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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第2部分阅读

起头,那眼仿佛是夜色里唯一的光亮,瞧着她,似笑非笑的弯了起来。

      “熔儿,你怎么还没有去睡?”

      “我睡不着,爹爹为何这么晚了,也不睡呢?”

      她极少叫他父王,只像平常女儿家一样叫他爹爹,他也不恼,倒是教引先生苦口婆心的劝谏,但他只是温文的一笑而过,到最后教引的先生只有低叹一声‘慈父多败儿’。

      慈父吗?

      案后的他黑色的眼睛安静而温柔地看着她。

      那是非常温软的眼神,满眼的慈祥和关心。

      只是那样看着就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因为还有奏折要看啊。”

      “那熔儿陪爹爹看。”

      她乖乖的倚在躺椅上,看着他。

      “那熔儿要乖,不要吵到爹爹哦。”

      终于,他不敌她的恳求目光,无奈的笑道。

      “好。”

      许久许久,他专著得眉端蹙起的身姿在烛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书房中渐渐的只剩下了他翻阅奏折的声音。

      慢慢的睡意降临,恍惚中,暖暖的带着墨香的衣衫覆在了她的身上。

      而他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梦境,温柔的传进了她的耳内。

      “夜宴,我负你一生,这个孩子我会好好的爱她,这个世间没有人比我还要期望她的幸福,权之一字,毁你一生,所以我会让这个孩子而无忧无虑的长大,我也愿意以我的一切来为她的幸福保证。所以,请无论如何也要保佑她幸福……”

      幸福……

      什么是幸福……

      六年前她遭遇了人生最大也最痛苦的背叛。

      五年前她的眼从此一片黑暗。

      三年前他被毒死。

      现在她要嫁给毒死他的人……

      幸福,她还会有幸福吗?

      

      鸟儿在枝头婉转吟唱,还有阳光落在肌肤上的洋洋暖意唤醒了她,她从回忆的梦境里苏醒,安静地睁开黑琉璃色的眼睛,眼前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无法看见任何事物。

      习惯独眠的她,敏锐的感知到身畔已是人去无踪。

      勉力支起身子,浑身纵欲后的难耐疼痛。

      蓦然,尖锐的声音在床畔响起。

      “胭脂姑娘,你醒来了,那就喝药吧。”

      “喝什么药?”

      她的眼睛转向女子发声的方向,神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呦,当然是避免怀有身孕的药,咱们青楼女子,不注意些可是不行的。”

      “谁是青楼女子?”

      几近赤裸的身体,在阳光下仿佛白玉雕成,有着柔和的色泽,而女子黑色的眼,仿佛可以吸取灵魂一般眨也不眨的望向她,鸨儿愣了一下,涂满脂粉的脸勉力挤出笑容。

      “姑娘,客都接了,还装什么清高?”

      女子并不答话,只是摸索着伸出手。

      刚刚接过了粗瓷的碗,陡然,室内异风突起,鸨儿定神看去的时候,室内已经多了几名全身黑衣的精壮男子。

      鸨儿一惊,已经高声叫了出来。

      “啊!你们是什么人??!!”

      床上的女子此时低垂的面上,没有焦距的眼睛因笑而眯起,弯如弦月。

      只见那几名男子齐齐的跪在了地上,恭声道:

      “郡主,属下来迟,请您恕罪!”

      “这里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不要太过于引人注目。”

      她淡淡的以平稳得不见一丝波痕的声音吩咐着,却仍是半垂着头,手中一碗药已然凉透,幽幽的浮着她貌似温柔的样貌。

      “是,属下遵命。”

      “郡主,饶命,小的不知道您的身份,是那李五把您拐来的,小的我……”

      鸨儿心知不妙,急忙一边呼喊一边向门外奔去,可却是欲退不及,那黑衣年少英俊男子身手极快,她只见他手里闪过的一道银光,一把匕首已经插在了她的胸前,等意识到迟来的痛的时候,她已经瘫软到地上出不得任何声音。

      这一切都发生的快极。

      “时间耽搁的有点久了,夜橝,叫他们准备上路吧,我要三日内赶到镜安。”

      “是,郡主……那名私下带您出走的侍女,要怎么处理?”

      英俊少年依旧跪在女子的面前,神色不变的回禀着。

      清晨微光从格窗透过,屋内的简陋香炉中催|情的香已然烧尽,那残下的灰烬随着微风而摇曳成雾,几乎一夜未眠的女子,久久不语。黑潭般的眼睛被阳光映得精亮,似乎涟漪繁繁,仿佛能融化了夜幕的深沉。

      记忆中天真活波的声音,想必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记得她说过,她正是豆蔻年华。

      “厚待她的家属吧。”

      良久,她方才抬头,交代完后,便把手中的乌黑药汁一饮而尽。

      

    第四章    文 / 悄无声息

      康念五年,八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皇城在鼓乐喧天之中的迎来了它的新一任女主人。

      沉浸在一片火色的宫阙中,酒斛阑珊交错,但闻笙箫丝竹之乐,无人省得天色。

      隔着几重楼阁的静寿宫,却不见喧哗,宫人安安静静地候在阶前,只能听着隐隐传来的鼓乐之声。

      天渐渐暗了,雨欲来,风满楼。青柳软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压在宫城朱檐上,黑沉沉地一片。

      蓦然,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了天际,雨倾盆而下。

      苏轻涪懒懒的倚在湘妃榻上,身边一个小宫人跪在榻前用美人拳给她捶着腿。

      此刻的她忽然老了十岁一般,似乎是精疲力竭的倚在那里,一双眼睛也有些迷迷蒙蒙的看着茜纱窗外的雨景,怅然若有所失。

      那窗前的兰草在雨中凋零了,连花瓣都碾成了泥。

      是不是这世间的一切都只是刹那芳华……

      吴贤妃仍不解自己姨母的心思,只是巧笑倩兮,芊芊素手捧着碧玉的碗款步来到她的身前。

      “太后,您今日乏了吧,这是新炖的莲子粥。”

      “嗯,难为你有心。”看着自己的甥女,她难得和蔼的笑,依旧保持乌黑的发上那一枝宝钿珠翠凤凰在烛光里格外的显眼:“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皇上已经开始着手惩办夜氏。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皇后,所以你凡事也不能太过。”

      手里搅动着粥,那自天山而来的雪莲,晶莹的像是落在碗里的珍珠,光洁玉润,更是衬得碗色如碧。

      碗中腾腾的热气在袅娜的锦纱帐间,聚了然后又散了,却始终掩不过屋内那股甜腻的熏香味道。

      “最要紧的是要赶快怀上龙种,才是最好。”

      “是,臣妾知道了。”

      芙蓉面上晕了一层薄红,绣着牡丹的衣袖掩住了樱红的口,吴贤妃含笑而答。

      

      罗迦步入宁夜宫时,已是夜半十分,雨依旧下得极大。

      夜熔坐在窗前的扶椅上,大红色的喜袍已经换下。

      她依旧是一袭玄色衣裙,半倚着扶手,烛光夜色下的容颜泛着浅浅的红,宽大的描金袖滑落到臂弯上,露出纤细的手腕和手指支在面颊上。

      那长长的袖摆垂在椅下,时不时被几痕带了湿气的风儿轻轻抚摩着,连着风似都清雅起来,带着一种别样的风情。

      碧玉香炉里袅袅上升的青烟中,罗迦觉得眼前的女子,美丽仿佛不属于真实。

      心里泛起了温柔的涟漪,他觉得这样的夜熔非常的惹人怜爱。

      他缓缓的走近些,犹豫着要不要唤她。而她似乎已经早一步,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微微的侧过面庞,琉璃色的眼睛迷迷蒙蒙,似乎有些犹豫不定的出声:

      “皇兄?”

      罗迦一愣,坐到她的身边,含笑开口:

      “你怎么知道是朕?”

      “失明的人鼻子总是比较灵的。”

      她沉静的坐在那里,也不多说话,微微挑起唇角,给了罗迦一个淡淡的称不上笑容的笑容。

      “今日刚刚进宫凡事还习惯吗?是不是太累了,连头盖都等不急,就自己掀了。”

      “也没什么。”

      听着这样不冷不热的回答,罗迦压下心头的不悦,缓缓的伸手把她的发丝绕到了指尖,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指间发出润泽的光芒。

      而夜熔只是近似漠然的任他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头一直不抬起来,低低的压着。

      这样柔顺的她,让罗迦微微眯起了眼睛,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好像总是这么安静,从第一次见面便是如此。”

      “第一次见面?”

      她似乎有所触动,微微仰起了面容,冷极而丽的容颜上似乎幽幽的浮着一层光彩,有些期待的痕迹。

      “是啊,就是父皇归天的时候。”

      “第一次……原来……你终究无法记得……”

      她微微蹙起了描画得美好的眉,淡淡的重新垂下了头,用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呢喃着。

      微微闭了眼,天色黯淡,白晰得清冷的容颜上首次展现淡淡的悒郁,那美丽的面上越发的透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润柔和,罗迦望在眼里,不觉也有些恍惚。

      察觉到了自己的恍惚,罗迦眉头一拧,抓住夜熔的手。

      “什么?”

      “没什么,皇兄。”

      她的声音极轻,幽幽如灯烛摇曳。

      他终是不耐她的冷淡,把她的手抓到唇边,低着声音调笑着:

      “还叫皇兄,应该改口了吧。”

      “改了,您习惯吗?怕是表面上习惯,心里大概也很别扭吧?”

      “是吗?”

      “是不是您心里清楚的很,不是吗?”

      她转面看向他,大红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色如浅玉,明知她无法视物,可依旧觉得那眉间眼底如深潭,光泽浮浮。

      “为何突然咄咄逼人?朕惹到你了吗?”

      “我以为皇兄知道我是您的妹妹。”

      一句话,激得罗迦几乎想拂袖而去,却又隐忍了下来,努力的抿紧了唇。

      坐在面前的这个女子,和皇宫中那些以他为天恭顺异常的女子不同,她永远的冷若冰霜,镇定自若。

      因为,她有着显赫得权倾朝野的家世,所以她现在并不需要他,也许永远也不需要他。

      “不是吗,皇兄?”

      ‘兄’字的尾音还没有吐出来,就被罗迦近似疯狂的嘴狠狠地堵住了,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柔软的带着酒意的舌在里面不住地纠缠、冲撞。

      罗迦贪婪地啜饮着这样的绝色美味,她的唇是那样柔软、带着一种奇特的清香,那样的熟悉,竟比那美酒纯酿嚼起来还要清幽醉人,让他忍不住多一品再品。

      许久,他才结束了这个吻。

      他们的胸部都在起伏,喘息不止。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双眸微闭,一缕零乱的黑发粘在雪白的面上,嫣红的唇紧闭着,平日清雅冷淡的她此时有着一种让人心思沉醉的魔力,而现在的她则柔媚、脆弱而又……诱人……

      罗迦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一把抱起她,走向那一片火红的芙蓉罗帐……

      窗外满树的娇花,禁不住雨水的摧残,颤颤的坠落,有几瓣顺着风便沾到了碧罗窗纱上,更见嫣然。

      第二日的清晨,除了守夜还未曾换班的侍卫,皇宫里面显的冷清了许多。秋日里的隐隐的还能听闻到鸟虫的鸣声,风吹过的时候,树叶上堆积了一夜的雨珠还会扑漱漱的落下来,让宫殿在晨间灰色的阳光里面透出一丝别样的慵懒来。

      更鼓刚刚响起,何浅领着捧着梳洗用具的宫人,轻轻的步入殿内。

      殿内儿臂粗的红烛还没有燃尽,发出微弱的光亮,显得这辉煌的宫内竟然透着丝丝的寒气。

      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站在殿内垂下的锦纱帘外刚要呼唤,却看见纱帘一拂,罗迦已经走了出来。

      “皇上。”

      何浅急忙俯下身去,蒙蒙的天光下,他隐隐看见了罗迦的面上罩上了一层晦暗。

      他一使颜色,一旁的宫人急忙机警的奉上了还是温热的茶。

      罗迦接过,并不喝,只是握在手中。

      碧螺春的细细茶香,悠然恬淡,黄釉描花的茶盏,在白晰手指间发着幽幽的一层微光。

      罗迦嘴角勾上一抹冰冷的笑意,细长的眼微微往上挑起,深潭似的眼睛猜不透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天光映衬之下闪烁不定。

      何浅屏住呼吸,在缭缭的升腾着茶烟中揣测着君王的心思。

      罗迦的手握在黄釉的瓷杯上,那掌上隐隐凸显的青筋在金丝银绣的沉重龙袍之下愈发的显露得狰狞,而那唇上挂着的冷笑,好象要将什么人活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描花瓷杯禁不住那重力,已然出现了裂痕,而后那手陡然的挥了出去,杯子便砸了个粉碎,破碎的瓷片在乌砖的地上,犹自翻滚。

      何浅一僵,连忙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宫人也都急忙的跪了下去,霎时间,本就一片寂静大殿内更是鸦雀无声。

      “怎么了。”

      帘内女子轻轻地唤了一声,清澈的声音恰似水晶盈耳。

      何浅抬首望去,夜熔依旧是玄色的儒裙,拖摆至地的广袖双丝绫罩衫像是泉水一般流淌在乌砖的地面上,连臂上缠着镜花绫披帛都是玄色,翠华摇曳的在宫人的搀扶下,款款的走了出来。

      “没事,是朕失手了而已。”

      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罗迦勉强温和开口,但面上仍是灰青一片。

      “伤着没有?”

      她似是一惊,手腕轻抬,那纤纤如水晶的指伸了出来,摸索着。

      罗迦一怔,方才把自己的手交放在她的手中,她很细心地摸着,举止轻柔而缓慢,如片羽拂水。

      “没事,不用担心。”

      呼吸间,罗迦只觉得有一种柔软的感觉蹭过面颊,比绢更柔软、比水更缠绵,幽幽浅浅,那是殷红唇中呼出的气息,浅浅的喷在了他的肌肤上。

      “那就好,皇兄是万金之体,容不得有半点损伤的。”

      稍顿,那手沿着他的手臂而上,移到他的领口很细心地为他拢好还没有系好的领口,而后,敛首退却,恭敬而不失高雅地施了一个礼,静静地道:

      “您该去早朝了,躬送陛下。”

      这么接近的距离,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了。罗迦几乎有一种冲动,直想一把她狠狠的抱进自己的怀中,溶进骨血。

      可是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然后,又放松。

      “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脚步重重的大步离去。

      站在殿中的夜熔,低首轻笑,眉宇间流露着隐约的倨傲,仿佛带着一点点冷酷的意味,然而垂眸莞尔时,最是魅人心弦。

      “郡主……”随侍的宫人何度叫出了口方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其实这种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能掩饰过去的。”

      “掩饰什么?”

      轻描淡写的问着,形状优美的眉向上挑起一抹优雅的痕迹。

      “娘娘!”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情分不比寻常,何度便似埋怨似训诫的大胆唤了一声。

      夜熔也不恼,眼底含着隐隐风情,却是难掩戾气。

      “他要娶的不过是夜氏,本宫怎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不论本宫是瞎子,还是不洁之身,他都得接受,不是吗?”她琉璃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冷淡的陈述着事实:“说到底,他要的是一个能把夜氏握在手心的工具,至于这个工具是残是缺,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也不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皇上早起的时候摔了杯子,娘娘,您这是何苦,何必在新婚燕尔之际和皇上闹得如此不愉快。”

      “那又怎样?本宫不过是借他的手还以一击罢了,不然他还真的以为本宫不过是个泥偶娃娃,可以随他的心意摆布。”

      何度看着锦衣华服的她,黑色的发,黑色的衣,雪白的肌肤,可那已经无法事物的眼里却是恨意外露。

      他不禁想到当年,摄政王谢流岚归天之日,看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色。

      那双眼里,便是如今日般的恨意。

      而如今这恨意似乎更加的深重。

      

      辰时已过,天色却依旧是阴沉沉的。那细雨滴滴的落了下来,滑过琉璃金瓦,凝成珠帘,自滴水檐间淌下,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