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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第6部分阅读

    不会逼你,你……自己选择。”

      他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泪迹已经干涸的苏轻涪,然后修长的指伸向那金色的瓶子,却在近在咫尺处停住了,手指张了又缩,缩了又张,却一直不敢拿起。

      喝了这药,就等于为自己铸起了一座墙。墙的那一边,就是夜熔。墙的这一边,自己独守。无形的一道墙,就会隔离他的记忆,从此在没有她,从此他的世界,恢复到没有她的时光。

      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朦朦的青,启明星的星光耀眼闪烁。

      那星是她的眼,还是他的泪。

      从今后,她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的寂寞?

      一方素帕寄相思,横也丝来竖也丝。

      是相思如丝,还是寂寞如丝?

      

      寂寞如丝,一缕一缕地缠绕他的灵魂;相思似丝,一点一点的捆住他的心扉。

      爱,比丝更绵,比丝更柔。

      从今后,只剩她一人在寂寞中相思,在相思中寂寞。

      他会忘却,也许,他们的相遇救注定了他会忘却。

      如果,可以忘却那近乎绝望的爱意,是不是就不会再有痛苦的理由?

      忘却,他心中的那个影子。

      忘却,那个刻入骨髓,溶入血液,纵使骨头碾碎,把血液流干也要爱着的女子。

      然后,像是有什么预感一般,他猛地回头看去。

      她以一种高傲的姿势立在门前,风拂动她的青衣黑发,天空般的瞳眸闪动着水漾的辉华。

      保持着仿佛恒古不变的姿势,在黎明前的拂晓中,似与黑暗溶为了一体,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深深的深深的凝望着她。

      旭日从东方升起,将第一束晨曦投到她华身上,为她染上了一层金色,剎那时的迷离的光泽。

      没来由地心中一颤,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啊。

      可是就在他要收回手指的刹那,在他脑中闪过的是双眼洞空的父亲,点点斑白发色的母亲,满面是血的外公,以及苏氏一族即将在血泊中的呻吟……

      原来他从始自终都无从选择,命运的轮盘转向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又绕回了原来的。上天早已经注定,他们必将分离。

      某种东西在他的眼中破碎了,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眼,他知道再无法承受这样的情深,这样的表情,他转头的避开,他不敢去看等待在那里她,不敢去看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因为,他已经选择了,卑鄙的自私的抛下她,独自逃开……

      再不犹豫,他一把抓起金色琉璃瓶,仰首一饮而尽。

      夜熔呆呆的站在门边,她看见他回首望来的眼。

      那双温润的眼睛依旧深情,但是却深情的太过……

      然后,在预期的看到他举起瓶子的刹那,她凄惨的笑起来。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她仿佛早已经预知这一切。

      他是爱她的,可是不同于她爱得没有一丝保留,他的爱始终笼罩在权力的阴影下。

      他爱她,是的,他爱她,但是他不能为这份爱舍弃皇位,这就爱,这就是他的爱。

      她……真的很傻,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去争夺,结果她输了,输得好惨……输得遍体鳞伤……

      “所托非良人……罗迦!你终是负了我……”

      她踉跄了一下,从烟青色的袖间伸出的手掩住嘴唇,一双黑色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宛如一层哀伤婉转的水波。

      她看着他,头痛欲裂,看着他挣扎着向她爬来,爬得那样的艰辛,几尺之遥的距离仿佛隔若千丈。

      她看着他,只觉得体内似有一团火在烧、有千万根针在刺。

      终于他爬到了她的身前,地下狼藉的碎片已然割破了他的手掌,他流满了鲜血的手颤巍巍的握上了她赤裸的脚踝。

      刚刚,她自太极殿那么拼命的跑,跑得绣鞋丢失,她踉跄,于是扯下足衣,依旧不顾一切的跑,御道紧贴着赤裸的足,那么的冰冷,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

      可是,原来她早已经晚了,原来,他早已经选择了放弃……

      他在她的脚下挣扎着,手上的鲜血染了她雪白如玉的脚踝。

      一丝一缕血,那样瑰丽的色彩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那痛,一直延伸到心里……

      她慢慢弯身,她碰到了他的手掌,而就在她打算收拢手指的瞬间,他却向后一缩手,俊美而痛苦的容颜上一抹慌乱的躲闪……

      就那么一个瞬间,他们的手指错落而过……

      她指尖抓住的只有他指上那一丝虚幻的温度……

      毫不意外的看着自己什么也没抓住的手指,她俯身看着他,缓缓收回伸出的手。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如水的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趴在地上,忍受着一阵阵刀割一样的头痛,仰望着她。

      颤抖,无法控制的手指,再次伸向她,一点一点,伸向她……

      她看着他的指,眼睛更加的暗淡,却温和的微笑起来,然后温柔的伸出手,然后……烟青色的袖狠狠的甩过了他的面颊。

      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一样,他看到面前少女缓慢转身,然后离开。

      不知为何,他知道,她没有哭,而他却无法控制的留下了眼泪。

      对不起……

      日色凉如水,断送一生凄凉。

      

    第十章    文 / 悄无声息

      暗色未央,殿内只有幽幽一盏灯烛,照着满室晦暗。

      他恍惚的睁开眼,火色的锦纱床账半掩,杏色流苏在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华彩。

      本来已经是精疲力竭,可是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让他无法安心入睡。呼吸间总是闻见若隐若现的香气,像是花香,又不像花香,带着浅浅的甜腻,陌生却又似熟悉。

      伸手向身侧揽去,却是摸了个空。

      他一惊,起身望去,身侧空无一身。

      殿内是极静的,静的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

      “来人。”

      何浅应声而入,躬身站在帐旁。

      “皇后呢?”

      “启禀皇上,娘娘说……说……”

      “快说!”

      何浅的吞吞吐吐让他失去了耐心,于是他不耐的喝道。

      “娘娘……说不惯与人同榻,所以到侧殿睡了。”

      “你下去吧。”

      他的目光倏然森冷,挥退了面前他垂眼而立的宫人。

      重新躺回枕上,却突然觉得那枕是如此的冰冷。侧头看着帐外的鎏金八方烛台,烛泪无痕一点点,一滴滴,慢慢地滚落到烛台下,凝成了血红色的珠粒。

      没有关系,总会有一天,他会让那颗高傲的心,臣服在他的脚下,而这一天已经不远。

      那幽香一直缭绕鼻间,让他辗转难眠,他索性将头埋入手肘之中,这才发觉那香气是从自己身上传了来,若有若无,萦绕着他,仿佛一直透进了骨子里。

      不自觉的,满眼都是她描绘着蓝色胭脂花的极美面庞。

      

      镜安今年冬季来得格外的早,刚刚到了九月初天就已经下起了雪。

      日虽不过中天,半深半浅的带着昏色天空将一切都映得胧胧明明。

      罗迦刚刚退了早,来到了宁夜宫。

      随着宫人的引领,他在宁夜宫的庭院中看到了她。

      远远地,罗迦已经看到了那个玄色的人影,他静静地走到她的身后,凝视着那难掩落寂的背影。

      她惘然地立在梅花树下,裹着玄貂,零零落落的细雪软绵绵地拂在她的发梢,落在玄貂的绒毛上,她恍若未觉。

      鸟儿在空气中鸣叫声,惊醒了夜熔,她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罗迦。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站在对面的罗迦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那是一个非常寂寞的思念神情,就是因为寂寞到了极点,所以,那个表情上也带着透明的哀伤。

      她……在思念谁?在为谁而哀伤?

      他默默地看着她,本应嫉妒的他,心底却弥漫起一种难以抑制的熟悉感觉。

      明知道她无法视物,他依旧想要掩饰心慌,张嘴刚要开口,有着近似于冰雪般美丽容颜的她先一步出声:

      “哪里来的鸟?”

      此时,罗迦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朝她递出手中的东西,而随着他的动作,一个象牙雕刻的精致鸟笼出现在他的手中。

      “南夷进贡来的,朕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他温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在鸟笼上抚摸着。

      凹凸的花纹伴着偶尔触到的软软羽毛,印在她的手中。

      她瑟缩着想要收回手指,却没有成功。下一刻,陡然受到一股拉力,她已经落入了罗迦怀中。

      看着在自己怀中比绽放的梅花还要冷艳的女子,他有些眩惑的眯起眼睛。伸手,抚摸她的嘴唇,泌凉的感觉从指头一点一点向上蔓延,带起寒冷的温度。

      然后,他笑得温柔:

      “这鸟的叫声,很好听,特地给你带来的,平时解解闷也是好的。”

      鸟儿在笼中扑着翅膀,它那足上金铃便霍啦啦一阵乱响,那翅膀也扇得腾腾扑起。

      “什么鸟?”感觉温暖的手指在自己唇间抚摩了良久之后,改用手背轻轻地拂着脸颊,她下意识的转开了头:“即是贡鸟想必长得很漂亮了。”

      “全身都是湖青色,叫青鸟。朕倒觉得它可没有你美。”罗迦微微地低下头,看着她,然后温柔地挑起嘴唇,在夜熔白色丝绢一般的耳壳旁边温柔的呢喃:“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她身躯一震,然后眉尖微微颦起。

      她马上想到的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雪依旧飞扬的,像是大片大片白色羽毛一般落下。

      青鸟失去自由的凄清声音,婉转中带轻灵,如同仙女手中轻舞的飞天绶带,一层一层轻轻萦绕人的心。

      “你听它的叫声多美,喜欢吗?”

      温热而带着龙涎香味道的呼吸在她容颜附近徘徊不去,伴随着这样深情的呢喃,平日里的妃嫔,此时早就娇羞得酥倒在他的怀中了。

      但是,夜熔却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几乎冷列的神情,缓缓开口。

      “园子里面太冷,进去吧。”

      他挥退了上前的宫人,亲手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进被炭火熏得暖暖的宁夜宫。

      

      内殿之内,一个青衣的中年宫人他咬紧了牙跪在地上。

      乌砖的地上散落一片碎片,而他恰恰跪在碎瓷片上。血从他的膝盖流出,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散开。见他们走进来,他连忙叩首行礼,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忍着巨大的痛楚。

      看着有些面善的宫人,罗迦一边温柔的扶着她落座,一边开口问道;

      “那边的宫人怎么了?”

      “没什么,太后给臣妾的奴才,笨手笨脚,连个茶都端不好。”

      “哦……”他转过头不再看向那名宫人,只是不悦的眯了眯眼。

      然后,他一边亲自为她解开玄貂大氅的丝带,一边低低叫着她的名字,那仿佛带点恳求又带点含混意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震动着。

      “熔,过些时候就是你的生辰了,对吗?”

      被那样声音里的魔力震慑着,她微微仰起头,剥离了玄貂的白皙修长的颈弯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墨黑莹亮却毫无焦距的眼朝着他出声的方向看去。

      “灵州侯夜克索,青州侯夜风名都是你的族叔,想来你们也有好久没有见到,不如这次就召他们回镜安为你庆祝生辰,二来朕也要慰劳一下他们的劳苦功高,你看可好。”

      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本来苍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出了血红的颜色。

      樱红的唇挑起,她有些恍惚地笑了,窗外漫天纷飞的雪花似乎都发出了轻叹。

      “就依皇上的意思好了,臣妾会帮皇上把他们召回镜安的。”

      “那就辛苦你,朕还有些事,得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她自椅上起身,优雅而又从然的翩然施礼。

      “臣妾,躬送陛下。”

      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看不见他的身影。

      因为她满眼都是的黑,似乎要把她吞没了一样的黑色,那黑色像是吸取了她的温度一样让她浑身冰冷。

      那青鸟在一旁的案上依旧叫得凄楚,一声声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在她的耳中流淌开来。

      “这鸟叫得本宫心乱,你去把它的刺盲了,还有,叫他也不用跪了,一样刺盲双目,送回静寿宫。”

      “是。”

      起身来到窗畔,风起,雪落,拂在脸上,冰冷沁骨,不知是心还是雪?

      日过中天,梅花半绽,虽然是明艳动人,但依旧掩不住天寒人寂。残雪却未曾褪尽,缱绻于檐间道畔,浅浅淡淡地染着宁夜宫几分苍然的晶莹。

      锦帘流纱,宁夜宫内炭火如春,暖意融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片刻之后近了,一身绯色的官袍,胸前五彩丝线纹绣着的仙鹤,鬓发苍然的年老男子便到了近前。

      只是那面上的神色极是凶恶,吓得守在门侧,本有些昏昏然的宫人一激灵,忙挺直腰板鞠身行礼:“侯爷。”

      “娘娘呢?”

      夜松都也不看他,只是透过纱帘望向殿内,沉声问道。

      门上垂着一幕紫纱帘,日色恍惚透过,带着淡淡的绯红,映着紫色帘影。帘后,隐约的景物无法瞧得真切。

      “娘娘在午睡,请容奴才通禀一声。”宫人垂首道,态度恭敬:“请您先到侧殿等候。”

      侧殿内,檀香叠烟,重重渺渺。

      宫人奉上了茶,还摆上了几样小吃食。夜松都勉强端起茶盏,抿上了一口。

      心下的焦虑,和缭缭的升腾着茶香一般,一丝一缕地飘在了殿中。

      等了半晌,宫人方才慢慢踱了进来,半躬着身子细声说道:

      “回禀侯爷,娘娘说,今日乏了,起不来,请侯爷明日再来吧。”

      “混帐!”

      夜松都面上的条条皱纹都凝聚了出来,仿如刀刻,脸色便猛地沉了下来。

      手掌用力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直直的向内殿闯去。

      “侯爷!”宫人大惊失色,慌忙跟在身后呼唤不迭。

      内殿中,琉璃三彩熏炉里燃起了红华香,烟雾在锦纱帐间聚了,然后又散了,袅娜的形成了另一个纱章。

      夜松都大步直冲,来到锦纱帘前,也不看伸手便掀了起来。可掀了一半手便顿在了那里,随即像烫着似的落了下来。

      浅紫的纱,拂了又落,飞舞着带起了空气的流动。

      虽只是一刹那,夜松都还是看见帘内,蜷卧在湘妃榻上的女子,云鬓散乱,并未穿着罩衫,玄色儒裙衬得臂白如雪。

      苍老的面上也不禁为自己的莽撞,而泛出淡淡的羞红。

      身后的宫人已然跟了上来,惊恐而低声的唤着:“侯爷!”

      倚在卧在榻上的人微微地张开眼睛,有一种东西,象是冰雪的折射,空灵而冰冷,在她的眼眸里流过。

      “什么事情?吵什么?”

      夜松都隔着锦帘躬身,用恭谨的姿态回道:“娘娘,臣下夜松都拜见娘娘。”

      夜熔并未起身,依旧是卧在榻上,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幽韵绵长:

      “都侯啊,有什么事情吗?”

      夜松都对于这样的幛外接见,虽是不满但也不敢有任何异议,毕竟是他失礼在先,只好强压着怒火,开口道:

      “娘娘,老臣听说,您以夜氏族长的身份传唤了灵州侯还有青州侯回京。”

      珠屏围锦幛,夜松都再看不真切,等了半晌,夜熔的声音才悠悠传来,却绵软无力,仿佛极为渴睡。

      “是啊,本宫的生辰就快要到了,想要见见他们,还有陛下自登基以来就未见过他们,此时也是一个机会啊。”

      “娘娘,老臣斗胆请您收回成命。”夜松都目中浮起痛苦焦虑之色,绯色袍袖下的手已是紧紧攥起:“他们二人是我夜氏的肱骨,如果有任何万一,我夜氏等于被砍去左膀右臂。”

      “那里有什么万一?不过是给本宫过个生辰罢了,怎么都侯就想得如此严重。”

      “娘娘,不得不防啊!”

      他忍不住抬高了音调,但帘内女子,声音仍是绵里藏倦,透着漫不经心,刺着他的满腔怒火。

      “防什么?往年爹爹寿辰他们不也是照例回京,怎么今年到了本宫这里就不成了?”

      “娘娘!!!今时不是往日啊!”

      “都侯,本宫只是让他们回京为本宫祝贺生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