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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两万册。托赖奖金和接踵而来的稿费,柱间和斑终于能去计划许久的温泉旅行了——能剧剧团在如今这年代也很难称得上是项盈利丰厚的职业。

    在火车上柱间开玩笑地和斑提起他的疑惑和总是纠缠不去的既视感。他说也许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要延续前生的缘分。也许我们上辈子就非常相爱,但没能够在一起……

    斑坐在他身边半合着眼,对这情节连抬眼看他一眼都懒:“你新小说不会要写这种故事吧?炒冷饭也不会炒这种老土的题材。”

    柱间挠挠头,笑了两声说是啊是啊。

    火车继续在蓊郁得过分的森林里穿行。密密堆叠在一起的枝叶仿佛包含着浓绿的水汽,令得映进车窗的阳光也柔和起来。然后火车转出山谷,视野骤然开阔,在一片田野之外便是海岸,能看见远处被山岚遮掩的火山。柱间想要叫斑去看的时候肩头一沉,转头才发现斑已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睡着了。男人睡着的时候是不带一点设防的,以至于和平常那张总绷着的脸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让柱间很想将他缜密地保护起来。

    但是斑是那么骄傲的人啊,柱间想着,单手取下了挂在侧边挂钩上的薄上衣给斑披在身上,——他是不允许自己输给柱间的。因此这令得他们现在的生涯选择成了一种福气:他们可以不用那样针锋相对地互相比较了。

    就像柱间想要守护着斑一样,只要熟悉斑的人就知道,这位宇智波家的年轻当主已经将小说家密密地纳入了他的羽翼之下。即使他从来没有当面称赞过柱间一句,然而每次都会特地去书店购买柱间的新书送给弟子。

    “他是个家。”

    他不止一次这样对泉奈说。而他的弟弟叹口气,问他别扭的兄长:“你有没有对他说过?”

    斑将手笼起来盯着泉奈看,那意思大致是:他应该知道的。

    泉奈对他兄长的这种脾气也没辙。反正柱间也会分送宇智波剧团的票给编辑部的同人,所以便任由这两人自行折腾罢。

    他们到达的温泉旅馆相当偏僻,如果不是旅馆有接送的话大约要走一小时进去,简直如同密室杀人案发生的舞台一般。好在旅馆虽然不大,却相当整洁,食物虽然并不多么名贵,却相当美味。两人在此纯粹是为了度假,除了泡汤之外便是在附近山间漫步,不去想所有的事情,大约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住了几日之后,旅馆的女将偶尔提起附近有一处古老的寺庙。

    “大约是战国时候的罢,也可能更早些。乡土学家考证过,好几个人,乱哄哄什么说法都有。里面的佛像据说很有价值,就是这边太偏了,观光协会也推广不起来啊……”

    柱间对此相当有兴趣,打听了路径准备第二天去看看。斑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倒也跟来了。

    山路比想象的还要更崎岖些。大约是最近雨大,有些地方路沿塌陷下去。他们爬了半天,终于看见掩映在绿树间的一角屋顶,路边也出现了一些石刻的地藏,地藏头上还戴着毛线钩织的小帽子,大约是附近阿婆们闲暇时做的供奉。再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寺庙的鸟居。

    “终于到了啊。”柱间松了口气,“这么远的地方大概真是不会有人来了。”

    斑望着那寺庙,却略微皱起眉头,但最后也没说什么,跟着柱间走了进去。

    这里的寺庙并不大,佛像照例掩藏在门里的阴影中。柱间打开手电便能看见供奉的两座两侧相对的石像。他并不像乡土学家般熟悉那些佛像的形制,事实上这两座石像一点也不像普通的佛像。他们要更加凶悍,身披盔甲,手持法器,横眉怒目,如同下一刻就要捉对厮杀。然而谁都不可否认,这不知雕刻于何时的雕像是如此惟妙惟肖,完全可以被列入文化遗产的行列。

    但最令柱间惊讶的并非雕像的精美,也并非其奇特的形制,而是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

    那就像是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

    他回过头,以为斑会同样惊讶,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平静的脸。

    远处隆隆地滚过了雷声,不一会儿,不合时宜的雷雨便倾泻而下。

    “你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斑以这样的话作为对往事的总结。

    他们肩并肩坐在寺庙的檐下,看着外面的雨连成银线从屋檐上滚落下去。其实过去的那些故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极简单:仇恨和爱情交织在一起,短暂的合作抵不过理想的分歧。到了最后一个死了,另一个许多年后也死了,而到了现在来看,他们的理想早已在时光的流逝中变得不再重要,没有人再记得这段历史 。除了一段乡野的传说之外,再没有什么能见证曾经的时代,那些连绵不绝的血泪、伟大的理想。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柱间不由问。

    “很早。其实也并不像回忆,更像是在看别人的梦。”斑说,他的脸在黯淡的天光下显得平板,如同能剧演员直面的状态一般,“现在已经不太想起来了。……时代不一样了。”

    柱间伸手握住了斑的手。斑说的那些战乱流离如同一本小说,然而他却并不意外。疑惑的冰山露出了水面,渐渐融化。

    现在这个世界不再有战火,不再需要那样痛苦的质问和割舍,不再需要飞蛾扑火地投向一个并不存在的最终方案。现在他们可以坐在这里,以恋人的身份坐在一起,平静地回望昔年的故事。

    “那个时候,留着长发的原因是……?”

    “会比较容易认出来吧?”斑说着笑了一下,“那时候真是年轻啊。没想到你会不记得。”

    柱间抓着他的手的力度又略略大了一点。

    “抱歉。我来得晚了。”

    “并不晚。”斑说,“……不会晚的。现在的话。”

    无论是你来找我,还是我找到你。

    无论是在哪里。在何处。

    我们都能够找到彼此。

    到了现在,只有这点是不会变的。

    而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