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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旧时光(玛丽苏病例报告)第19部分阅读

    卷子。她们一个人负责翻开一本本混合装订的卷子,然后将几处用红笔明确标出的分数念出来,另外两个人各拿一个计算器,快速地加和,一同报出总分,由念分数的同学负责将总分标在卷子题头。

    余周周机械地念着分数,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心跳加速——字迹是她自己的。她深吸一口气,等待那两个人报出总分。

    满分120分,她打了118分。余周周嘴角上扬了一下,在另外两个人恭喜自己的时候腼腆地一笑,然后急忙摆摆手说,继续干活继续干活。

    后来她再唱分的时候声音就明亮愉悦了许多。

    除了她们三个之外,还有七八个其他班的同学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所有考场的卷子都合计完毕之后,大家在老师的指挥之下用剪刀拆开密封条和塑料绳,在两排桌子前指定各个班级的区域,就开始抱着卷子往区域中投放。

    余周周心情愉悦地穿梭在桌子之间,将一张张卷子轻轻放在不同桌子上,看到110分以上的卷子也会微笑着在内心感慨一句,恩,考得真好。

    真好的意思就是,很好,但是没有她自己考得好。

    然后低头的那一刻,看到手中的卷子上面有着鲜红的120分。

    余周周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扭过头看竖排的班级号码和姓名。2班,沈屾。

    她站在原地定了一会儿,有些微微的脸红。想要拉住身边的女孩子问一下第二个字怎么念,却又不敢对对方出示这张卷子——或者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对这120分有多么在意。

    于是快步走到2班的桌子前,把卷子放上去,停顿了一下,看看四周,又悄悄拿起那张卷子,塞进一摞卷子的中间,不想看到它刺眼地躺在最上层。

    余周周并不觉得妒忌。她只是为自己刚才过早的沾沾自喜感到很羞愧,虽然刚才的愉悦并没有在同学面前表现出来,但是面对自己才是最难堪的。

    等到所有卷子都分完了,她才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侧过头对数学课代表说,“那个,两个山字放在一起,那个字念什么啊……”

    数学课代表茫然地摇了摇头,“问这个干吗?”

    余周周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刚才突然想起来,三个水字加到一起念淼,三个石头垒到一起念磊,然后……”

    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2班的数学老师操着大嗓门喊得全办公室的人都一激灵。

    “沈屾,你也太不给我们出题的老师面子了呀,又考120?”

    余周周看到张敏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2班数学老师,然后转身拎起暖壶往茶缸里面倒水。

    s en,一声。沈屾,这个名字念起来有些像婶婶。

    被召唤的沈屾竟然就在办公室,余周周看到她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班级的卷子,将它们拢在桌面上摆整齐,听到老师夸张的炫耀也只是将碎发在耳后轻轻拢起来,非常敷衍地一笑,然后继续低下头整理那一堆已经非常整齐的卷子。

    “哦,是她啊,老早就听说过她,特别狂,总说自己非振华不上。”数学课代表后知后觉,瞄着沈屾的方向撇撇嘴。

    那是个很平淡的女孩子,颧骨很高,额头上布满了青春痘,数着和余周周一样的马尾辫,架着银白色的眼镜,整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已经融化在了淡绿色的墙皮里面。

    不过却有一种犀利,余周周确定那种犀利只有自己能感受得到——也许因为在场的人只有她最敏感心虚。

    “陈桉,你知道吗,她的那种表情,哦不,她其实没有表情。可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浑身散发着一种气味,告诉我,学年第二没什么了不起,118分也很可笑,因为打了120分并且考了学年第一的沈屾本人的笑容只有一种含义,那就是,她瞧不起八中,也瞧不起自己考出来的学年第一。”

    余周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思考关于鸡头和凤尾的问题了。师大附中的倒数第一是不是都比她们8中的学年第一名要优秀呢?这自然太过愚蠢和极端了,但是她控制不住去这样想。

    她还想不出一个结果。鸡头的得意与悠闲中总是有种格局境界太小导致的意难平,而卑微的凤尾依附于群体来给自己表明身份,是不是更可悲?许多人一辈子都在这样的选择中徘徊,她们既学不会放手一搏力争凤头,也学不会知足常乐甘当鸡头。

    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余周周来说,思考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考这个行为本身。沈屾像一根冰锥划破了余周周平静温吞的生活,让她为自己的安逸满足而感到害臊。

    余周周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对陈桉说过,自己一定会考上振华的。

    当我们说“一定”的时候,究竟明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春季运动会(上)

    v春季运动会(上)v

    沈屾每天下课的时候都坐在座位上背单词,英语能力早就已经超出初中一年级的水平。英语和语文的学习比较适合在零碎的时间中进行,比如下课十分钟,比如上厕所蹲坑的时候(虽然同学们都笑嘻嘻地说这种病态的做法会导致便秘),因为它们的知识体系也比较零碎,每个单词之间是独立的,每首古诗之间也不需要连贯思维。而其他“整块”的时间,比如自习课,适合用来学习数学,可以保证长时间的完整思考……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余周周通过平时零零碎碎的询问和偷听别人的谈话而得到的消息。主要的消息来源就是和沈屾同在2班的奔奔,哦不,慕容沉樟。

    余周周至今也无法接受奔奔的大名。这四个字念出来,她总会控制不住地笑。

    也只有在奔奔面前,余周周才可以毫不掩饰自己对沈屾的在意和好奇。

    至于其他同学对沈屾的八卦和叙述,其实都乱七八糟的。她们只是会带着复杂的情绪和表情来评判沈屾的行为,比如下课都不出去玩,比如一天到晚沉着脸,比如谁都瞧不起,比如见到练习册像见到亲妈一样,比如天天坐在座位上雷打不动地看英语书……

    “知道二班的沈屾吗?那女生特别厉害,志向就是把所有的练习册做完。”

    “噢,怪不得那么狠,总是考第一。不就是做题嘛!其实我这人就是懒,我妈老这么说我,不过你说有那个必要吗?唉,这种人啊,过的是什么日子……”

    “人各有志呗,啧啧。”

    这是余周周很害怕的一种境况——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班级的同学相处,笑脸相迎,希望大家都对她有好印象,也很少提及自己的成绩和学习方面的任何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她深切地同情沈屾。

    并不是和那些人一样的同情——好像努力学习的书呆子的沈屾同学活得有多么乏味可悲一样。

    余周周只是觉得,沈屾每天生活在一群与自己志向不同的酸溜溜的女生中间,一定很寂寞。

    “不过也许不会。沈屾是沈屾,我是我。如果她毫不在乎,那么我可能会更欣赏她。”

    余周周带着一种好奇和敬意去揣摩这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沈屾的事情,然后去推测对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也许她推理出的学习经验,和沈屾的想法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余周周没有办法求证,只能埋起头来有样学样地努力起来。

    “陈桉,我并不是眼红学年第一这个位置。我只是觉得她的勤奋让我很羞愧。我竟然满以为自己挺不错的。”

    余周周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在鸡头凤尾的选择题中,她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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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共同将三个硕大的棕色纸箱推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兴奋极了。

    经过班会时候漫长的扯皮和跑题,大家终于决定,四月末的春季运动会,他们的检阅队伍要穿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戴黑色棒球帽和白色手套——余周周觉得这种打扮实在是很奥利奥,有些像殡仪馆的送葬队伍,不过张敏觉得这样非常整齐,有精神头。

    更重要的议题自然是拉拉队道具。小学时候大家就已经受够了在观众席上听着文艺委员的指挥集体挥舞用红色黄|色的皱纹纸折成的傻乎乎的大花,所以这一次,大家决定在道具上面体现出来一些属于初中生的智商和品位。

    文艺委员这几天一直在神经兮兮地打听着各个班级都在做什么样的道具,一边一脸严肃地告诫自己班级的同学不许泄密,防止别的班偷学,另一边却又在抱怨其他班级小里小气地藏着掖着。

    “谁稀罕打听你们班啊!到时候别跟着我们屁股后头有样学样就不错了。”群众们也纷纷附和。

    我们都是带着双重标准出生的,哪怕是小得像一滴水的一件事情,都能照出两张不同的脸。

    不过余周周倒是很清楚各个班级都在做什么——自然是奔奔说的。

    一班的同学买了许多长方形白色纸板,在两面分别贴上红色和黄|色的贴纸,全班同学常常秘密地在自习课练习根据指挥翻纸板——这样从主席台的角度看来,会出现很整齐而抢眼的效果。当然设计过后,也可以通过整体配合翻出一些图案,比如……一颗在黄|色背景衬托下的红心。

    二班的同学做的是巨大的木牌,上面的图案是巨大的竖着拇指的手型。

    三班的同学做的是花环。余周周一直认为自己班级才有资格这样做——殡仪馆送葬队伍高举着花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珍爱生命,气大伤身。

    而余周周的班级则买了两箱杏仁露露。大家一人一瓶,两分钟之内咕咚咕咚喝光,留下空罐子备用。细长的罐子里面灌入了黄豆粒儿,外侧紧紧包裹上闪亮丝滑的明黄|色和绛紫色包装纸,在罐子两头留出长长的富余,剪成一条条的穗子。这样两手分别握住罐身,轻轻摇摇,哗啦啦地响,闪亮鲜艳的颜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实在是很漂亮的加油道具。

    “谁也不许说出去哦,我再说一遍,做好了的同学就把道具都放回到前面的纸箱子里面,我们会在运动会那天早上再发给大家,重点是保密,听见没有,保密!!”

    文艺委员都快喊破了嗓子,后排的徐志强他们也饶有兴致地做着手工,不过很快兴趣就转为摇晃瓶身用黄豆的响声干扰课堂纪律。

    “陈桉,我听说,高中生开运动会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做这些拉拉队道具,是不是?”

    高中生的笔袋里面只有很简单的几只笔,高中生走检阅队伍的时候不会费心思统一着装,高中生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子,高中生有杨宇凌和简宁,高中生在十七岁的时候,不会哭。

    余周周打了个哈欠,其实她并不是不感兴趣。至少喝杏仁露露的时候她是热情高涨的,不过后来她笨拙的手工水平让她兴味索然,只好居高临下地对着那个丑得无以复加的半成品叹口气说,真幼稚,真幼稚。

    回头看看的班级里面大家手中挥舞的炫亮的包装纸,她忽然看到了角落里面的辛美香嘴角挂着的一抹笑意。

    好像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虽然并不算灿烂,但是那种笑容是绵长安恬的,仿佛想起了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余周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座位上起来,穿过已经乱糟糟的班级,走到了辛美香的身边。

    辛美香的同桌是个看起来就很热辣的女孩子,正在不远处跟徐志强他们用黄豆互相投掷玩耍,余周周索性就坐到了辛美香的身边,直接拿起她桌子上那个明黄|色的成品仔细端详起来。

    “真好看。”余周周惊讶地说。

    并不是客套,辛美香的手工的确非常精细,虽然这种亮晶晶乱糟糟的道具一眼望上去没什么区别,可是辛美香的作品,无论是双面胶的接缝还是穗子的宽窄度都恰到好处。

    辛美香被突然出现的余周周吓了一大跳,连忙站了起来。过了几秒钟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只是抿嘴巴沉默。

    “真的很好看,不信你看我做的。”

    辛美香接过余周周的作品,把玩了一阵。

    那个作品活像一只秃尾巴的公鸡。

    “……好丑。”辛美香很少讲话,不过一向直接。

    余周周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用我的吧。”辛美香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

    “什么意思?”

    “他们一会儿要把哗啦棒都收上去,”余周周反映了一下才明白“哗啦棒”是辛美香自己给这个东西起的名字,“运动会的时候会随便再发给大家,所以你做的这个不一定被发到谁手里……”辛美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余周周从她淡漠的表情中读出了后半句的含义,也就是,不一定是谁倒霉。

    “但是我做的这个你可以留下。偷偷塞到书包里面,到运动会的时候,你就可以用这个了。”

    其实余周周并不认为一个小道具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不过这是来自辛美香的好意,她还是做出一副非常开心的表情说,好啊,那我就拿走喽,你别告诉别人。

    走了两步,回过头,正好对上辛美香的目光。

    辛美香在笑,这个笑容并不像刚才那么飘忽。

    余周周攥紧了手里的“哗啦棒”,朝她点点头。

    春季运动会(中)

    v春季运动会(中)v

    “迎面走来的是一年6班的检阅队伍,他们身着白衣蓝裤,英姿飒爽地向主席台齐步走来。看!他们精神抖擞,手持彩棒,步伐整齐。听!他们口号嘹亮,气势如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奋力拼搏,勇往直前……’”

    余周周她们在体育委员“正步走,一——二——”的喊声过后集体踢正步,将脸扭向主席台的方向,呆望着主席台上面的一排校领导,随着步伐的节奏甩动着“哗啦棒”,嘴里喊着毫无创意的口号。

    “陈桉,我觉得我们傻透了。”

    所有检阅队伍集体站在体育场中央的草坪上,等待着运动员代表发言,裁判代表发言,校长发言,副校长发言,教导主任发言,体育教研组组长发言……

    “陈桉,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领导们就有讲不完的话。我知道他们其实不想说,而我们也不想听。到底是谁让我们这样不停地互相折磨的?”

    升旗仪式结束,检阅队伍退场,大家纷纷撒腿朝自己班级的方阵跑过去。没有着急跑掉的只有各班举牌的女孩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短裙,自然没有办法像其他孩子一样丢盔卸甲毫无顾忌。

    余周周跑得极快——因为她急着上厕所,已经快要憋不住了。早上出门前妈妈一定要她把牛奶喝掉,而她一直很讨厌喝水,稍稍喝得多一点就会立刻排出去……

    “陈桉,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思考,可是到现在还有点疑问……你不要笑我……”

    余周周的信,越来越肆无忌惮,她感觉到陈桉这个称谓已经变成了一种毫无意义的题头,信纸上细细密密的字迹也越来越随意,就像一种持续性的自言自语。她再也不觉得某些话题过于弱智和难为情。

    “其实我想问你,人半夜醒来的时候,是应该先上厕所还是先喝水呢?先喝水的话,以我的体质,可能很快就会……出去了。但是,如果先去厕所,那么喝完水之后我总是会神经质地觉得想再上一次厕所……好难选择啊……”

    写完之后,她自己都会傻笑几声。

    不过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陈桉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对方到底会不会看自己的信,都是个问题。

    余周周跑到看台上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朝张敏请了个假,就往主席台下方的公厕跑,突然听见背后张敏一声尖利的“你凑什么热闹?”

    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看见辛美香面红耳赤地站在张敏面前,讪讪地转身离开了,上了几步台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余周周从厕所回来,被文艺委员拉过去一起指挥大家挥舞“哗啦棒”。

    “我说了,等会儿再吃!都把吃的放下,我们排练完了再让你们吃,急什么啊,一会儿校领导下来巡查的时候再排练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