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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第4部分阅读

厚且浓,他摸索的走着,直到险些差点跌倒,他方才隐约看到夜熔蜷缩在一把椅子上。

      “怎么不掌灯?”

      “罗迦,我看到他了。”

      “谁?”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可他并没有在意,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一面伸手自怀中取出火折子,把灯火点亮,一面感叹着自从认识她以来,自己凡事的事事亲为,连火折子都已经习惯随身而带了。

      “你的父皇,我名义上的亲生父亲。”

      听她这么说,罗迦慢条斯理的把红烛点亮,然后坐在一边,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交叠起双腿,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身旁的少女。

      “他不理你是吗?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倒是他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摆出那幅面孔?”

      沉默了一下,夜熔蜷在椅上,依旧是把脸迈进手臂中,呢喃着开了口,倔强的少女在说话的时候隐隐带了哽咽的声音。

      “可是我以为至少我对来说是不同的,你知道吗,爹爹每次见完他,都很伤心。”

      往后依靠在椅背上,能感觉到实木长年无人使用的冷硬紧贴着他的脊背。

      看着蜷成一团的夜熔,有些懊丧的拨了下头发,梳的整齐的墨玉似的头发在他的指下变得零乱,有几簇碎发流淌而下,垂落在白皙的额头。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却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嘴角吊起一丝没有感情的笑纹。

      “我母后每次见完他也是很伤心,有时候我想,他要是死了会不会更好一点。”

      “不行!”

      蓦然抬头,她的面上还有未净的珠泪,看着这样梨花带雨的她,罗迦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一向冷静的他,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句。

      “为什么?!”

      “因为爹爹喜欢他,因为爹爹会伤心!!!”

      她激动的叫起来,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罗迦心里莫名的燃烧起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感,不经大脑,话语便迫切的问了出来:

      “那我呢,你那么喜欢你爹爹,在你心目中我和他谁重要,你说!”

      夜熔反倒平静了下来,一双水漾的眼凝视了他一会儿,就忽然笑了起来,面色虽然略显苍白,却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傻瓜。”

      他掉头,平日里他最讨厌她如此唤他,今日难得的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转头赌气的不再去看她。

      她也不恼,起了身向内殿走去,不一会儿竟然捧出一个添漆的托盘,盘中红泥小炉,紫砂茶具一应之物摆在他面前桌上来,然后坐在一旁仔细的摆弄着。

      金兽烛台之上,烛已燃去了大半,烛泪如绛珠,缓缓累垂凝结。烛火下她雪青的怀纹绮罩衫,似袅袅水芝凌波。

      她素来喜青,青纱的罩衫,青色的儒裙,有时连她的绣鞋也要绣着青色的花样。

      可是这样的青,总是让他不自觉的想到另外一名主宰着黎国的男子,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抑制的喜欢这个喜着青衣的她,仿佛着了魔。

      正想着,那边茶香四飘,熏暖欲醉。

      只见她手起手落间,翠袖滑落,玉臂清辉,并不说话只是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接过,放在鼻下只觉得茶中隐有眷恋的袖香,萦绕鼻端,一腔的火便就这样散了。

      “这是我爹爹最爱的大红袍,味道还好吗?这是前几天爹爹亲手叫我泡的,刚学会,就赶紧的来找你。”许久她轻声如莺的开口,见罗迦又不自禁的蹙起了眉,她却笑出了声:“傻瓜,爹爹就是爹爹,你可是我夜熔将来的丈夫呢。”

      罗迦微惊,乌金似的眸子深处仿佛有火光微燃,灼灼的盯着她,那唇畔已然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你爹爹平时就教你你这些,我以为……”

      “罗迦,爹爹并没有让我学习权谋之术,也没有让我接触夜氏。他说,女儿家最大的幸福就是找个如意郎君。”她微恼的回望着他,那样的羞恼交加的神色,竟是比平日倍添妩媚别致,隔了半晌只缓缓道:“你要保证将来登基,不会做出伤害我爹爹的事情,不然我会很痛苦的,非常非常痛苦的。”

      “好的,虽然我不喜欢他。”

      “罗迦,我喜欢你。

      案上红烛燃得正旺,闪动之间,泪落盈台。

      那一年他们十三岁。

      

      十月间,万物已然萧瑟,冬意已然一点一点浸染了皇城。

      今夜皇宫夜宴,说是宴,其实只不过是变相的选妃会,各家适龄的女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乘着一顶顶软轿进了宫。

      罗迦自宁夜宫请了安出来,走在御道上,看着一顶顶装点的繁花似锦的软娇,心中不禁一阵阵厌烦。

      随侍的宫人见他心情不好,更是鸦雀无声的跟在他的身后。这样的静让罗迦反而更加想念起那个毫不回避、总是直视着他,那个会毫无顾忌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少女,可是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面,她随着摄政王谢流岚去了灵州巡查,这几个月间他们连书信也不曾有过。

      正想着,不妨迎面又来了一顶软娇,宫中惯例绝对不能挡住君王和太子的去路,抬轿的宫人见是罗迦,一惊,就急忙抬着轿子避让到了一旁。轿子抬得猛了,轿前的水晶串成的珠帘,荡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的瞬间,水晶珠帘轻轻的彼此碰撞,几声轻响,在珠帘的旋转之间,他隐约的看见轿里女子娇媚的容颜。

      轿里青衣的美丽少女,隔着帘子对他微笑,但是她只是安静而娴雅的坐在那里,并没有说话,矜持有礼的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和那双非常清澈的眼睛对视的瞬时,罗迦楞了一下,不知不觉的止住了脚步,只觉得心里某个位置轻轻一疼,呼吸也仿佛停滞了片刻。

      察觉到罗迦的恍惚,帘子后的女子小声说着,声音也变得温软。

      “殿下先请。”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迦难掩喜悦的问着,连自己的呼吸都觉得一下字被哽在了喉咙里,只能贪婪的看着那勾魂摄魄让自己朝思暮想,变得更加美丽的少女。

      夜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微垂下头,髻上扣着攒珠笄明晃晃的珠珞挡住了她的低垂的明眸。

      他也不急,便站在轿旁,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了言语。

      小别之后,都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倾诉给对方,可是此时此刻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倒是一旁抬着轿子的宫人们,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水。

      “呆子,有人呢,还不快走。”

      夜熔微微抬起了头,冰一般清澈却又春风一样温暖的声音,微弱的响起,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保持着端庄,只是一双娥眉下明亮的眼睛,隔着水晶帘子深深凝视着他,带着一丝轻轻的情。

      罗迦这才平静下了心神,沈稳的向她微微一颔首,不再多说什么,迈步而去。

      走出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却发现她用握着帕子的手也正掀了轿侧的帘子看着他,见他望来也不惊慌羞涩,只是那握着丝帕的手一松,美丽的雪色带着几乎透明的色泽顺着风在空中翻飞,而阳光则射透菲薄那如水晶剔透,镀上着黄金一般的灿烂的丝帕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看着他接住丝帕,她方才抿唇一笑。

      当晚在菱阳殿中,因为是太后设宴,各府的闺秀都不敢穿得太过素净,于是满眼的姹紫嫣红,可是他看见的只有那一抹雪青身影。

      而就在他凝视着她的瞬间,那正同旁人含笑轻语的人一双仿佛皎洁如月的眼正好看向他,于是她的表情在这一刻的娇羞,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清晰。

      接触到罗迦温润眼神的瞬间,夜熔抿唇,轻笑,不是虚应的礼节,只是一种情意的传递。

      眼波漫溢的是只有他才能读懂的情意,轻轻用手掌按上心口,罗迦只觉得其下的跳动,竟是为那眼神里的脉脉情意而悸动,而随着那样的眼神婉转轻移,他听到了自己胸膛中注入了什么的声音,于是他的万般心事在她的眼中再无处遁形。

      午夜时分,他在东宫之内辗转难眠。

      紫玉炉中焚着佛手柑,浓郁的暗香散入衣袖发间,搀杂了在菱阳殿中染上的各色熏香,那混合的味道,让的头他隐隐的一抽一抽的痛着。

      陡然,窗前传来咯的一声,他转过身望去,就见夜熔正斜坐在窗棂上。

      黑色发髻上的攒珠笄,璎珞垂落在裹着淡青色的罩衫的肩膀,窗畔正摆着一瓶子寒梅开得如火如荼,映得她嫣红脸颊上的笑容也如云霞一般绚丽动人。

      深深的看着她,罗迦漂亮的嘴角向上弯起,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笑,还不过来扶我一下。”

      听着她的娇嗔,他唇角含着笑意走道了窗边,伸出了手臂。

      她一手轻置在他的臂上,一手握住他的手,方才轻盈一跃,跳到了室内。

      等站稳了脚,她便要收回手,他却反手一带,把她扯进了怀中。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进来的?”

      她柔顺的依在他的怀中,享受着被他温柔的气息。

      灯色晦暗,他已经长的越发的高挺,她只能看到他胸前上金线绣出的五爪金龙,那龙鳞每一片都是熠熠生辉,宛如鲜活。

      “爬墙啊,不过摔了下来,手好痛哦。”

      稍稍离开他的怀抱,伸出拢在袖里的双手,那白玉上的手上清晰可见几处擦伤,还有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急忙把她放置在湘妃榻上,匆匆的从匣子里面找出了金创药,一边小心的为她敷上,一边形状优美的嘴唇还是忍不住微微向上挑起。

      “笨蛋。”

      “还骂我,我为了见你可真是辛苦死了。”

      斜依在铺着厚褥的榻上,看着忙碌的样子,她的心里竟有了一种充实的感觉。

      这三个月以来他们两地相思,她的心总是空落落的,直到现在才被添得满满。

      擦完了药,凝视着坐在眼前的她,罗迦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抱了个满怀。

      她的身上还是那种甜腻腻的香味,罗迦深深的呼吸,用力的抱住她纤细的身体。

      “不要没事就说死啊死的,多不吉利。”

      “说话的口吻越来越像我爹爹了。”

      依着他,小声的说着,手轻轻的抚摩着他的头发、他的肩膀,轻轻的抚摸着少年那毫不隐藏的浓浓的深情。

      许久,才从他的怀里挣出身子,水葱似的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略带酸气的开口:

      “太后想让你娶她的甥女,不过我到是觉得傅大人的千金和你很般配。整晚,你就和她最谈得来,不过你的眼光不错,她是傅大人唯一的女儿,品貌端正,绝对够资格做未来的黎国皇后呢!”

      “她是太傅的女儿,我不能冷落她,而且她确实是个很美好的姑娘呢。”认真的订了她片刻,她表情中那气鼓鼓的神色,让他忽然愉悦的笑了出来,柔和的眼神在氤氲着的烛光中荡漾着:“不过,我并不喜欢她。”

      “她也不会喜欢你的。”用手捧住他的脸,定定的看着他,有些狡黠地转了转漆黑的眼珠,覆盖住瞳孔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今天是我的生辰,所以很想见你。”

      “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怕你自己不记得来找我。”

      “我怎会不来,你可是我这辈子赖定了的人啊,你想摆脱我,恐怕不可能了。”

      重新倚在湘妃榻上,夜熔修长的指头拈起几上白玉盘中的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也不吃,只是有趣似的看着。

      正说着,服侍的宫人揭了帘子进来,抬头见屋子里多了一个女子,暗自一惊却依旧捧着檀木漆盘上前,恭谨的说道:“殿下,这是您吩咐备下的茯苓鸡汤面。”

      “放下吧!”

      罗迦轻轻的说着,语调极其柔软,伴随着清冷深幽的眼神,却让宫人不自觉的缩起身子,识趣放下托盘退了出去。

      罗迦亲自在棉套里的砂锅中,舀出一碗面,盛在细瓷描金花碗里。

      “你早知道我要来?就那么确定?”

      罗迦但笑不语,亲自用银筷夹到她的嘴边。

      夜熔吃了一口,便蹙着眉道:“药味儿有些大了,我不要了。”

      “天气已寒,你又吹了风,多吃些,对身子好。”

      看着她皱着秀气的眉,勉强下咽的孩子气十足的样子,他的眼里不自觉的满溢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吃了这长寿面,就要长寿百岁啊。”

      “那你要陪着我啊。”她一边吃,一边鼓着腮,含糊不清的说着。

      “就怕你嫌我烦呢!”

      “那我们一起吃。”

      他从来都拗不过她,便一起吃了几口,最后又半是哄半是劝着的,喂她喝了几口鸡汤。

      她本极为讨厌茯苓的味道,捏着鼻子匆匆喝了几口,就抿紧了唇,死活不再张口。

      看着她抿紧的嘴角还沾了汤汁,罗迦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自袖中拿出丝帕替她擦着残汁。

      

      “这是我的帕子。”

      她粲然一笑,一把抢过那个丝帕,拿在手中展开。

      那是一方雪白色的丝帕,上面没有任何的纹绣。

      罩衫袖宽而长,她十指尖尖,上面涂着淡色的蔻丹,在青丝的袖口里若隐若现,素色的丝帕叠在指上,更加衬托得她肌肤如雪。

      他心中一荡,伸手把那丝帕一点一点的抽回掌中,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请君仔细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夜熔一愣,白玉一般的面颊,渐渐的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知道,他终是懂她的。

      窗外,清凉的月光拂过,又因风略略婆娑,树映在殿中的影子也斑驳凌乱起来,但依旧掩不住月色那种明亮而静谧的颜色,漂亮非常。

      “你看,今晚的月光多好,不知道我出生的那个夜晚,离宫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漂亮?”她含笑看着那高挂在夜空的明月,但笑容才到了唇边却忽然僵凝住了。

      他看在眼中,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用自己温暖的掌心抚摸着她柔软的发。

      “听说你出生的那个夜晚,金丝昙花全部盛开,一定很美,像你的人一样。”

      白嫩容颜上一双忽闪的眼睛凝视他,她觉得自己的魂魄也仿佛在这样的凝视下无所遁形。

      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总是懂她的,正如她懂得他。

      “我很美吗?”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有些羞涩的咬着嘴唇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只会在他面前才会出现的,属于她的年龄的无邪笑容。

      “在我眼里你是最美丽的。”

      罗迦双手温柔的捧起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头象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抚摩着她的容颜,宫内的烛火温暖的闪烁着光芒,那橘黄|色的光波一点点的在他们彼此之间荡漾开来。

      她开心的笑着,窈窕的身子因那笑的微微发晃。

      定定的看着她,他只觉得如水月色中,她的青衣竟然比春日里的弱柳还要美丽上几分。

      月色和烛光下,她看着,他仿佛黑水晶一般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她,而那双抚摩着她容颜的手始终没有拿开,掌心中暖暖的温度一点一点渗到了她的骨血之中。

      然后那样的热度仿佛逐渐升腾到她的眼眶里,她能做的只能双手攀附上他的肩膀,用力的把他拉近自己。

      “呆子……罗迦,我爱你。”

      一种奇妙的感觉也在罗迦胸膛之中缓慢的滋生,非常微妙的空虚感,像是站在悬崖上抓住幸福一样的感觉。

      幸福已经摊放在自己的掌心,却仿佛随时会失去,这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感觉,却萦绕不去。

      “答应我,永远都不要让我伤心。”

      “好的”

      放在案上的紫玉香炉中,佛手柑已然燃尽,细细软软化成香灰,弥漫在空气里。

      那一年,他们十四岁。

      

    第八章    文 / 悄无声息

      清昙十八年春,北狄使节出使黎国。

      当太阳升到半空中的时候,何冬接了夜熔乘着马车向城外走去。

      “公公,我们这是要去那里?为什么还要瞒着爹爹?”

      竹帘完全隔断了外面的光影,夜熔坐在车中,看着难得一见的何冬,保持着端庄开口。

      她是摄政王的爱女,又是夜氏的唯一继承人,所有人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可偏偏自幼她就对这个消瘦得像枯枝一样宫人有一种敬畏。

      “郡主还记得老奴在您十岁那年,对您说过的话吗?”

      “记得,您说,北狄君王才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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