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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阴谋

    第50章 阴谋

    那大汉的身材十分魁伟,胸口密麻麻地披着一层黑毛,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在明亮的烛光下熠熠生辉,胳膊上一团团粗壮的肌肉活物似地上下流窜,一蓬蓬晶亮的汗水在棍棒的击打下四下激扬。

    八个灰衣人在他身边跑来跑去,蹿高伏低,手中棍棒不住挥出,“噼啪”之声不绝于耳,肆无忌惮地抽打他的全身皮肉。

    那大汉在如此密集的棍棒攻击之下,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口中“呜呜”低鸣,脚步沉稳,在屋子中间慢慢踱步,偶一抬头,居然是那个“百花节”上跳出来,一脚将冯保踢飞的锦衣男子。难道他就是“洛神园”的主人,黄河漕帮的老大?

    方学渐心中一动,已看出这长身汉子是在修炼“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八个灰衣人只是陪练。

    初荷也在旁边轻轻揭开几块瓦片,挖洞探看。空荡荡的一间屋子占地足有两亩大小,墙角两排架子,陈列着各种兵器,刀剑斧戟,不一而足。十六根小腿粗细的牛油火炬插在两旁,屋中亮如白昼。

    左边小门旁靠墙壁的地方站着一人,长衫儒巾,面皮光润,颌下一尾三寸胡须,神态悠闲,驻足观望,好似一个饱读诗文的书生。

    八个灰衣人攻势不竭,手中的木棍翻转如飞,在那大汉的胸口、腹部、后背和肩头砸出一条条红色印痕,汗水淋漓,转瞬即逝。其中一个绕到龙四海身后,突然腾身跃起,大喝一声,手中木棍猛地挥出,砰地砸在他的后脑上。

    后脑是人身上极脆弱的一个地方,稍重点的拳头就可将人打晕,何况一条木棍的狠命一击?事出突然,场中惊呼声起,木棍毫发不爽地击中了壮汉的后脑,“格勒”一声,手臂粗的棍子居然断为两截。龙四海魁梧的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巍然如山。

    偷袭的汉子惊得呆了,张口结舌地握着半条棍子,想要转身逃跑,却已被七条棍子团团围住。

    龙四海握紧的拳头格格直响,一点点转过身来,两道火焰一样灼烈的目光炙烤着瑟瑟发抖的汉子,好像要把他融化一样,左边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一字一顿地道:“说,是谁指使你来谋杀本座的?”

    汉子面如土色,全身如筛糠般的抖,汗如雨下,扑地跪倒在他的面前,泣声哀求道:“帮主,小的不是成心要杀你,这样做也是被迫无奈,帮主,我跟了你整整十年,鞍前马后地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龙四海的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牙齿咬得“咯嘣”响。

    汉子磕头如捣蒜,额头鲜血淋漓,哭声道:“帮主,我实在不能说啊,他们拿住了我一家八口做人质,如果我说出来,他们就会杀了我的家人,帮主,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龙四海呼呼喘气,胸口的黑毛急促起伏,像急流冲刷下的一排水草,他看了地上的汉子半晌,突然挥了挥手,七条坚硬如铁的枣木棍顿时暴雨般落了下去,一股股腥红的液体喷泉一般四下乱飞。

    那汉子只来得及喊出两声凄厉的惨叫,已被砸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烂泥一样摊在那里。龙四海连个眼色都没留下,一言不发地走到门边,接过那个书生递过来的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你怎么看?”

    “福王爷。”

    书生一招手,那七个灰衣人停下了挥舞的棍子,找来布块、拖把,动手收拾尸体。

    握着毛巾的手掌停了停,龙四海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凤先生的话从来就是这么简练直接。”

    “不敢,”

    书生微一躬身,“王府有消息来,那两个女子被安置在城南的灵芝园,和一群西域番人住在一起,那个叫阿托尔的是哈密国王马黑麻的使臣,派来向大明皇帝进贡礼物的。在今夜的酒宴上,他对福王爷说,打算把两个女人送给自己的国王做妃子。”

    龙四海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真是笨蛋,有福不会享,两个大美人暂时没有危险,好,好,还有其他的消息么?”

    “福王爷派出了金马镖局的八大高手护送两个女人,和那三百个西域番人一起西行,后天一早出发。”

    “金马镖局的八大高手?‘太平公主’带队?”

    “是,每一个点子都很扎手,何况还有三百个西域番人。”

    龙四海低头沉吟片刻,反剪双臂,用毛巾擦着自己的背脊,突然抬起头来,一对眸子精光灼灼,回头望了望屋中正在打扫地板的七人,无声地笑了一下,凑到书生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好一会。

    凤先生边听边点头,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初荷拉开方学渐蒙住自己嘴巴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那个大个子练的是什么功夫?好厉害。”

    方学渐搔了搔头皮,苦笑一下,他对于武功一道所知实在贫乏,突然灵机一动,道:“挨这么多棍,一点事都没有,会不会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三十太保横练’?”

    初荷怪异地看了看他,道:“‘三十太保横练’?应该是‘十三太保横练’吧?”

    方学渐的面孔十分难得地微微一红,心中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嘴巴却还要进行顽强反抗,说道:“三十太保比十三太保多了十七个太保,横练起来要厉害得多,他的后脑勺上挨了这么一下都没事,自然要三十个太保横练才做的到。”

    初荷睁大了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好像无比崇拜地看着他,突然张嘴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道:“没风度。”

    方学渐张大了嘴巴,破天荒地红霞满面,漫过了耳朵,心中有苦难言,正要说几句温柔体贴些的道歉话,博取老婆的同情和谅解,却听屋中的龙四海嚷道:“老包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

    凤先生笑了笑,恭敬地道:“包爷和那个外地来的纨绔小子在‘品味居’喝了两瓶特制的‘十全大补酒’,然后就去了城东的‘榆树园’,找那个号称‘大内第一刀’的裘神刀,料想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裘神刀年岁已高,下刀不够利落,难免会耽搁些工夫。”

    “裘神刀?就是那个太监刘瑾的结拜兄弟,当年号称西厂第一刽子手的‘神刀裘’?”

    “正是。四十多年没动刀子了,想来手生得很,幸好阉割纨绔小子之前,还有那个拿了一本破书,叫嚣着要换八万两银子的穷小子可以练手。”

    龙四海笑得更加开心道:“把人阉割这么阴损狠辣的主意也亏他想得出。”

    凤先生脸上的笑容更添了三分恭敬,道:“包爷临行前让我转告帮主,他说那两只发情的公狗敢和帮主抢女人,那是和调戏他老娘一样不可饶恕,他一定会想办法好好地整治他们一下,给帮主一个交代。”

    方学渐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栗栗而惧,不想自己在这些人眼里是“纨绔小子”是“发情的公狗”好大的一个杀人罗网罩过来,自己却还在做梦和那两个美女偷情幽会,要不是正好有一口鲜血喷过来,也要断了老方家的命根子,对不起地下的列祖列宗。

    初荷在他耳边嘻笑一声,轻声道:“发情的公狗。”

    方学渐伸手在她丰腴的圆臀上掐了一下,道:“老公是发情的公狗,老婆就是叫春的母猫。”

    初荷粉脸一红,一边扭身躲避,一边也来掐他的腰身,嗔道:“我才不是叫春的母猫。”

    小脚微微一动,足下的一块瓦片“咯”的一声,断为两截。

    两人一齐变色,知道事情要糟。方学渐见机得快,一把拉起她的小手,快步朝屋檐边跑去,身子一纵,从三丈高的屋顶跳了下来,耳边风声呼呼,却依旧清楚地听到一声霹雳般的大喝:“是谁?”

    方、秦二人才跑出十几步远,身后突然砰地一声,尘沙碎石乱飞,一堵坚硬厚实的墙壁突然破了一个人形的大洞。一条大汉像豹子似地从里面蹿出来,躯干高大,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正是漕帮老大龙四海。

    “来人啊,有奸细,快来人啊……”

    几下手下纷纷追了出来,手提木棍、拖把,口中大呼小叫。一时间,院子上下呼喝之声大作,前面火光隐隐闪动,已有几个家丁闻声奔了过来。

    方学渐的额头冷汗涔涔,一颗心脏剧烈跳动,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回头草草一望,脚下不停,拉着初荷的小手拔腿飞奔。

    “不要跑!”

    龙四海大喝一声,展开“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提气猛追,脚下大步流星,每一步都有八尺远近,连跨十步,和两人的距离登时只剩了一丈五、六。

    两人听到背后的大叫,脚底抹油,跑得越发快了,转过空地前的假山,迎面几盏摇晃的灯笼,一排手执钢刀的巡夜家丁“噔噔噔”地跑来,银色的刀片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亮如白雪。

    两人吓了一跳,急忙纵身跳上游廊梁顶,踩着瓦片快步飞奔。从高处下望,暗沉沉的院子成了一锅逐渐沸腾的米粥,次第亮起的远近灯火,好像米粥表面的气泡,在黑暗中一颗颗膨胀开来。

    “抓住奸细,别让他们跑了。”

    “奸细跳到上面去了,大家赶快散开,四下围起来。”

    “好啊,是龙帮主,还有八尺,快要追上了。”

    四下呼喝赞叹之声不绝,一排排灯笼萤火虫似地在各处走道上招摇飘舞,更多的人往这边涌来。

    方学渐不敢回头,心中却火烧火燎的,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拼死又跑出二十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小子纳命来!”

    一团黑影蓦地飞来,高高跃起的身子挡住了偏西的月亮,风声呼呼,激得他长发乱舞。

    “罗汉打牛拳!”

    方学渐知道再难逃避,一个滴溜溜转身,双足立定,气运右臂,“少林罗汉拳”中最简单的一式“单臂流星”奔雷而出。

    砰地一声,风声骤停,拳头和手掌撞在一起,连天边的月色都为之一暗。在初荷的惊呼声中,方学渐的身子朝后飞出,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扑通一声,头下脚上地落入下面的池塘。

    龙四海全力一掌打出,原想要将对方打成一块肉饼,不料一股充沛无垠的大力涌到,胸口如被一块巨石撞了一下,一阵头晕气闷,呼的一声,一条二百斤重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起四丈多高。

    初荷望了天上的龙四海一眼,低头查看下面的水池。方学渐落水的地方,逐渐扩散的涟漪正被银色的月光画成一圈圈半透明的光波,团团的圆月在水面上浮沉,动荡起伏的细浪把它割成一块块的,一如初荷的心,七上八下。

    人声鼎沸,游廊里挤满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家丁,初荷纵身一跃,如一片轻飘飘的云霞,扑向下面幽深的水塘。在入水那一刻,她蓦地回头,只听“砰啪”一声巨响,龙四海庞大的身子笔直地掉在游廊顶上,断木瓦块四下乱飞,身子穿洞而下,把下面的几个壮丁压得嗷嗷直叫。

    初荷尽量伸直双腿,晚风拂动她的裙角,轻盈的身子在空中一个转身,矫健如一只海燕,灵活似一条游鱼,嗤嗵一声,湖面上蹿起几小串亮晶晶的水花,入水不见。幽谷水潭的十年修炼,岂是白费?

    这水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圆约莫半顷面积,与环绕在庄子四周的水道相通。初荷飞身下水,看准方学渐刚才落水的方位,潜游过去。

    十月的湖水已有了些刺骨的味道,幸好初荷从小在冷水潭里泡大,这点寒冷尽能抵挡得住,只是深夜水黑,双眼难以视物。她蹬动双腿,游到了预想中的地方,身子下沉,在水底下一阵摸索。

    初荷的手指很快触到一个圆滚滚的物事,知道是方学渐的脑袋,心中一喜,抱起他的身子,双腿一蹬,急速上浮,哗地升出水面。

    “在这里了,在这里了,快用石头扔他们!”

    “帮主有令,下去活捉他们,捉到男的赏一百两,捉到女的赏一千两,也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