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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荒野惊变生肘腋

找机会练习。

    今早起来后,发现韩特白飞在前院谈话,一时心动,快手快脚地将木马组了起来,想趁机练习一下,哪想到睡眼朦胧中忘了转耳朵限制范围,机关一开,木马就飞也似冲了出去,变成现在这个惨状。

    周围烟雨蒙蒙,看不真切。离开了城市结界的范围,外头正在下雨,而且雨势不小,爱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糟糕了,回去一定会被韩特先生骂死的……”

    这是想当然耳的事,也是打沙尔柱市相遇以来,不断重演的事。对自己的屡屡惹麻烦,韩特一向以言语奚落来回应,冷嘲热讽不断。自己对此并没有多少怨愤之心,毕竟要是换做别人,连给波及到那么多次,早已拔刀子斩人了。

    相形之下,白飞的态度就好得太多,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给他添了多大麻烦,这名像学者多过其他的斯文男子,总是以一贯温文微笑相对。韩特说,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重视外表仪态、风范、骑士精神,不做出有损优雅与美感的动作,不管内心感受如何,在外从不恶声恶气。

    但是,爱菱自己的感觉不仅如此,白飞的微笑包容,绝不是单纯的君子风度,在那之后,确实有一份真诚的关心,事实上,如果从日常相处来看,白飞对自己几乎是关怀备至了。

    这点让爱菱很疑惑,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会对自己那么好。是因为与韩特友好,所以爱屋及乌吗?

    这当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爱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副笨呆呆的小女孩模样,就像韩特说的那样,“哪有人会看上你,他是瞎了眼还是恋童癖”。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同样对自己好的陌生人还有一个,就是身旁木马的制作人,赤先生。在这之前,也是彻底陌生的一个老人,对自己也真是好,长途随后跋涉不说,更拖着病体教授自己东西,在每次坠马后像亲人一样的呵护,这样的温情,让自己好生感动,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与想家的心情。

    想起昨晚分别时,老人咳嗽不已,脸上青紫色肉瘤浮肿的神情,爱菱更是不放心,将木马扶起,她想着,既然等一下铁定要挨骂,不如趁着已经出来的机会,去探望一下老人,有什么事也来得及照料。

    正要把打算付诸行动,前方草丛里突然传出异声!

    “什么东西!”

    惊觉这可能是敌人埋伏,爱菱立刻后退几步,想要牵马逃跑,而这时,草丛中一双朱红色的目光亮起,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

    白飞使开轻功,在树林草地上直奔。结界外的区域渺无人踪,自然也无道路,找起人来分外吃力,只得依照先前确认的方位,沿途比对各种痕迹来修正追踪方向。

    甫离开结界范围,立即便觉得身体一沉,天空也开始飘着毛毛细雨,而且离开得越远,雨就下得越大,连带视线都模糊起来,周围树木苍苍,烟气弥漫,实在不是找人的好环境。

    不过运气算不错了,这一区的地理磁场还算稳定,结界外不过是天气不稳;要是换做其他几个危险区域,一离结界就有磁场风暴,冰雹、雷电交参直下,那就真的是绝地了。

    “啧!麻烦的地方,这里应该让韩特来才对的。”白飞朝四周探望,不禁苦笑。当年在恶魔岛上虽然整天面对的是穷山恶水,但距今已久,而韩特做的是奖金猎人,越出结界找到逃亡目标的机会想必不少,这环境应该是适合他才对的。

    “这种环境,再找不到人就连我都要麻烦了……”白飞说着,忽然摇摇头,哑然失笑,“呵,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我自己也是个乌鸦嘴!樵夫老兄,你说是吗?”

    虽然景物不清,但在正前方,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踏着大步走来,满身的杀气更是藏也藏不住。

    大雪山的正规军终于出现了!

    想到此点,白飞也不由得提醒自己。六天前的那场混战,之所以能无伤而退,实在一半是运气。眼前的对手可绝不能小觑了,特别是,他不用偷袭的方法,而是光明正大的现身,想必非常有自信吧!

    很好,这和自己差不多。

    “我很困惑,结界外的世界不该有人,所以你应该是埋伏起来偷袭,但你既然会这么大摇大摆的现身,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伪装呢?”白飞笑道:“还是说,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吗?”

    一面估算双方逐渐缩短的距离,白飞出言刺激对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搜集情报的一种策略。

    “不管你有多困惑,今天注定惨死此地。”樵夫伴着十分奇怪的诡异笑声道:“唔嘿嘿嘿,我是魂天官,将要终结掉你性命的人。而你的死讯,将很快就会被顶上的鹰儿传回大雪山。”在两人的上空,乌云大雨里,有几只老鹰盘旋飞绕,便是他所谓的传讯鹰。

    “魂天官?这是哪号人物?”脑里想不起有关资料,白飞手中却已抢先发动,在敌人进入三尺范围时,扣在掌心的两粒钢珠破雨而出。

    啪!啪!两声,钢珠没入土中,激起泥柱,魂天官飞身半空,夹劲下扑,声势猛恶,白飞觑准他身在空中,转动不灵,手腕一振,又是五颗钢珠射出,角度算好,要害之外,打手脚兼封退路。

    波!波!连续五响,魂天官竟是视死如归,五颗钢珠连一颗也没能闪掉,全数夹带血线透体射出,其中一颗更是打穿了脑壳。而魂天官在剧痛刺激下,势道更猛,面孔痛楚狰狞间,他狂吼一声,以腰间柴刀悍然斩出绝命一刀。

    “怎么又是大石头?”白飞暗叫一声苦,敌人终于用上了最麻烦的手段。要继续逃入树林并非难事,这种大小的石头,只要以光剑全力斩下,可以砍开一个,夺路而逃。但是,白飞敢打一百个包票,魂天官一定会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任由大石碾过,反正被压扁的又不是本体,随便再换就好了。

    雨势更大,白飞看准一颗巨石来势,使尽全力往石上一蹬,当石头往后滚去,他也如羽箭般飙射出去,功力提升至最高,指掌并用,声势惊人;要赌这份强势,在魂天官有所动作之前,看看能否把他击昏,至不济也要把人撞开此地。

    魂天官不愧是精于此道,白飞的算盘亦在他计画之中,当下也不还击,等白飞迫到最近时,再一呼哨,脚下地底又是连串爆响。

    “万万不可!”明白敌人策略,白飞怒喝出声,强行再提真气,速度骤增,抢在爆炸力破土之前,一把揪起爱菱,势子不停,就此冲出崖外。

    爆炸威力亦在此时显现,火药裂石,竟将方圆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土石纷飞,夹着庞大冲击力往四周轰去。

    白飞给这炸力从后一震,脑中登时晕眩,又连中了几下石块,狠狠砸中背部,鲜血淋漓,而胸口气血翻涌,已受内伤。他竭力维持头脑清醒,半空回身,想找借力处掠回,但地面一空,此时离崖边已有十余丈,人非飞鸟,又如何掠得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见到原先那株崖边孤树正在下坠,立即解开腰带,只要挥带缠住孤树,有所借力,就有机会施轻功掠回地上。

    “啊!”

    “嘿!你今天是死定了,别挣扎,老老实实地让我再捅几刀吧!”

    刚要挥出腰带,腰间已传来剧痛,低头一瞥,少女面上冷笑连连,正是魂天官出手袭击,一柄短剑没入腰际,只疼得白飞满头冷汗,和着雨水一齐滑下脸庞。

    时机稍纵即逝,魂天官狞笑声里,孤树已坠得老远,追之不及,而白飞亦于此时力尽,真气一浊,两人笔直往下摔去。

    “你去死吧!”

    魂天官拔出短剑,全力再刺。白飞望着越来越远的崖上,长长一叹,不闪不避,任由短剑刺进小腹。

    “哈哈!你死定啦!”魂天官喜出望外,却还想再作攻击,哪知短剑像给磁铁吸住一般,怎样都抽不回来。

    “喂!闹够了吧!”白飞眼中,绽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震得魂天官不敢妄动,跟着白飞重掌击下,立刻将魂天官打晕。

    “对不起啦!小爱菱。”白飞皱着眉头,托剑上毒药的福,伤处只觉酸麻而无痛楚,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他连短剑也无暇拔出,当下只是紧紧将爱菱抱在怀里。

    无视于即将坠地的恐怖,白飞除了冷静之外,面上表情,竟是异常地温柔。搂着怀中的小小人儿,他低声说着。

    “小心点,小妹,我们准备着陆了!”

    呼呼风声、雨声不住刮过耳边,地下色彩逐渐清晰,一声巨响,两具人体终于与地平线接触了!

    “奇怪,这边怎么追也没看见,看来是追错边了。”在此都市最高的牌楼上,韩特迎着细雨,向四方眺望,既没发现爱菱,也没有看见白飞,一种不详的第六感,让向来嘻笑处事的他,也感到几分焦虑。

    “没看到小白,他追的方向应该没错,可是怎么看不见人,唔……他该不会跑出结界范围外了吧!”

    这个推论让韩特不安,因为他知道越出结界的危险性,特别是在此刻。而原本应该冷静的人,如果做出这种不冷静的举动,那自己百分之百有应该不安的理由。

    “真讨厌,好想找几个人来砍一砍。”韩特恶声恶气的自语着,然而,这时的他,绝非在开玩笑。对两名伙伴,特别是对白飞的担心,让他满身杀气,很想找些东西破坏来发泄焦躁心情。这时如果有敌人被他碰上,一定杀无赦。

    蓦地,韩特眼睛一亮,站在高处果然是有好处,至少,容易发现一些平常不好发现的事物……或是人。

    不再多浪费半句,韩特纵身往目标追去。

    水的声音仍大,朦胧听来,若有风雷齐鼓、万马嘶鸣;可是,一曲轻哼着的小调,仍在耳畔回响,曲子的歌词是一种古老语言,听不出意思,但藏在柔和曲调中的那种深沉哀愁,则无论风雨声怎么加大,都无法将它淹没。

    爱菱醒了过来。

    一醒来,立刻给眼前情景吓了一大跳。她还记得,自己不醒人事前,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双赤红眼睛;可现在,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岩里,有人生了火,外头一片昏天黑地,景物朦胧;雨下得好大,传来水声轰隆,附近一定有河。而在洞口,自己的木马给扔在一边,火光对面有个人影倚坐着,披头散发,轻轻哼歌,虽然在出声,全身上下却没半点生人气息。

    爱菱吃了一惊,立即想往后退,可是身体整个僵住,四肢麻痹,一个转动不灵,仰头就倒,跌得像个滚地葫芦似的。

    “唉唷!”

    歌声顿止!

    “嘿!是这个叫声没错……小爱菱,你醒了吗?”

    几枚碎石准确地击在爱菱肩膀、腰肋处,将封住的穴道解开,准头没错,但力道却嫌大了些,击得爱菱好生疼痛,这代表发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手劲。

    认出了声音,甫一起身,爱菱立刻往前奔去。却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在记忆中,不管战斗有多激烈,白飞哥总会让自己保持一副优雅又整洁的俊逸外表,与血污臭汗绝缘;但现在的他,长发披散,面色憔悴苍白,几无血色,身上更是又湿又臭,看起来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颓丧。

    “白飞哥,你怎么这么难看啊?”

    “多管闲事的丫头,我的样子难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挺美的啊!”

    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模样也很狼狈吗?

    爱菱想找个可以照出样子的东西来看看,火光映照,却惊觉自己的外衣、长裤,不知何时给褪至洞内一角,身上仅着一件贴身内衣与短裤,光滑肩头与大腿整个裸露在外,少女娇小的玲珑体态,展露无遗。

    “啊~~~哈啾!”尖叫到一半,给突起冷风一吹,立刻变成了个大喷嚏。

    白飞扬手将一件干了的外袍掷给爱菱,微笑道:“穿上吧!全是骨头,半点肉都没有,我不会沦落到对小丫头有非份之想的。”声调仍有着平常的诙谐,但声音却有气无力,他伤得可不轻啊!

    爱菱急忙穿上袍子,满脸通红,却讶然发现袍子上有几处染上一团血迹,再望向白飞,他将左手贴在腰间,发出微弱光芒,正在已回复咒文全力疗伤。

    “白飞哥!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给大雪山的人害的吗?”

    “是啊,伤我的人是一个迷糊的小浑球,可恶透了!”白飞没好气地回答。自己不是正职僧侣,而回复咒文自疗的效果不彰,两边一打折扣,疗伤的效果实在有限。这两剑上头抹的蚀骨散未算致命剧毒,行功一阵后已无大碍,真正麻烦的是刃伤入肉颇深,而短剑又是特制的放血刃,现在血行不足,无功可运,这才是头痛的事。

    唔!与其说头痛,不如说头晕,因为自己此刻真的好晕,如果倒下,说不定就一睡不起了。

    侥天之幸,山崖下有条溪流,因为大雨而暴涨,自己连续翻滚卸去大半坠力,连着爱菱一起摔入河中,顺水漂流。漂浮中偶然拉着一物,居然是那古怪木马,便攀着木马在水中浮沉,除了躲避河中岩堆,竭力维持清醒,还得全神照顾用腰带绑在背上的这个累赘,就此连飘了十余里,好不容易在有陆地的地方上岸。

    之后,找了个凹陷岩洞暂避,先止血疗伤,吞药祛毒,再把爱菱身上的湿衣服全脱了个干净,为了担心她醒来后仍是魂天官,还得先点了她十余处大穴,防止万一。最后,满地难觅干柴,只好用珍藏的一块特异矿石,击碎后洒在其余普通石块上,施魔法燃烧。

    当这些动作全做完,没力地贴在洞口,勉强监视着洞外一切,以防追兵,眼皮早沉重得睁不开,如果不是爱菱在此时醒来,说不定一累一阖眼,就此葛屁着凉也。

    见到白飞面色如此,袍子上的血迹又那么大一块,再笨也知道他伤势沉重,爱菱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绷带,便要给白飞包扎。

    “是绷带啊!”

    “是啊!白飞哥,你先把手拿开,我帮你把伤口包好吧。”

    “不,等等,你先撕一块下来,帮我把头发绑好。”

    “绑头发!”爱菱不禁哑然,这人真是怪毛病,这时候还要绑头发,难道外表会比伤势还重要吗?

    “当然了,要我一直这么披头散发脏兮兮的样子,我都快要吐了,最起码也要把头发绑好。”

    在白飞的坚持下,爱菱只得如愿帮他绑发。托了白飞舍命保护的福,少女除了有点着凉,啥病痛也没有,动作俐落得很。绑完发,跟着就是包扎,见到伤口处散有腥臭,肌肉微烂,爱菱一阵恶心,不敢多看,急忙将纱布裹上。

    “喂!小爱菱,和我说说话吧!”

    “说……说什么话啊!”

    “什么话都行啊,让我有精神一点,不然我等一下睡着了,就真的……没人再陪你讲话了。”白飞声音渐低,听得出来,他真的是很危险。

    爱菱大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口道:“那……那我自我介绍给你听好了,白飞哥,你可千万别睡喔!”

    “听人说话睡着,我才不作这么失礼的事,你有话就快点说吧!”

    于是,爱菱烤着火,眼里瞧着白飞,将自己出生以来的大小事,一件一件地说出:自己的家世、理想,如何跷家,怎样和莫问先生旅行,怎样遇见韩特……由于心里慌乱,又是想到什么讲什么,所以没有任何保留,连自己是由一本手札学得技术、这次旅行黄金像来历有蹊跷、大雪山的目标尚有他人,这些以前或隐瞒,或没有时间说的东西,也全说了出来。就只隐瞒了赤先生与那天地下取货的事未讲。

    白飞静静聆听,尽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毙的表情,但每当爱菱说到重要处,眼中仍神光炯炯,将入耳资料分析整理。当代七大宗门里,白字世家立足于雷因斯境内,受一众僧侣神职影响,所修练的内功在自我疗伤、生肌续骨方面,远非其他门派所能及。白飞才兼数能,默催内力、掌运咒文,双方面料理伤势,换做旁人,入此绝地又受重伤,早已在黄泉路上排队了。

    透过爱菱的述说,白飞对许多事终于有了了解。他不知道爱菱口中的莫问先生是谁,但听起来,一定来头不小,不然就是与韩特交情不小。而爱菱的出身……嘿!隆。贝多芬的女儿,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效果一定非同小可。

    这也就解释了这女孩为何一心想成为创师,也的确拥有过人天分的理由,龙生龙,凤生凤,家学渊源啊!

    “唉!你想学太古魔道怎么不早说,我虽然会得不多,但好歹也在太古魔道研究院待过,教你一点基本知识有什么困难的?”

    这话半真半假,而且说得有点心虚,自己的确只能教些基本的。虽然说自认在这方面颇有成就,但看这女孩那天制作义肢的技术,自己事后研究,尽管一些零件都是现成,但要把这么多高危险性的机件拼组一起,相互为用,只要设计与组装上稍有差错,别说当天那种规模的混乱,更大十倍的伤害都不止。自己万万无此本事,而这女孩却真的让机件在最安全的情况下启动了,换言之,她在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之所以作不好东西,只是因为不得其法而已。

    “真的?啊!对啊,白飞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爱菱这才想起来,以前就听过,雷因斯的白字世家,当年最盛时,整个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都囊括在其势力下,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员,因为研究时有悟于心,转为创出上乘武学,自此开创了白字世家。今天虽说家族势力衰弱,但仍是这方面的翘楚。只是自己一直没想起来而已。

    太好了,这样一来,有两个老师,相互参照,一定学得更快。

    “我还记得,这木马是研究所的第一个作业。你设计的外表又难看,功能又贫乏,铁定不及格,立刻就被退学……”白飞瞧向横放在地上的木马,道:“呵,不过你作得倒还真结实,这样都没坏,速度还能快成这样子,我们那一届可不行……”

    爱菱忽然想到,要是两个老师都要求自己骑木马当第一课,那一天课程下来,自己恐怕给摔得支离破碎,半条命都没有了。

    “一直听我的,太不公平了,该轮到白飞哥来说了。”感觉自己说得太多,而眼前人的精神渐好,爱菱提出要求,她一直也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大哥哥一样的男子。

    “我嘛!没什么东西好说啊,还是说那个吧!”

    “哪个?一定很动听吧!”

    “是啊,很动听,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时候听到的故事,这故事,我很久都没说了。”

    白飞面上有一丝苦笑。凝视外头的雨幕,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渺,“你说,你的梦想是当好创师,这很不错啊,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的梦想是要当个好医师。”

    “医师?”

    “嗯,他出身于名门望族,但是与主系血缘已远,只是个不相干的闲人。没有什么实质好处,只不过沾了姓氏的光而已。而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就一起过世了,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为命……”

    “这个人有妹妹啊?”

    “就像你有老爹一样,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啊!”白飞轻笑道:“他们从小家境就不好,父母过世以后更糟,不过城里的神职人员看他们兄妹做事俐落,手脚干净,收留他们在神庙里打杂,还让他们受教育。他和小妹都很争气,入学以后一直拿到奖学金,每一笔钱他们都小心存起来,希望以后用来建立事业,证明他们出身不好的孩子,将来一样能扬眉吐气。因为这样,所以平常很穷,偶然吃块糖都高兴个半天,他小妹最爱吃的是雪花糖,每次放进嘴里都乐个半天,笑嘻嘻的样子就像你一样,脸上有个酒窝,很可爱。”

    没听出话里的玄机,爱菱听得很感兴趣,“这个人的妹妹很像我吗?”

    “轮廓是满像的,而且他小妹也和你一样,喜欢创造性的东西,只不过你是爱拼机械,她是爱种些花花草草。”白飞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是因为乏力,而像是陷入某种古久的回忆,“她特别喜欢种花,把每朵花都当作宝贝,每次花谢了,都要大哭一场,有一次一个同学摘了她的花,她哭了整晚都不肯睡,一直闹着哥哥让花再长出来………”

    “嗯,听起来,像是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的人喔!”爱菱笑道:“等到这次寻宝结束以后,白飞哥你带我去雷因斯,我好想见见那女孩喔。”

    “应该见得到吧………如果墓碑还在那里的话!”

    咦?

    惊讶间,白飞的声音继续传来,尽管平静,却听得出强力压抑后的不自然。由于是背着身子,看不见脸部表情,但从背部的轻微颤动,不难想像他此刻的面容。

    看到这一幕,再迟钝的人也会有反应,爱菱晓得故事不单纯了。

    “小妹的身体一直就不好,那个人当医生,就是想学好医术后不用求人,亲自治好妹妹的病。”白飞道:“他十七岁那年,神官们把他推荐给王都的总部,送他到稷下学宫深造。

    这是千中选一的难得机会,他高兴得不得了,只要能从稷下毕业,他就是第一流的医生,可以帮小妹治病了。“

    话语突然停顿,爱菱的心紧绷得快要跳出来了,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定是重点。

    “那时候,小妹的身体还算稳定,又有那么多的僧侣、神官照顾,不会有问题。而他也有自信,七年的课程,凭他的资质与苦读,他三年内就可以学成,为了她好,结果,他不顾小妹要他留下陪她的挽留,到稷下学艺。”

    说到这,压抑的堤防终于溃决,风雨声中,白飞的情感倾泻而出。

    “结果事实是他错了,在他离开快满三年的二月,接到神官们的紧急通知,小妹的病突然转重,而且为了不耽误他,前几个月一直隐瞒,现在已经非常危险!他得到消息后用最快速度赶了回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那天晚上,外头的雨就下得像现在一样大,雨点拼命打在窗台上,而他可爱善良的小妹,她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石台子上……”

    高亢声调,配合着洞外轰雷霹雳、大雨滂沱,一字字都震撼着人心;而在这段话之后,男子陷入了沉默。

    异样的沉重气氛,爱菱说不出话来,她不太清楚自己该在这种环境中,说些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感觉起来,沉浸在回忆里的当事人,完全进入了一个专属的领域,那是不容许任何外人触碰的。

    电光惊绽,一瞬间,爱菱隐约看见白飞的半边脸庞。那表情、那眼神,甚至连脸部的轮廓,都带着让人心悸的深沉哀伤。

    “他看着小妹,心里在想,如果他早点回来,如果他不去稷下,那就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了,不,他甚至可以陪着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放她孤伶伶独自上路,路上又黑又冷,她一定很害怕……”

    白飞道:“后来,他一直在想,他去稷下,真的是为了想帮小妹医病吗?还是说,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私欲,因为他知道,去稷下可以让他出人头地,不用再依赖他人而活,可以让他扬眉吐气,再也不必过那种见鬼的穷日子,因为这样,他遭到了报应,代价就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

    故事完了吗?白飞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有更多毋须说出口的部份,直接冲击爱菱的心灵。

    而洞内就此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直到爱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鼓起勇气,走近白飞。

    “白飞哥!”

    “嗯。”

    “我觉得,事情会这个样子……我是说,你妹妹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不能说是你的责任。”

    “你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你这样下去不好,你妹妹,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学着平时看过的一些戏剧对白,尽力去安慰面前这个男人,而一面说话,她的手也搭上白飞肩头。

    白飞回头了。

    而他这刻脸上的表情,则成为爱菱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张精心炮制的鬼脸!

    “哇~~~!!”

    打死都没想到会看到这种东西,爱菱尖声惨叫,吓得连往后退,立刻跌成仰八叉。

    而刺耳的狂笑立刻回响在耳际。

    “哇哈哈哈,你是这个故事第六百七十三个受骗者。”扶着石壁,白飞捧腹大笑,“你刚才的表情真棒,不枉我装动作装得那么辛苦,唉!怎么,你还真的以为我有妹妹,故事里的人是在说我吗?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哈哈哈……”

    笑声爽朗而愉悦之至,与刚才的的悲怆神情判若两人,爱菱呆了片刻,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又羞又气。

    “你刚刚说的全都是骗我的!”

    “那当然,像我长得那么英俊,当医生岂不是好浪费,要当也去当演员,专门骗你这种看戏看入迷的小傻瓜,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眼泪从眼角淌下,如果是刚才,爱菱一定以为他伤心而落泪,可是现在,白疑也知道那是什么眼泪。

    “你一点良心也没有,我刚才真的为你好伤心呢!”爱菱羞愤交加,奋力举起脚边的石块,就往白飞砸去。

    “唉唷!别气别气。”白飞躲过石块,笑道:“别这样嘛,我是伤者,要保持愉快心情伤才好得快,捉弄你一下也没什么啊,而且,我已经想出对付敌人的方法罗。”

    “真的?”爱菱止住追打动作,等候白飞的下句话。

    白飞一脚将木马拨立,动作干净俐落,全然没有受伤势影响,“我伤势已愈,普通的小角色还不放在心上。我刚刚看过了,这木马还能动,你等会儿坐上它,往城里的方向冲,敌人如果看到你就会追出来,以这东西的速度,他们一时之间追不上你的,而我会跟在你后头,趁着他们被诱出来的机会,把这些家伙全部解决掉。”

    爱菱看看白飞,腰间的绷带上仅有淡淡红色,出血已止,如果白飞的回复咒文像他说得那么有效,里面应该也长出新肉,和人动手自然没问题。那么他的计画呢?嗯,被人当成诱饵,好像有点危险。

    看穿爱菱心意,白飞笑道:“不然倒过来,我骑木马当诱饵,你负责把追我的敌人通通解决。”

    呃!看来自己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爱菱凑近头去,再看看白飞伤口,哪知才一靠近,给白飞悄悄弹出尘屑扑在脸上,立刻就泪眼汪汪。

    “哇!你又在恶作剧。”

    “哈哈哈,笨就是笨!”

    两人打闹成一团。

    对于白飞的故事,爱菱仍有些许无法释怀,几天后,她找个机会问韩特,“白飞哥以前想要当医生吗?”

    而韩特先是惊讶一阵,立刻爆出大笑。

    “什么?他对你说了那个姊姊妹妹的故事啦!哪个版本?”韩特大笑道:“那是我和这小子以前泡妞用的手段,如果女方年轻,就说妹妹;比我们年纪大,故事就说姊姊。如果外头天气好,就说死时是大晴天,天气不好就说下大雨,靠我们两个的精湛演技,当年不知风靡多少女性,咦?他对你说这玩意儿干嘛?他想泡你?不会吧,这小子一向对美人很有品味的,怎么会突然恋童起来了,古怪!我找他问问去。”

    这个毫无浪漫情怀可言的回答,彻底让爱菱死心,自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倚着石壁调息养神,白飞看着爱菱,她正对着火光,神情专注地调整木马,预备进行自己的计画。

    “咳!”

    一声咳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白飞用手捂住嘴巴。

    “白飞哥,有事吗?”

    “没有,你继续吧!”

    摊开手掌,掌心里温热的液体,却是参杂青紫的诡异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