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嗨了，他玩嗨了！！他一边转着头向后扔着粉笔，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就冲下讲台朝我跑过来，这正值我刚刚踏进教室的时候，他跑下来的速度很快，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躲开，只能看到他猛地俯冲过来，手肘猛地顶了一下我的肚子，我连连向后倒退，本来可以稳住身子的，可偏偏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突然一滑，我整个人向后摔出去。
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腰硬生生地旋转了一下，突然一扭，恍惚间我似乎能听到从我身体里传来的一声哭声，我发誓我真的听到了，接着……落地……再接着，能让我的眼泪瞬间流下的刺骨疼痛感袭来，我已经分不清是腰还是肚子疼了，疼得我觉得世界一片昏暗……
如果落地的那一秒可以慢镜头回放，我可以看到小屁屁惊慌失措的脸，我可以看到我脚边的粉笔，我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晃，从身体的某个角落发出的微弱哭声……我疼得眯起眼躺在地上，看到外面苍白的天空。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我会怎么办……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能看到周围的脚步都凌乱了，很多鞋子在我眼前晃，踢踏踢踏紧张地响着。我在哭，却感受不到自己的眼泪，似乎有什么声音跟着我一起哭，在我身体里……在我肚子里……
一丝一丝，微微弱弱，似在挣扎，似在跟着我一样疼痛，这不是我的幻觉！绝对不是！！！我能感受到一双没有成形的手在狠狠地揪着我的心脏！！我都能看清这双手的模样！！
恍惚间有人把我扶起，我看不清扶起我的人的样子，只感觉到有很多人很多人围着我，扶着我，抱着我。他们的声音我都能听到。我听到这些人撕心裂肺地吼着——
“快送医院！！快！！！”
“快打电话给小婷的老公！！快点！！！”
“我开车，你们把她附近去！！”
“叫救护车来不及了，直接送医院！！”
“谁有她老公的电话？她父母的电话也成！！”
“叫家属！！快点！！”
喂……喂……你们的声音能不能小点，我听不到从我身体的某处传来的微弱哭声了……
这个声音也在哭，在我身体里哭……他疼了！！他一定疼了！！
应大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
…………
…………
…………
我眯着眼疼得直喘气，模糊间看到车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树和楼房，我疼得都听不到自己的哭声了……也听不到身体里传来的哭声了……仅有的短暂思维只想到大牛出差前在论坛里以“牛大胆”的id发了一个帖子，帖子上白底黑字地写着——
人生的乐趣是什么，就是你绝对想不到你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
戏剧？神秘？变数？
…………
应大牛，你不要回来……
【51】
我突然想到还在上学的日子，油画教室里充斥着刺鼻的松节油味道，漫天飞溅的颜色，快速旋转的猪鬃画笔，有些绷得很紧的画布，敲上去会发出可笑的鼓声。
那时候的世界是彩色的，充斥着油墨味道，调色板被扔在脚边，不经意踩上去，整个鞋底都变成五颜六色的了。那时候时早宇永远会提着画架放在我的后面画，然后嫌弃我把颜料挥到他的身上，嘲笑我的画风永远走野兽派路线。我也超烦他，每次都把画架挪得离他越远越好。
那时候啊，一下课我就会冲去国画班，抱住大牛的小嫩腰，把脸埋进去，贪婪地闻着他衬衫上的味道，墨香和剃须泡沫结合在一起的味道。
大牛会放下毛笔，转过身回抱我：“脏丫头，满身的颜料往我身上蹭。”
我冲他笑，挽着袖子玩他的墨水。
那样的世界，彩色的……
彩色的……
大牛说：“有老公呢，你和牛小吃都是我的责任。”
大牛说：“等我回来，我给你带礼物。”
大牛说：“我的牛种有千千万万，但是倪小婷只有一个，你说我会怎么选择呢？”
大牛说：“我应大牛的孩子，只要生出来，老子一定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的！”
……
我的世界，忽然泛起了丝丝血腥。
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身体里哭啊！他在哭！！
我被人抱进医院，把我抱进急救的床上，好多人围着我，我哭都哭不出声来，看到医院的天花板刺眼的白，刺眼的亮！
至少我还清醒的，对不对？我很清醒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很清醒地环住自己的肚子，我觉得我能隐隐触摸到那双还未成形的手！一定能！那么稚嫩透明的小小指尖。
医生推着我忽然一个转弯，我模糊地看到也有一架急救推床从我旁边擦过，一样围着护士和医生。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去，正好看到那个急救床上的人戴着一顶熟悉的贝雷帽，心里某然一抖，但仅仅是这一抖，腹部立马刺骨得疼痛！！！
我忍不住仰头尖叫，那样歇斯底里的垂死哀鸣，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我尖叫的时候，那架推床快速从我身边擦过，我往左，他往右，快速的擦肩，缝隙中，我看到那顶贝雷帽落地，淹没在错杂的脚步中。
有什么声音在叫我。
周围的……
大牛的……
时早宇的……
阿k的……
还有一阵细哑的童声呢喃……他在隐隐哭诉……
医院走廊。错杂脚步。白色灯光。红色世界。窗外，冬季的苍穹。
……
……
黑暗。我，倪小婷。
……
……
……
【52】
喂，还记得我吗？我叫倪小婷，是个小学美术老师。我的丈夫叫应大牛，我们曾有个孩子，我们叫他牛小吃……但是，是曾经。
如果能让我重新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会乖乖地呆在家里，如果能让我重新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去管那些孩子们，如果我能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一定……一定什么呢？
我不会忘记在我醒来的时候，我的丈夫坐在床边看着我，我摸摸变平的肚子，看着窗外冬季的苍穹，我说：“对不起呐……”
他的眼睛一红，走过来抱我，身上没有了我熟悉的味道。
我很奇怪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而我出差在外赶回来的丈夫，他抱着我，那样滚烫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我的脖子里，顺着我的背流下去，烫得我心里难受。
我很少见他哭，第一次是我在灌自己酒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牛小吃不在了的时候。
“不关你的事，孩子还会有的。”他抱着我，很紧很紧地抱着我。
他说的是“不管你的事”，而不是“老婆，不管你的事”……
所以我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
还会有吗……嗯，还会有，牛小吃才3个月而已，他还不一定成型，对吧？干嘛难过，干嘛伤心……对吧，对吧？
但是你知不知道啊，我……是个怀过宝宝的母亲啊，那种连着心脏逐渐成长的感觉，没人会懂的！
我从不相信命运，但这会我信了，我信这冥冥之中的六道轮回。要不然呢……我该怎样接受这可悲可怜可泣的变数呢……是我不好吗？是我不好吗……
距离没有牛小吃已经2个星期，我出院回家，所有人对待我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我的父母，我的外婆外公，我的公公婆婆。他们硬装着笑跟我说话，我突然好想说……
能不能不要冲我这么笑啊……能不能啊……只是没了孩子而已啊，只是啊！我他妈的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孩子！！
我能不能这么说啊！
我能不能说应大牛你不要再伪装了，你干嘛强装宽宏强装大度原谅我安慰我，却在凌晨的时候爬起来在阳台抽烟？！！你能不能不要伪装了！！！
应大牛你不要再伪装了！！你以为我没听见你打电话给你的哥们儿说着这个事实嘛，说着说着你哭了……你能不能不要伪装了！！
应大牛你不要伪装了！！你都不敢直视着看我了！你跟我说话都是沉闷的了！！这个家都是沉闷的了！！你能不能不要伪装了！！！
应大牛……我能不能……能不能再也不要孩子了……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在想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大牛的声音。
我坐在阳台的太阳椅上回头看他，看到我的丈夫疲惫地向我走来，走到我的身后轻抚住我的肩膀。
我再次转头，看着阳台外墨蓝色的夜景，零星几点路灯光。
“没想什么。”我把衣服紧了紧。
他的手按住我的头，蹭了蹭：“早些休息吧。”说着转身，向卧室走去。
我突然很想冷笑。仰头望天，都说万物皆有魂魄，那么……牛小吃，你那尚未成型的魂魄，会在哪个角落看着我和他之间的变化。
有一种薄凉，叫疏远。
明明你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却依旧触摸不到对方。
我起身往卧室走，我的丈夫已经躺在床上了，裹着被子躺在属于他的位置，我走过去掀起被子躺在属于我的位置。
感受不到他的味道，只有从旁边传来他的温度。他没有上来抱着我睡，我们各占一个位置。
他说：“我关灯了，晚安。”
我：“晚安。”
一片黑暗。
牛小吃……你能不能看到我们……看到我们的距离……
【53】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觉得是这个世界抛弃了我，亦或者着我抛弃了整个世界。
坐公交车去上班，视线定格在灰白的马路上，看着轮胎一颗一颗地碾过，碎了眼帘，弑了谁的留恋。
在我26岁的年纪，我的无所畏惧，我的肆无忌惮，我的疯疯癫癫都被泯灭。其实谁的都会成长，在时光的推动下被迫成长，只是你是否遇到了逼迫你的人，逼迫你的事儿。
我无疑爱着这个世界，可它为什么不怜惜我？
等我出院再去上班的时候，校长已经对这一起恶劣的事件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我坐在办公室里，会有很多孩子跑过来看我，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用泪汪汪的眼神看我。
最后，有个小女孩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我：“小婷姑娘，你别伤心，我们以后会乖乖的，我们都是你的宝宝。”
如果是以前，我会很感动，可我现在一点儿感动不起来。似乎有双还未成形的手捏住了我的心脏，封闭了我所有的感情。
我的嘴角一裂，象征性地低下头回报她，毫无感情地回抱住她，我说：“谢谢你。”
只是，谢谢你……小朋友。
陈皮被他爸爸妈妈领着也来跟我道歉，陈皮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他的父母更是内疚得无疑自责。
陈皮抱我，一个劲得跟我说对不起。
我起身摸摸他的头，我告诉他：“这不怨你，这是我的命。这个孩子该不会留下就不会留，注定的。”
他仰头看我，小嘴耷拉着，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我突然想到……牛小吃那还未成形的脸，当初，会疼得哭吗？
哦，他会……因为我听到他的哭声了，在我身体里悲鸣。
我妈劝我换个工作，我摇头，觉得这个着实没有必要。我依旧回到这个学校继续上课，只是踏进那个走廊，那个班级的时候……会觉得走廊外的天空依旧如那一天般的苍白无力。
倪小婷，你像是一只生锈的铁皮玩具！！
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将怎样继续，每天醒来，起床，上班，下班，面对应大牛，睡觉，再醒来……波澜不惊如一滩死水，应大牛的生活也是如此。
一切回归于心死的平淡，多么可怕多么无奈，在我认为我自己都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个星期六，阿k把我叫出去喝咖啡。
café of ory，一家复古而温馨的咖啡馆，放着独特的爵士音乐，店里有5只可爱的波斯猫。
我走进去的时候阿k已经坐在那里了，戴着黑色的边框眼镜，头发蓬松地扎了个马尾，刘海用黑色夹子夹着，灰色的运动衣，盘着腿靠在红皮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黄白色的猫。
我坐到她的对面，点了杯澳大利亚山顶咖啡。
阿k看着我翻白眼：“倪小婷，你丫现在怎么跟死人一样？”
这话说得我无比心酸，请告诉我，我该用什么语气和态度来回答她的问题。
她昵了我一眼，把怀里的猫丢到我的手里。这只猫很乖，乖乖地趴在我的膝头，懒羊羊地蜷缩着，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我的手背，我去摸它，它也安静地趴着让我摸。
多乖啊……我忍不住柔软了一下。
“尼玛！你能不能不要像现在这么充满母爱的样子啊？”阿k还是冲我翻了个白眼。
如果是以前，我早就跳起来和她对骂了，现在真没这心情。
“我本就是个母亲，怎么了？”我抬头看她。
我的这语气，摆明就是点火吵架的语气。
阿k当然不会让着我，一下子就毛了起来：“不就是流个产吗，要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吗？你他妈当初来月经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自己身为女人，注定就是要为爱情保守摧残的！精神的，身体的！谁叫你是个女人！我问你是女人嘛？倪小婷你是女人嘛？！”她拍着桌子就吼。
看着她眉毛倒竖的样子，我着实觉得莫名其妙，大团大团的怒火堵在我胸口，我觉得我真得豁然爆发了：“我是女人怎么了？我是女人我就一定要活活地遭受这种罪？！！你跟我凶什么凶！你是我吗？是你流产吗？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别跟我装什么洒脱，等你经历我的事情以后，你还能像现在这么洒脱吗？？？！！！”
“我不洒脱？我不洒脱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洒脱？！！我被西鹜那个王八蛋骗得团团转，从我这里他撬走了我们公司大半个客户群，损失是我砸锅卖盆也补偿不起的，我对他用情至深落得今天的地步，而我有想你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吗？！！草！！！”阿k越说越激动，到后面边冲我骂眼泪变滚落出来。她哭出来的时候，整个风扬跋扈的她突然就变得脆弱了。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阿k……她在我面前哭，又强忍住眼泪的样子。看得我很心疼，一抽一抽的疼，我发誓我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只是看到阿k爆着出口却遮藏不了她的脆弱的时候……
看，因为是女人，所以才会伤得特别深！
喉咙里堵得慌，我走过去抱她，忍不住跟她一起哭：“阿k，我跟你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愿再世为人……”
阿k把脸埋在我的颈窝，眼泪滚烫滚烫的：“倪小婷，我不像你这么没骨气！下辈子我还要投胎成|人，我定把今世的债双倍奉还给那个王八蛋！！”
我轻抚她的背没有说话，我突然想起应大牛。
我的丈夫。
如果有下辈子，其实……其实……其实我还想成为他的妻，你若为男，我则为女，你若为女，我则为男，情未断，缘未了，应大牛，我希望今生的牛小吃能在下辈子弥补我们的遗憾 。
其实这样想着想着，我忽然就想通了，活着本来就有好多遗憾。变数和劫数只是生命延续中的必然，渡过了未必不是一段幸福的开始。
我低头蹭了蹭阿k的头顶：“喂，阿k……我忽然很想去找大牛。”
她抬头看我，那么漂亮的眼睛充斥着血丝，她看着我认真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睛，忽然抬头：“倪小婷，你活过来了？”
我没说话，冲她抿嘴一笑：“我想告诉他，我们再要个孩子吧……说不准牛小吃就会回来了。”
【番外之今天甜一下】
最近两天都有些虐，写着这些虐虐的情节，写得我也不好受啊。所以今天上一下小番外，甜一下，周末了，需要好心情，对吧？啊哈哈哈
应大牛跟他大学哥们儿聚会，顺便把我拉去跟在他后面蹭吃蹭喝。
没错，记得吧，他的大学同学好哥们儿，开头介绍过，一个叫胖哥，一个叫小雨，还有一个没介绍过的叫兽哥，这四个男人聚在一起哇，走在路上的时候笑声威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