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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旧时光(玛丽苏病例报告)第3部分阅读

也不肯摘下墨镜的女人,哂笑着说,“孩子嘛,就得让她锻炼,要有外场,要大大方方的,不能老是护在怀里,你这样教育孩子可不行。”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逆鳞,那么余周周的那一片,一定是她爱的人。不能让他们受欺负,不能让他们被伤害。

    比如妈妈。

    她一下子站起来,继续用江姐奔赴刑场的表情环视四周,说,好,我唱。

    原来让一个人变强大的最好方式,就是拥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怪不得动画片里面,星矢每次爆发小宇宙,都是为了雅典娜和同伴们。

    只可惜,余周周并没有能够像动画片或者电影中的主人公一样,被逼到绝路,奋起反击,然后一鸣惊人,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从来就不善于唱歌,虽然不跑调,可是就要求清澈明亮的童声而言,她甜美而略带一点沙哑的嗓音实在是不出众——倒是有点性感,当然,这都是后话。长大了之后在ktv里面唱蔡健雅和陈绮贞,的确很有味道,但是在金碧辉煌的包房里,面对着一群长辈唱《小小少年》,总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少,她开口唱了,就算副歌处险些破音。

    让余周周最为反感的,反而是大人们虚情假意的夸奖,明褒暗贬,笑意盎然却总有点勉强——而且明明白白地把这种勉强表现出来,非让你知道不可。

    她坐下,低头,嘴角不经意地就扬上去。那是余周周这一生中,学会的第一个嘲讽的微笑。

    原来,有些boss,是星矢无论如何努力地爆发小宇宙也没有办法打倒的。

    余周周第一次对自己的小世界里奉行的准则产生了怀疑。

    然而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大舅家的乔哥哥朝自己挤眉弄眼,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这让乔哥哥松了一口气。余周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努力逗自己开心,他不是最烦她的吗?

    “我觉得周周唱的好听,”乔哥哥很大声地说,夹了一口陈醋凉拌海蜇放到嘴里,“这年头,谁还声嘶力竭地使劲儿吼啊,真俗。”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凝滞,余玲玲慌乱地看了周周一眼,又看了余乔一眼,心想坏菜了坏菜了,余乔哥哥又开始挑事儿了——没想到余乔竟然笑得更邪恶,明知故问,耸耸肩膀环顾四周,“我说得不对吗?喊着唱歌多累啊。”

    话没说完,余周周就看到大舅一招空手夺白刃夺下他的筷子狠狠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没规矩!”

    “怎么就没规矩了?”余乔还在唯恐天下不乱,还在咧着嘴笑,“许你们夸她俩,就不许我夸周周啊?周周,听你乔哥哥的,别跟她们学,嗓子都喊坏了。”

    大舅被气得七窍生烟,饭桌上一时乌烟瘴气,劝架的,做和事佬的,火上浇油的……余周周在一片混乱中朝余乔笑了笑,余乔则亲昵地朝她眨眨眼。

    那段饭在这群大人的勉强努力之下,终于磕磕绊绊地恢复了和谐融洽,但是没多久就散了。余周周注意到外婆一直坐在一边笑得意味深长,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去,不知道在观察或者等待什么。散席的那一刻余乔闪身躲过他老爸的铁砂掌,灵巧地窜到余周周身边,对周周妈笑得极灿烂,“小姑姑,今天晚上我爸去单位值夜班,让周周到我家住吧,我和她打游戏机,好不好?”

    余周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这样亲密,实打实的手足情深。

    等到余周周洗完澡穿着小白兔睡衣坐在余乔床上看着他和超级马里奥共度欢乐今宵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乔哥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余乔按下暂停键,拎起椅垫回身就把余周周抽了个四脚朝天,“屁,你懂什么?”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还叫我一起到你家打游戏机。”

    “我那是怕我爸在路上就揍我,所以才拽着你的!”

    “那……那你干嘛夸我唱歌好听?”

    “不是你唱的好听,是她们俩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余周周淡定地跳下床,拔下了红白机的电源线。

    “我靠,死丫头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第七大关,出门去吃饭之前脸游戏机都不敢关,你你你……我跟你没完!”

    鸡飞狗跳的追逐战。6岁的余周周哪里是14岁的余乔的对手,很快就被提着领子拎在半空中,晃来荡去。

    “我真想现在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余周周“嘿嘿”傻笑,一脸谄媚,求饶了半天终于被余乔放了下来。

    “想玩什么?”

    “魂斗罗吧。”

    “你会玩吗?”

    “你会就行呗。”

    的确印证了这句话。余乔无耻地将武器调到最高级别,同时每个人三十条人命,然而余周周的水平却让余乔咬牙切齿。等到了第四关,他们两个需要同步向上跳,可是余周周笨拙而誓不罢休地拖着余乔的后腿——终于余乔哭丧着脸哀嚎道,周周,算我求你,你赶紧把三十条命死光了算了,真的。

    余周周不再跟他闹,也没有说话,直接操纵着自己手里的蓝色小战士朝悬崖下跳。新的一条命刚刚显现在屏幕上,她就干脆利索地再次跳崖。

    很快就死了个干净。余乔却不再玩,按了暂停键,有点慌张地问她,“周周,生气啦?”

    “没。”

    余周周低着头,眼泪却滴答滴答地在浅蓝色的床单上打下深蓝色的印记。好像在化妆品专柜前丢失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返程归家,她揪着床单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掉眼泪,像是没有关好的水龙头。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自杀!”余乔连忙学着余周周的样子把自己的三十条小命统统贡献给了悬崖,屏幕上浮现出”ga over”的字样,他献宝一般指着屏幕说,“你看,这回咱们都死干净了。”

    余周周的表情能力在这一天突飞猛进,她不仅学会了讥笑,还学会了苦笑。

    因为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她只懂得对着空气中的大魔王张牙舞爪,也只懂得在假象的世界里逞英雄。面对真正强大的对手,她只能在他们的恶毒攻击下沉默,即使她出手,就像今晚,也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从来都不会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甚至连玩游戏机,都只会拖累人。

    余周周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无能而哭泣。

    她是为了自己假装强大而难堪。

    她不敢再面对格里格里公爵和克里克里子爵——他们还会接受这样一个可笑的小女王吗?

    时间轴上的快进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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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余乔抱着一个水龙头睡了一晚上。

    他不知道余周周怎么那么能哭,而且一声不吱,光掉眼泪。这样反而比小孩子的苦恼嚎啕还让他心烦。

    “我的小姑奶奶,我这辈子再也不玩魂斗罗了,咱不哭了成吗?”

    夏天晚上的电风扇呜呜地吹,余乔万分遗憾地想,难得他喜欢这个不黏人的丫头,呆呆的却又有鬼心眼,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跟自己小时候一样不受待见,这简直就是命运的轮回啊——自己看中了一个如此有前途的接班人,刚刚起步的培育计划却因为区区女人的眼泪而夭折了。

    女人啊,永远不要因为年龄而轻视一个女人。

    余乔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原本应该能作为“长房长孙”而受到疼爱的他,被妈妈带到了外婆家,禁止他见奶奶家的人。在外婆家的众多孩子中,他因为自己的离婚妈妈而沦为二等公民,等到11岁终于和外公外婆培养出一点感情来了,妈妈又要再婚,当初那个死活争夺孩子抚养权的伟大母亲在现实面前妥协——于是他又被送回了爸爸家,他才知道,当初最疼自己的爷爷,已经去世三年了。

    他和那个做工会主席的、永远忙碌永远暴躁永远黑着脸的父亲,就像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11岁与41岁。

    青春期的萌芽遭遇壮年期的落幕。

    三年的时间,如果是麻利爽快的情侣,可能连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然而他和他老爸,还是“不大熟”。

    怀里的小家伙呼吸慢慢平稳,余乔想,她长到14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反正不会比自己更差了吧?

    如果说入睡前余乔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和温柔,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气炸了的肺就让他忘记了昨夜的所有感慨——女人,真是麻烦。

    是的,他必须要给余周周梳头,最简单的马尾辫,他已经梳了快三十分钟。余周周鄙视的眼神通过镜子反射到他眼底,明晃晃□裸的一片。“如果以后我有女儿了,”余乔阴阳怪气地说,“等她一长出头发,我立马掐死她!”

    余周周十二分认真地问,“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和你生孩子吗?”

    ……

    告别余乔的时候,余周周突然觉得心里面有些不解。乔哥哥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他比她大那么多,整整8岁,比陈桉都大。可是举手投足,却没有陈桉的那种优雅沉稳。余周周见到的他,要么是在冲自己龇牙咧嘴挤眉弄眼,要么是恶声恶气地说“别烦我”,要么就是被大舅当着大家的面呵斥修理,然后摆出一副水泼不进的顽劣表情,松松垮垮地站在角落,用天生的嘲讽表情看着所有人,好像活着是一件和可笑的事情似的。

    然而现在,乔哥哥开始成为除了妈妈、奔奔之外,她的第三个亲人。

    第三个,可以让她为了对方的生命而放弃蓝水的人。

    时间总是倏忽溜走,夏天的下午是闷热粘腻的,然而当时觉得那样难捱的漫长下午,却在回头看的时候,让余周周费解,她到底都用这些时光做了什么?

    它们就这样不见了。

    余周周在剩下的那段时间里,很少再见到公爵和子爵,雅典娜与她的魔王大人同样从她的世界隐身。她前所未有地想念奔奔。

    我希望一转身,就能看到你怯生生地用纯净的眼睛看着我,唤我周周。

    所以我不停地转身,直到晕头转向,你还是没出现。

    余周周惆怅地想,原来,原来这就是思念。

    余周周女侠还尚未从之前的几个打击中恢复过来,八月就走到了尾巴上。

    九月来了,她背上新买的黑色书包,该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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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周周朝外婆和余婷婷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从后操场的大门迈步进入校园。

    明明刚才被外婆牵着在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商贩鳞次栉比的三轮车的间隙中穿梭时,手心还在冒汗,然而一旦道别之后变成独身一人,余周周反倒不怕了。入学日学校有特殊规定,新生家长可以陪同孩子参加升旗仪式,所以许多小孩子都是被爸爸妈妈领着进入大门的,但是在外婆问她需不需要陪伴的时候,她急切地摇了摇头。

    外婆甚至能看到她在用眼睛说“求你,赶紧走赶紧走”。

    那次饭局之后,余周周留下了一个后遗症。

    那就是,她只在熟人面前才会紧张。这个“熟人”是包括外婆在内的全部亲戚以及和她的亲戚相关联的所有看起来长得都一样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

    当然,直系亲属不在场的话,后面那些附属关联人群也统统都算作陌生人,所以这时再面对他们,她就不紧张了。

    这种后遗症的发作条件,形容起来的确很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她恐惧,恐惧于自己会在关键时刻在自己家亲戚面前掉链子,怯场,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余周周有她自己的解释。

    她认为,她只是太善良了。如果她不是太害怕亲人因为自己而觉得丢脸难堪,如果不是她不希望看到他们对自己期望过高导致失望难过,那么她才不会紧张。

    当时外婆悠然道,这跟掉链子其实不矛盾。你解释的是原因,而我说的是结果。

    余周周愣了几秒钟,笑容僵硬地说,反正……我就是善良。

    外婆挑着眉头看了她许久,好像憋着笑,说,哦,看出来了。

    那是开学前三天的晚上,天都快黑了,独自下楼跑到外面玩的余周周还没有回家,外婆下楼去寻她,看到是那群常年搬着自家小凳子坐在花坛前一起晒太阳的老太太们围成一了个圈,中间站着的正是她的小外孙女余周周,对着一群高龄歌迷声情并茂地演唱《潇洒走一回》,享受着她们给自己参差不齐地鼓掌打拍子,兴奋地满脸通红。

    “他余婶,你家这小外孙女真是个活宝啊,又聪明又漂亮,大大方方地,唱歌还好听……”

    这个又聪明又漂亮又落落大方的外孙女前一天刚刚在她的老干部活动中心联欢晚会上面,当着她的面把《潇洒走一回》唱得像初秋垂死挣扎的蚊子,嗡嗡嗡,嗡嗡嗡,一边唱还一边低着头羞红了脸,左脚尖点地钻啊钻,好像底下有石油似的。

    外婆似乎发现了余周周的这种恐惧后遗症,所以她越是紧张,自己就越要把她推到台前去。

    余周周跟着外婆上楼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这、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

    只是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她的真实水平和她的善良无法共存。

    今天也一样,外婆点点头放她自己进校门,然后留下跟她同一年入学却没有分在同一班级的余婷婷,打算自己亲自送过去。

    抬头就看见余周周挺胸抬头的背影,马尾辫随着步伐一跳一跳,干巴巴的瘦小身板竟然带着一种“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情。

    外婆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入睡前,余周周忽然领会到,她不可以再这样消沉下去。从来没有看过《乱世佳人》的她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躺在被窝中默默地告诉自己,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的余周周其实对于学校没有任何概念。她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很多陌生人的地方。想到这一点,她就兴奋得无法自持。

    再也不是那个在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唱歌跳舞耍宝讨喜的时候缩在角落讷讷无语的呆瓜余周周了。

    今天就是崭新的一天。

    余周周的一腔热血在满操场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渐渐冷却。

    她忘记自己被分到哪个班了。

    外婆告诉过她好多次,可是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冒。余周周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呼”地一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转身开始朝大铁门飞奔,外婆外婆,你千万别走……

    后来每次余周周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都会奇怪是谁给了自己神奇的上帝视角——她好像站在一旁看到了自己的左脚陷进操场柏油路面上的小坑,惯性作用下整个上身向前扑去,右手拎着的网兜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

    她扑倒在地上,手掌和膝盖先着地,擦破了一大片油皮,沾满灰尘的创口渗出丝丝血迹,而同时,装着铝饭盒和小鸭子水壶的网兜“咣当”一声撞到某个人头上,她只是听见稀里哗啦一片噪音,好像是网兜散了,现在午饭一定已经撒了一地。

    余周周忍耐了半天,鼻子还是酸了,刚扁扁嘴巴眼泪就滴答滴答打在地面上。

    疼啊,真是疼。

    她记不清是谁扶着自己站起来,总之她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都依靠在架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的人身上,双腿都是软的,根本无法支撑她站立起来。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正装套裙和黑色高跟鞋的阿姨正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一种有点懊恼,却又因为不能对一个小丫头发火而憋得很难受的表情。

    扶着她的人在她头顶上方温和地说,“小姑娘,没事儿吧?”

    余周周突然觉得非常非常恐惧——这时候她才看到自己早就应该注意到的——前方五米处,一个小男孩的白衬衫后背被泼上了菜汤,四周弥漫着西红柿炒鸡蛋的味道,而那个阿姨此刻正一边拿面巾纸给他擦拭一边用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个赶着投胎的小鬼。

    余周周觉得万念俱灰。众人的目光让她下意识低下头躲到那个扶起她的叔叔的背后,那位叔叔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朝那个阿姨说,“爱兰,杨杨没砸伤吧?”

    “没,就是……够狼狈的。”阿姨叹口气,也不再追究余周周的责任。

    然后叔叔低下头,轻轻地问她,“你是哪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