕竟如此良辰美景身边没有美人相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向四处实在称不上漂亮的姑娘飞着媚眼,满意的看着她们羞红爱慕的眼神,他以懒散的脚步向外走去。

      路过一个房门外时,顾妈妈熟悉的尖利嗓音结结实实的吓了他一跳。

      “敬酒不吃,吃罚酒!”

      厢房的雕花门是半开着的,他下意识的往里看去,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涂得鲜红的手,高高挥起,一个耳光打倒了面对着他的女子。

      他看到那个被打倒在地的女子微微的仰起头,散乱的黑发垂落在颊畔,一片黑色和白色之中,那绝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面容便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女子倒在了地上,一身俗艳的火色的衣裙掩不住她的风采,漂亮得象是夜色一般的鬓发略有些零乱,上面还插着廉价的珠钗,容颜上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睛笔直的看着他,水波一般清亮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阴霾,那左眼下还有一朵蓝色的胭脂花。

      极美的面容啊,他在心中这样叹息着。

      “你会为这记耳光付出代价的。”

      她的声音清雅柔和,淡定里一抹坚定的冷森。

      他惊讶的停步,没想到在今日在瓜州这个偏僻的地方竟然有如此绝色的美人!

      真是小看了这醉红楼。

      “我说顾妈妈,这么漂亮的美人,你下的手如此狠,打得我的心都跟着痛了。”

      推门走了进去,风流倜傥的极美面上灿烂的笑容让顾妈妈一阵眩晕。

      “哎哟,莫公子。这是今天新来的姑娘……叫……叫……胭脂,怎么也不肯听话,您说……”

      “怕什么,我来好了。美人要用哄的,怎么能动粗呢?”

      “那……那就……就交给您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来。”

      众人走了出去的屋子,变得很安静,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