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她的睫毛是要比田西长,大眼睛更是具有侵略性,直直逼视过来,看在莫北眼睛里可以比得上海上的探照灯。田西和她一比简直就是笼子里的小鸽子。她有她的意志。
他明白了,也坐正了,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
“呵,是,我有点醉了。”
莫向晚点头,转到客套的态度上:“嗯嗯,可以理解的。莫先生,人是不好错认的。来,我敬你,真巧能在这里遇见熟人,正好多谢你帮我们搞定合同。”
结果是于直看不懂了,本来是冒了火花的一对儿男女,顷刻间开始商务洽谈了。
第 17 章
莫北到底没把莫向晚的事情对于直说个清楚,急得于直直骂他不够意思。照于直的角度看过去,这俩人之间没有鬼才叫不正常。
莫北丢了一句话过去,叫他马上闭嘴。
“我妈让方竹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姑娘人挺可爱。”
于直干瞪眼,半晌之后下定论:“得了吧你,到最后保不定也是个搞小三的料作,看见美女背都绷直了。”
莫北不好告诉于直,这是紧张的。
说起这个,他确感丢面子。这个莫向晚气场强大,每回见面都要逼住他似的态度。他从来与人为善,也就二十岁上头差点暴力一次,除此以外真没树过什么敌人。
人要有风度,这是莫北从小养成的习惯。
不过莫向晚避他如避鬼,这是免不了会郁闷翻了的。他想,他从没得罪过她,或者她是为了多年前的那桩往事,可他又不是陈冠希,至于如此吗?现如今他同田西都能坦荡地坐在餐厅里叙旧,怎么同这个莫向晚每回都会搞得暗地里剑拔弩张的。
于直还在追问他新女朋友的情况,那又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不过拿来搪塞一下。
莫北到国外念好硕士学位以后,母亲把生活的重点放在为他找一个合适的女朋友身上。他的态度是随和的,有合适的,谁说不能过一辈子?
他相亲相过几次,全部是无言的结局。母亲以为他还想着田西,恨得天天都咒田西她爸。莫北则会想,他确实是个风度好的人,那些难堪的过去随着田莫两家的天南地北而彻底断干净了。
哪里会有人世世代代记着要下一代去报仇雪恨?世态人情,现今不过是几年功夫,毕竟生活更长久。
他相亲的女人中,等着被他相中的,还来不及好好了解他,就先把自己扮得快成套中人。相中他的,又是拿出崔莺莺式欲迎还拒的态度,快要成爱情城堡里俯瞰众生的圣母。他当不来张君瑞,也不要接红娘抱来鸳鸯枕。
莫太太自然是着急,开始四处托人,把他包装成钻石王老五,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老婆。连多年不回家的儿时好友方竹也能被托上。
他愿意与方竹介绍的姑娘多接触,因为这姑娘既不装相也不圣母,性格随和,和他挺像。如若顺利,大约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没什么太大问题。
然后他渐渐忘记年少时干的那些往事,还有坏事。人这辈子大体也就如此了。
见到莫向晚,他的好奇多过回忆。
这个城市里的人生活状态各异,她可以从过去的极端走到现今的状态,他是赞赏的。能积极总比消极好。只是被人无端厌弃的感觉不大好。
莫北发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被拘束住了,难道会是处男情节?
他把这个问题用委婉的方式和于直交流,于直聪明的脑瓜一下想到问题的本质上去,把一嘴的啤酒喷他脸上。
他说:“丢人,你丫丢死个人。怪不得全中国人民都说上海男人怕女人,你我都是具体范例。”
好吧,为了表示上海男人的气节,莫北决定把这个莫名的感觉抛到脑后。
连着两个月,莫北开始一本正经与人姑娘谈一谈感情的问题。
莫太太从方竹那里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盘问个清楚,因为对方出身清白,父亲是人民教师,姑娘本人又基本没有复杂的感情经历而表示极大的满意,催着他拣日子带人回家。
莫北当然不会照做,因为姑娘态度不鲜明。这是他当初会和人家约会的初衷,但是感情没有到那个点,是没有必要做接下来的程序的。
他在十六岁时,因为田西冬天要吃娃娃雪糕,踩了自行车冒着雨绕了黄浦区两圈找卖娃娃雪糕的店家。这种雪糕做的可爱,一个戴绅士帽子的小雪人,笑容可掬的,这城里的孩子们都爱。
田西嗜甜,那天也是随口一说,莫北就是有了这个心做这件事。谈恋爱的人总归会干些傻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现在和姑娘吃吃饭聊聊天的感觉显然更符合他的需要,他就且谈着。
莫太太说他:“连于直都娶到媳妇儿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难不成要当一辈子光棍?钻石王老五那是说的好听,我可哪一年才抱的到孙子。”
莫北搂着母亲岔开话题:“妈,你够与时俱进的啊!连淡定这个词儿都会说。”
这词儿最近从“奇丽”那边听来的,据说是新近在网上红的明褒暗贬词黑新人的词汇。自然是红到了娱乐圈里头。
他最近还在给“奇丽”做合同文本。于直的堂哥于正这一次相当重视,他们接下来要签一批今年电视台选秀的热门选手,还要选一些影视歌的新苗子,野心勃勃要把“奇丽”做到江南第一的位置。
其实主要工作就是让合同里的霸王条款看上去温馨可人,欺负那些想要出名卖身娱乐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新人。莫北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碍着江主任受于正所托,他只好盯着几个法务助理跟紧这个任务。
他手头还有一个股权结构复杂的半国半民企业的案子要跟,案子分两块,一块是该企业从区政府买地扩厂,二是该企业要和国外洋资本做一次股权谈判。这宗案件占据他的主要工作部分,已跟了大半年,他更不愿稍出差池,便没把小项目诸如“奇丽”这一类写合同的放上心头。
直到“奇丽”任务完成,于正非要把江主任和他请过去吃顿饭。
江主任是听说“奇丽”签了几个青春靓丽小美女就来了劲儿,非要去人公司里视察,莫北也只得跟了去。他走进去就在想,不知道会不会碰到莫向晚。
这一次还真又碰到了。他就坐在一间空着的格子间等着惯常迟到的江主任,没想到隔壁坐的就是莫向晚。她不知道他坐在这头,因为她正在她的大格子间里训她的小助理。
莫向晚最近睡的比较晚,莫非要期末考试了,葛老师督促学生家长要监督孩子好好复习。
莫非的小学是区重点,这两年正积极往市重点上评,这一次考试又是全市摸底统考。老师轻率不得,还得要家长在孩子背后再加一鞭子。
莫非是个智商挺高的孩子。莫向晚在他七岁的时候还特地托人找关系给测了一个智商,她是以此来决定往后对他的学习采用怎样的教育态度。
她自己念书时表现比较一般,后来工作的成绩全靠本身的勤奋,就怕孩子也会资质一般。但是莫非测出来的智商是135,极优。
这应当是莫北的功劳,这点莫向晚是肯定的。后来在莫非念书时也没多管他。但是自从莫非进了学校足球队,竟然连着两次语文测验六十多分。这一下葛老师急了,电话莫向晚,要她严格要求儿子。
儿子是班级在年级里拿前十的主力干将,莫向晚懂得葛老师的意思。她真的摆出态度,严格要求莫非,每天亲自给他默生字,背课文和背词语解释,连莫非例行的放学半小时悠闲时光都没收。
莫非怨声载道,对她说:“妈妈,我很辛苦的,老师说要劳逸结合的。”
“等你的语文重新回到八十分再讲。”
“妈妈,打个商量,我每天放学就玩五分钟好哇?”
“老师不是教过你,学的认真,玩的痛快。等你考完了,妈妈就会给你玩的时间。”
莫非嘟嘴:“才没有呢!葛老师每天就会让我们背背背,如果这次摸底考我们考的不好,她就会被扣奖金,暑假里就没钱和男朋友去香港玩了。”
莫向晚一时怔愣,没想到现在小孩竟然会这么通透世故。她立刻阻止莫非再嚼舌头。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正好看到邹南和一个女孩坐在格子间里说话。这女孩莫向晚也认识,叫叶歆,以前在“ore beautiful”驻唱过。她声线挺棒,出过一张唱片,人也长得成,挺知性的,就是没什么吸人气能力,整个人就是叫好不叫座的典型。也不是没被名音乐人点名夸过,可也没因此红起来,最后还是荡在一个pub歌手的层次上头。
也许有的人虽然有才华,就是缺乏一点运气,莫向晚也是惋惜过她的。
这个叶歆最近被人介绍来和“奇丽”签合同,于正如今的策略是广撒网,扩展资源。但叶歆毕竟是小角色,得不到大关顾,连她的经纪人都不太搭理她,只由邹南这个艺管部助理跟进她的合同。
邹南和叶歆在pub里交流过时尚心得,后来做了能逛街的好姐妹。故而,这一次她跟进叶歆的合同热心的不得了。
莫向晚走到自己格子间外,就听见邹南在夸海口。
“反正演出安排都要过一过我们的手,一般不压轴的,我们是可以建议上去的。这种当中动动脑筋就可以做的事情。你我什么关系?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以后香港台湾那几个音乐大佬过来,像林金山什么的,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过来,就不信你的嗓子震不倒他们。”
“可是整整七年啊!七年以后我如果还不红,还剩什么啊?”
“那就更不必担心了,如果眼前这两年你红不了,我又要离开公司的话,偷偷废了你的合同那还不容易?”
听到这里,莫向晚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等叶歆走掉,把邹南叫到跟前。她没打算跟这位跟了她两年的下属打哑谜,开门见山就说:“帮朋友的心总归是好的,你可以在职责范围内给予你的朋友一定的帮助。到了职责范围以外,夸海口没有好处。”
邹南听她正经这样说话,一时不敢开口,只低头听下去。
“她现在状态不佳,运气不好,见什么都是救命稻草,如果以后要你帮忙你兑现不了,那该怎么办?”
邹南憋红了脸,也是有一口气要说话的,她说:“她嗓音条件这么好,自己还能搞创作,我觉得她能红。现在这个圈子里红的都是什么人啊?那些人养枪手,买媒体,傍这个干爹那个干姨的,整天炒作炒的报纸都要糊掉了,却连个f调都摸不着。”
莫向晚看她把话题岔到这个上头,她虽是赞同的,可用行业经验来解读,她觉得有必要给邹南再解释透彻。
“只要能让消费者掏腰包,让粉丝乖乖买账,就是成功的商业模式,就是价值体现。再有才华的人,在这个圈子里不能实现商业价值,最后也只能成为报废品一只。”她顿上一顿,要把话题再拉回来,说,“你现在是她的好朋友,可是你把一个苹果挂到一个口渴的人面前,最后她吃不到那个苹果,会怨你的是不是?站在公司的角度,你们是各有各的立场,你不应该承诺你的好朋友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既是为了公司利益,也是为了维系你们之间友情的必要守则。”
邹南委屈的眼睛都红,她讲:“老大,你太现实了。”
莫向晚只说得口干舌燥,朝她摆手:“你去想想。”
莫北就坐在他们后面的一间格子间,听了莫向晚连珠炮的一席话,不禁摇摇头。
这个女人,冷静过头,但是句句话都在道理上面。
他看着邹南憋着嘴走过去,办公室内一时鸦雀无声,莫北无聊地翻报纸。过了几分钟,他听到莫向晚似乎在拨电话,一会儿后,她开口了。
“秦姐,你好。我是向晚。”
“——”
“没,最近就是忙,好久没见你了,改天真得请你吃个饭。”
“——”
“对了,你那个十一点的‘午夜倾听’节目,我听说最近要招个唱现场的,我这儿正好有个姑娘,嗓音条件赛得过齐豫了。”
“——”
“当然,人长得也不赖,小白领喜欢的那种知性美。”
“——”
“行,改天我让她去你那儿试试。”
“——”
“哪儿有,你那节目收视率越来越高,让这些小新人多得个机会总是好的。秦姐,说真的,你对新人没的说。我是感同身受。”
莫北放下报纸,迎面江主任走过来,于正正好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对着江主任就是一句套近乎的话:“您老专门给咱雪中送炭。”
莫北站起来,扭头正见莫向晚放下手里的电话,正望见他。
他这刻几乎是有点儿管不住自己,就对住她微笑。看得莫向晚一时间莫名其妙。
第 18 章
莫向晚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在“ore beautiful”同管弦说了莫北的事,也如实说了自己的烦恼。
“我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他就浑身会长刺,横看竖看不顺眼。”
管弦对她讲:“这叫chu女情结。”
这让莫向晚喝可乐都要被呛住。
管弦说:“说女人没有chu女情结,那是瞎扯,你总不会忘记第一个让你刺心痛的男人。何况他还是你孩子的爹。”
“我还看到他和别的女人相亲,你说我是不是该表现的更哀怨一些?”
管弦上上下下瞄她,莫向晚泰然自若。
“你不是一般人,所以作出稍微有违正常女人反应的行动都是正常的。”
说完凑过来,“说实在的,如果当年他那方面强一点,你现在的表现会更加chu女情结一点。兴许他现在有进步,要不要再试试?”
莫向晚推开她凑近的脸:“别同我说荤的,我不是个怀旧的人。”
偏偏这时候台上的叶歆在唱:“擦掉一切陪你睡。”
莫向晚烦躁:“现在连流行歌都有带坏小孩子的倾向了,还能红透大江南北。”
管弦笑得媚死人:“你以为你家小霸王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孩子早熟的很。”
“我就怕这样,妨碍我们当家长的教育。”
“男孩子嘛,不乖了就欠当老子的一顿抽。那样就皮实了。”管弦的笑容收了点儿起来,“如果当年我的儿子养下来,初中都可以毕业了。”
莫向晚不曾打听过管弦的过往,但是她知道管弦和于正的关系,不过此刻并不打算在此话题上多停留。
她用下巴对着叶歆点一点:“我把她介绍给秦姐了。”
管弦并不意外:“秦琴那儿是个好去处,你又当活雷锋了。《午夜倾听》最近的收视率可不得了,这个大上海原来有这么多人都有感情问题?还都愿意跑电视台被主持人骂一顿。”她喝一口酒,又说一句疯话,“你说我去跟秦琴报个名儿咋样?说不定被她那个尖牙骂醒了?”
莫向晚肚子里叹气,想,感情不是个好东西,管弦洒脱这么多年,一谈这个话题人就蔫了一半。
只有一种可能才会让她活过来。
莫向晚一抬眼,看见于正和宋谦一道走了进来。管弦也看见了,她施施然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到于正面前,声音放低,眉目含情。她说:“你想让我他乡遇故知呢?还是久旱逢甘露?大爷您好好给一句话。”
于正没说话,只是用手扶了扶她,手指滑过她肩上的大波浪,莫向晚可以看清楚管弦在战栗。
他们相互扶持地离开。背影如胶似漆就像连体婴。女人也就这一关。
宋谦坐到莫向晚身边,他说:“于总早想来了,家里那位的老爷子那儿要筹措新项目,这会儿不盯着点,以后不好工作,这才没能走得开。”
这话说的冒昧,他们同属于正身边的高级管理人员,又都知晓他和管弦的特殊关系。但擅自说起这样的公私杂事,实在是过了。
宋谦是头一回和她这样把话说开,莫向晚有种无言的尴尬,仿佛他们就成一条船上的人。
宋谦又说:“你多陪陪管姐总是好的。”
这话又过了,她同管弦的私人关系,同他是不相干的。
宋谦还说:“平时就看你忙,工作儿子两不误,有空也要多顾顾自己。”
莫向晚不是不明白宋谦一直以来的意思。他们从电视台工作那会儿就合作了,宋谦跟着于正出来单干的那一年离了婚。听说老婆跟一个洋人跑了,宋谦受到影响,工作上头老出错。要不是于正拉他一把,他事业上就不会有大起色。也许正因此,他一向对于正唯命是从。
莫向晚对他的印象就是,这人挺够义气,她也服气他的工作能力。
不管于正接来多难办的项目,他总会想办法办到。
“奇丽”刚成立那会儿,于正到处拿市内外的演出好资源让自家艺人上台面。四年前市里做国际艺术节,偏上头没人及时通知于正报名的时间,等于正知道消息,早过了提案日程了。宋谦陪着于正走了好多关系,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