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看书网 > 其他小说 > 烽烟尽处 > 烽烟尽处第14部分阅读

烽烟尽处第14部分阅读

    谢大姐!“没等把吴大姐的话听完,小护士就飞一般地跑向了第二进宅院。因为跑得太急,她的脚绊在门槛上,狠狠摔了个大跟头。却连伤在哪里都顾不看,原地打了个滚,站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往院长室跑。

    “走吧!别看了!”吴大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像换了个人一般,冲着张松龄吩咐。“回去后,记得不要乱说话。无论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准对外边的人乱说!”

    “嗯!”张松龄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答应。

    他以为吴护士之所以这样叮嘱他,是怕他把医院里的悲惨情况泄露出去,影响队伍的士气。不料对方忽然又叹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补充道:“李营长,李营长真的挺不容易的。他五年前从国外学医回来,然后主动加入了咱们。然后,每天看到的不是血淋淋的伤口,就是断胳膊断腿……”

    然后,他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压制痛苦的办法!不用吴护士解释,张松龄就已经明白了,刚才李营长死活不肯直接说出名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物件儿。这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几乎彻底颠覆了他对中[]人的认识。然而,他却没勇气指责对方,心中也升不起半分鄙夷之意来。

    此人是个好汉子,无论吸不吸大烟土,都是!

    第四章旗正飘飘(四下)

    第四章 旗正飘飘 (四 下)

    大抵是心里头觉得李营长是大烟鬼的消息太难于启齿,在得到了张松龄的反复保证之后,吴大姐便失去跟他继续交谈的兴趣。而张松龄自己也因为在醒来之后的短短时间内就接触了太多让他震惊的消息,忽然变得有些神不守舍。二人保持者两步左右的距离,一前一后,出了野战医院大门,转上临近的青石板儿小路。沿着小路又走了三、四百步,便转到了一条颇为宽敞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人很多,基本上都穿着军装。或者骑马,或者徒步,一个个行色匆匆。而天空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大炮声,更是在提醒着人们,战争距离此地并不遥远。

    “咯吱吱!”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贴着张松龄的身体响起,惊得他迅速回头,怒目而视。驾车的军官却根本不在乎他的愤怒,跳下车,立正,雪白的手套高高地举到耳边,“大姐!大姐您这是要去哪啊。我送您过去!”

    “小心点儿,万一撞着人怎么办?”吴大姐毫不领情,冲着白手套竖起丹凤眼,“我送这位二十七师的小兄弟去特务团,没多远,就不浪费你的汽油了。回头见了你们张师长,记得帮我向他带好!”

    “去特务团啊!”白手套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低低的回应了一声,“那的确没多远。大姐,您以后要出门,就提前派人给我打个招呼,或者打个电话给我也行。我立刻开车过来接您!”

    “那我可劳驾不起!”吴大姐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那车是你们师长的,我一个护士,坐了师长大人的车,能不折寿么?赶紧回去吧 ,路上慢一点儿,小心别碰着人!”

    “嗯!”白手套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耷拉着脑袋重新跳上汽车。打着了火,又好像要记住什么一般,盯着张松龄的连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然后才狠狠地踩了下油门儿,扬着尘土而去。

    “哧!”张松龄鼻孔中喷出了一股冷气,很是为白手套的嚣张而感到不满。吴大姐也觉得白手套刚才做得太过分了些,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解释道:“这种人,你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二十五师师长张耀明的司机,平时净开着车四下招摇。也就是在他们二十五师,没人计较这些。换了咱们这边,早拖下去把屁股打成八瓣了!”(注1)

    “呵呵!”张松龄咧嘴傻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白手套屁股开花的悲惨模样。从吴大姐跟白手套两人刚才的对话里,他隐隐感觉到,白手套所在的第二十五师,跟自己所在的第二十七师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特别是第二十七师特务团,好像对白手套很有威慑力,吓得此人连凑近大门口儿的勇气都没有,一听见就望风而逃。

    “听说你们纪团长,最近又发了一笔洋财?!”被白手套一打岔,吴大姐的心情好像稍稍好了一些,冲着张松龄笑了笑,放慢脚步,主动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我新来的!”张松龄快走了几步,跟吴大姐彼此间隔着两拳头远的缝隙并排而行。

    他说的是一句半点儿水分都没有的大实话,却没人肯相信。吴大姐瞪圆了丹凤眼瞅着他,嘴角涌起一抹冷笑,“看不出来,你的嘴巴还挺严的啊!新来的,老纪就敢把你往战场上领?!你们特务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靠谱了?!”

    “这,我真的是新来的,我身上的伤,我,不是…”张松龄满脸委屈,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起。

    吴大姐却根本没打算刨根究底,笑了笑,大度地摇头:“好了,你们有纪律不让说,就不用跟我说。大姐我当了这么多年兵了,还能不了解你们特务团的规矩么?!,喂,老狗,苟有德,你急慌慌地奔哪儿去?!”

    后半句话,明显不是对张松龄说的。后者迅速抬头,顺着吴大姐手指方向,在街道的对面发现了自己在特务团的顶头上司老狗。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鞍后,还拴着两个满是油渍的破书包。

    军官老狗也看见了吴大姐和张松龄,赶紧跳下坐骑,牵着枣红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打招呼,“大姐啊,您干什么去?”

    “苟,苟长官!”张松龄赶紧鞠躬,结结巴巴地打招呼。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对方的姓氏实在过于古怪。无论怎么叫,都令人觉得别扭至极。

    “狗长官!还不如叫狗官!嘻嘻……”吴大姐用胖胖的手掌掩口,一笑之间,居然有些风情万种。军官老狗被笑得三魂七魄全都出了窍,抬起手来不断搔自家后脑勺,“那个,那个,姓是爹娘给的。没办法改不是。小张,你不好好在医院躺着?自己跑出来干什么?老子刚让伙房炖了鸡汤,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谢谢长官!我已经出院了!正准备向您去报道!”张松龄感动地再度躬身,声音也登时变得利落了许多。

    “鸡汤?!”吴大姐的眼神瞬间一亮,伸手去扯马鞍上的油书包,“让我看看,什么鸡炖的汤能炖成方盒子形!”

    “饭盒,饭盒,方的是饭盒!”军官老苟左遮右挡,终是抵挡不住吴大姐的进攻,被利落地缴了械。看对方的脸色迅速转阴,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补充:“是,是给医院送去当止痛药的,这东西,比吗啡好使。真的,我不骗你!”

    “那我帮你带过去好了!”吴大姐将两个装满大烟土的书包朝自己脖颈上一套,在上身交叉着挎了起来。丰满的胸口,立刻被书包带勒得鼓鼓囊囊。军官老苟想往回抢,却又怕自己的手碰到不该碰的部位,脸红脖子粗,低声嘟囔:“你,你总得讲点儿道理吧!是老纪交代我给李营长送过去的,你总不能半路上就劫走!还给我,赶紧还给我,否则,我跟老纪没法交代!真的,没法交代!”

    “那你让老纪过来找我好了!”吴大姐软硬不吃,板着脸回应。随即,劈手夺过马缰绳,飞身跨了上去,“想要这匹马,也让老纪亲自过来取。我刚好有话要跟他说!”

    “哼嗯嗯——”可怜的战马被胖大姐压得直打趔趄,却终究无法抵抗来自缰绳的拉扯。只好认命地转过头,沿着张松龄来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跑了。

    注1:张耀明,国民革命军二十五师师长,抗曰英雄。一九四八年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校长长。后因为丢弃学校而被免职,抑郁而终。二十五师是第一批按照德国步兵标准重建的整编师,装备精良。七七事变时驻守保定与沧州之间,阻挡曰军进攻两昼夜,损失过半。

    第四章旗正飘飘(五上)

    第四章 旗正飘飘 (五 上)

    “这不讲理的泼娘们!”军官老苟气急败坏,冲着战马的背影恶狠狠地吐吐沫。只是气归气,骂人的声音,却被他自己压得极低。低到像耳语一般,只有张松龄和他两个人能听得见。

    张松龄在旁边看得有趣,用了好大力气忍,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音来。这个不合时宜的举动,立刻招来了无妄之灾。军官老苟眼睛一瞪,劈头盖脸地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警告你,今天的事情,你最好给老子立刻忘掉。今后如果让我听到一句闲话,老子就立刻把你丢到前线去喂小鬼子!”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我脑袋被小鬼子用小炮儿给炸坏了,现在还晕着呢!我发誓!”张松龄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要求保守秘密了,早已见惯不怪。高高地举起右手,装傻充愣。

    “脑袋炸坏了你不在医院里好好躺着,到处乱跑什么?!”军官老苟抓住张松龄话茬儿,继续恶狠狠地发泄。骂完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如此对待一个刚入伍的新兵,实在有点儿太过分,把脸上的凶恶收拾起来,换了种语气数落:“我说你小子是有毛病是不是?别人进一次医院,谁不是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才肯走?别的不图,那医院里头那么多小护士,个个都长得跟花骨头儿般,就是多看两眼,也比天天对着一堆大老爷们强啊!只有你,后半夜住进去,刚吃过晌午饭就急着往外跑!外边有金子银子啊,还是有狐狸妖精啊?天天勾着你魂呢!”

    “是吴大姐说我的伤口不妨事的!”张松龄很怀疑老苟的审美观,带着几分委屈解释。

    这句话如同卤水点豆腐一般,立刻打没了军官老苟的嚣张气焰,“她说你的伤没事儿了就没事儿了?她又不是医生,你凭什么听她的?告诉你吧,那娘们损着呢!上次老子肩膀上中了一枪,才把子弹挖出来,她糊弄老子出院。结果回来之后,伤口感染,在炕上又足足躺了半个月,差点把老子的命都给糊弄没了!”

    “噢!”张松龄随意应承,既不觉得害怕,也不对老苟的遭遇表示同情。

    “等你烧到满嘴说胡话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厉害了!”军官老苟又骂了一句,大概是觉得收拾张松龄这种新兵蛋子门没什么意思,转过头,大步沿来时的路往回走,“既然你自己找罪受,我也不拦着你。走吧,我带你回营地去。路远着呢,该死的泼娘们,居然敢抢咱们团长的马!”

    所有涉及到护士吴大姐的话题,张松龄一概不接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即便再笨也能看出来,护士长吴大姐在军中的人气非同寻常。虽然那么多人都在嘴巴上对她表示不满,可真的有谁敢碰了吴大姐半根手指头,那些背地里骂骂咧咧的家伙,肯定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替吴大姐讨还公道。

    二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往东走。默默地走了约一里地左右,军官老苟想了想,再度开口问道:“你出院之前,见到李院长了?他对你的伤怎么说!”

    “李院长也说我身上的伤没大事儿,属于可住可不住范围!”张松龄快走几步,如实回应。

    “噢,那就行!姓李的人品不怎么样,但医术倒是很靠谱。既然他说你没大事儿,那就应该没大事儿了!”老苟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对张松龄的伤势而感到闹心。“我刚才被吴护士长抢走的东西,装在书包里的那些,你知道是什么?!”

    张松龄想了想,轻轻点头,“我知道!我家原来是开杂货铺子的。韩主席未主政山东之前,那东西可以摆在货架子上明着卖!但长官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

    后半句话补充得非常及时,让军官老苟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你知道轻重就好。其实李院长好上那一口儿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伙都装作没看见而已!唉,那东西被吴姐抢去了,也好!至少有吴姐帮他管着,他还能多少有点儿节制。”

    说道这儿,他又迅速皱了下眉头,看着张松龄稚嫩的面孔,再度不放心地叮嘱:“不但这件事不能对别人说,还有刚才老子被那胖娘们抢了的事情,也不准跟任何人说!”

    “是,长官!”为了让顶头上司老苟安心,张松龄立正敬礼,大声回应。

    被张松龄的装腔作势的模样逗笑,军官老苟伸出手,纠正他的动作,“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见过像我这么窝囊的长官么?!还有,礼不是这样敬的,不带帽子给人敬礼,等同于骂街!”

    “我不知道!”张松龄讪笑着放下胳膊,“刚才在医院里,他们没发给我帽子!”

    “这身儿衣服是我派人给你送去的,当时觉得你用不上,就没帮你领帽子!”军官老苟笑了笑,上下打量张松龄,“怎么样,还合身吧!”

    “合身,非常合身!谢谢长官!”张松龄点点头,抱拳致谢。

    “谢什么谢,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啰嗦!”军官老苟不高兴地数落了一句,然后将话题扯向其他方面,“你刚才说,你们家是在山东开杂货铺子的?”

    “嗯!”这一点,张松龄觉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家在鲁城开了一个小门脸儿。原先生意还不错,这几年世道乱,慢慢就有点儿不行了!”

    “那你怎么突然又跑河北来了?怎么又给铁血会当上了账房先生?!”军官老苟想了想,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

    “魏家庄的魏老秀才是我姥爷,我爹听说北边要打仗,就趁着我放暑假,派我过来接他去山东躲一躲!”张松龄微微一楞,迟疑着给出了一个编造的答案。

    虽然纪团长和老苟等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是他在没弄清楚对方与秦德纲有无关系前,还是选择了隐瞒自己的经历。反正铁血会已经灰飞烟灭了,军官老苟即便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也很难找到一个可以拆穿他底细的人。

    军官老苟倒是没继续在这个细节上纠缠,他可能只是随口一问,或者是在没有发现其他问题之前,不愿意轻易怀疑自家弟兄。“那老爷子是个英雄!”带着几分钦佩的口吻,他低声点评,“你也是!”

    “长官也是!”张松龄谦虚地笑了笑,顺口奉承。

    这个马屁拍得显然不怎么高明,军官老苟满脸错愕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我怎么也是英雄了,你从哪里看出我是英雄了!”

    “我在医院的时候,其他人听说我是从特务团来的,都对我敬重有加!”张松龄讪讪地笑了笑,迅速给自己的话找注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开小车的来纠缠吴姐,吴姐给他提了‘特务团’三个字,他立刻灰溜溜地跑了。然后我就想,既然咱们特务团这么威名赫赫,您这特务团的上尉,当然也……”

    “开小车的?什么样一个人?!”军官老苟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半句话上,没等张松龄解释完,就皱着眉头打断。

    “是个带着白手套,穿黑皮鞋,看上去油头粉面的家伙。吴姐说他是个一个姓,姓张的师长开小车的,好像是什么,什么二十五师!”

    “王八蛋!”军官老苟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火星四溅,“下次让老子见到他,就剥了他的皮。吴姐怎么答复他的?你仔细学给我听听!”

    “吴姐根本懒得搭理他,跟他说了句怕坐了小车折寿,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军官老苟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内,喘了口粗气,不屑地骂,“不就一个狗屁上校师长么,牛什么牛。老子若不是烧香烧错了门口,这会儿中将的肩章都扛上了,还稀罕你一个狗屁上校!”

    不清楚二十五师和二十七师之间的恩怨,张松龄没法插嘴。待军官老苟发泄完了心中怒气,才向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询问:“长官,他们二十五师跟咱们二十七师,到底有什么旧仇啊。不都是二十九军的弟兄么?怎么他们二十五师的人一听见咱们特务团……”

    “谁跟你说,咱们隶属于二十九军的?”军官老苟立刻把头转过头,看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白痴,“你们铁血会的人可真有意思!先那个什么肖二当家,进了咱们的门,看也不看里边住的是谁,就立刻趴在地上,大声嚷嚷着要给宋哲元送礼。然后是你这个账房先生,把咱们二十六路军二十七师的衣服都穿身上了,还跟我楞充什么二十九军!”

    “二十六路军?”张松龄彻底傻了眼。他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