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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54部分阅读

收那点儿保护费,每年春秋往來黑石寨的商队就那么几支,即便把保护费收到五成,又能收到几块大洋,,而手中沒有足够的钱财,凭什么要求弟兄们给你卖命,,凭着江湖义气么,那东西支撑得了一时,又怎可能支撑得了一世,,

    望着宁静如画的青山和原野,他越想越觉得困惑,但很快,这种困惑就又变成了震惊,在山路两边的缓坡上,有片整整齐齐的农田露了出來,田间大部分作物都是糜子,已经到了收获季节,沉甸甸地弯着腰,还有一些是低矮的荞麦,也已经频临收获,从根到叶透出温润的暗红,在特别平坦的山坡,居然还专门开出了几片菜畦,紫色的茄子、黄|色的西红柿和淡黄的烧瓜挂在菜架子上,一个个油光水滑,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要流口水,(注1、注2)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种的,。”张松龄也被眼前景色惊得两眼发直,愣了好一阵儿,才艰难地向身边的游击队员们询问,

    “有一些是王队带人种的,有一些是雇附近的老百姓帮忙种的,山后边地势低,还有一条小河,这两年有很多山西人过來偷偷地垦荒。”机枪手大周想了想,耐心地向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轮的“师父”解释,

    “糜子和荞麦是,菜不是,我们还沒学会种菜。”另外一名机枪手利索地跳下马车,顺手从菜架子上摘了一个熟透的西红柿,用衣襟擦了几下,递给张松龄,“您尝尝这个,比外边买的可是好吃多了。”

    “到家了,想吃什么,自己摘,带着地气的烧瓜最好吃,咬一口嘎嘣脆。”红胡子也笑呵呵地摘了一根烧瓜,一边啃,一边向客人们献宝,

    赶了整整一上午路,赵天龙、周黑炭和张松龄三个又累又渴,毫不客气地抓起游击队员们递过來的西红柿和烧瓜,大吃大嚼,

    新鲜的蔬菜汁水顺着喉咙只奔小腹,令大伙浑身上下三百六十个毛孔都觉得舒坦,带着几分好奇继续前行,越往山上走,对红胡子的佩服越深,

    一排一排整齐的房舍,虽然是泥土、树干和茅草搭建,却透着勃勃生机,一条条小路将各处房舍彼此相连, 简陋却干净漂亮,一棵棵刚刚长到碗口粗细的白杨树象士兵一般站在路边,浓密的枝叶遮挡住正午的阳光,在两排白杨树之间的空地上,则耸立着几个木头做的枪靶子,有伙明显入伍沒多久的年青人趴在地上,用破旧的枪支对着五十米外的靶子比比划划,

    听到來自背后的脚步声,正在训练的年轻人们纷纷转过头,好奇地打量客人的相貌,负责训练新兵的游击队教官也看见了红胡子的身影,笑着命令新兵们自行练习,紧走几步,冲着红胡子立正敬礼,“报告王队长,新兵小队正在进行步枪卧姿射击训练,请队长指示。”

    “继续训练。”红胡子郑重地向教官还礼,然后拉起他的胳膊,笑呵呵地向客人们介绍,“这是我们游击队的吕副队长,吕风,吕队长,今天我可是请來了几个重要客人,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入云龙,这位是你经常说起的黑胡子,这位……”介绍到张松龄,他犹豫了一下,旋即笑意涌了满脸,“这位是爱国学生张松龄,前几天一枪毙了汉歼县长的,就是他。”

    注1:糜子,一种高纬度地区农作物,是牧民们的主要食物來源,通常做成炒米食用,产量极低,但生长期非常短,秸秆可以当做马料,

    注2:烧瓜,类似于黄瓜,味道微酸,

    第五章人情(六上)

    第五章 人情 (六 上)

    “欢迎,欢迎。”副队长吕风伸出长满了老茧的双手,与赵天龙、周黑炭和张松龄三人逐一相握,“大热天的,估计在路上都走累了吧,我刚刚命人烧了奶茶,咱们正好进屋去喝。”

    “进屋,进屋。”红胡子热情地伸出胳膊,将客人们领向营地正中央的会议室,“屋子里头凉快,老吕,再帮忙找慕大厨师弄点儿炒米和奶豆腐,走了一上午路,我这肚子里早就敲大鼓了。”

    “哎。”副队长吕风痛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去找游击队的伙夫安排炒米,才走出几步,却又被红胡子大声叫住,“等等,让慕大厨师一会儿到营房门口,把我刚跟老哈斯买的羊给牵回來宰了,顺便再跟老哈斯把账结掉,我们刚才说好的,一块三一头,用满洲卷结就行!”

    “一块三。”吕副队长的脸立刻抽搐了一下,跳着脚大骂,“老东西可真敢张嘴,,他上次欠我的四把椅子钱,到现在还沒还上呢,你先跟客人们进去喝奶茶,我自己到营房门口等着他去。”

    “还沒结,居然连我红胡子的钱都敢欠,都快半年了,你赶紧去门口等着他,告诉他,如果今天不把椅子钱给结清楚了,别指望我以后还买他的羊。”红胡子像个守财奴般,大声替自己的副手出主意,

    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客人在,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解释,“老吕入伍前是个木匠,这一带林子长得厚,所以我们游击队就靠山吃山,打一些家具跟牧民们换东西。”

    “洪爷仁义。”

    “赵某佩服。”周黑炭和赵天龙两个又敬又叹,冲着红胡子连连拱手,

    “也是沒办法的事情,我们八路穷,主力部队都拿不到多少补给,更何况我这些儿派在外边打前哨的。”红胡子轻轻叹了口气,笑着摇头,“不说这些了,咱们进屋喝奶茶,我们游击队的大师傅原來在许国公府上掌过勺,茶烧得非常地道。”

    “洪爷先请。”张松龄等人客套着,尾随红胡子王洪走进了营地正中央的会议室,这是一栋北方常见的民宅,墙壁皆为泥土板铸,房顶则以树干为檩,木板为椽,上层由内向外依次覆着柳编、泥巴和麦秸,冬暖夏凉,住起來非常舒服,

    在南北两侧墙壁上,都并排开着四扇大窗,窗框由松木打造,沒有上漆,在山风的吹拂下散发出一股天然的清香,因为是夏末的缘故,窗棱上都沒有糊纸,阳光直接从外边照进來,将屋子里头照得很亮,一些不知道名字的小飞虫就借着山风从南侧的窗子飞进屋,然后再地于北侧的窗子飞走,嘤嘤嗡嗡,乐此不疲,偶尔有飞虫玩累了,就一头栽在屋子正中央的松木长条桌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随便坐,随便坐。”红胡子伸开胳膊,将客人们往长条桌的西北角让,

    按照草原习俗,那是最尊贵的位置,通常用來供奉佛祖或者款待部族中的宿老,三名客人当然不能失了礼数,笑呵呵地推辞了几句,找了偏北的位置相互挨着坐了下來,机枪手大周拿出干净的木碗,在每名客人和主人的面前摆好,随即,两名比张松龄还年青的游击队战士抬着一个巨大的铜壶入内,将所有木碗都斟了满满,

    刚刚熬出來的奶茶,浓香扑鼻,红胡子端起一碗奶茶,冲着大伙热情地招呼,“來,大伙喝几口润润肠胃,这东西甭看油汪汪的,最是解暑。”

    说罢,他自己先“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碗,赵天龙和周黑炭两人也不再客气,各自端起面前的奶茶,鲸吞虹吸,唯有张松龄,被浓郁的味儿熏得无法张嘴,对着面前的木碗直皱眉头,

    “怎么,喝不惯这东西,。”红胡子敏锐地看到张松龄的表情,大声询问,

    “以前,以前沒怎么喝过。”张松龄不愿意让此间的主人难堪,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抿,奶香、茶香、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顺舌头滚过喉咙,让他干渴的肠胃和紧皱的眉头同时慢慢舒展,红胡子在旁边看得有趣,眨了眨眼睛,促狭地说道:“你大点整几口,这东西和酒一样,口越大,味道越好。”

    “对,跟酒一样,不信你试试。”周黑炭笑呵呵地在一旁帮腔,

    张松龄将信将疑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又偷偷扫了一眼赵天龙,在三者脸上,沒看出任何问題,深吸了一口气,将碗中的奶茶直接倒进了嗓子,

    热、滑、腻、咸,四种滋味交织在一起,令他肚子里边立刻一阵翻江倒海,闭紧嘴巴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口中的剩余部分咽下去,瞪起眼睛,冲着赵天龙和周黑炭大声咆哮,“你们两个沒义气的家伙,明知道他是在捉弄我,居然也不提醒一声。”

    “嘿嘿,嘿嘿。”赵天龙和周黑炭得意洋洋的大笑,“我们不是怕你渴坏了么,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再配上点儿奶豆腐就更地道了。”

    “滚。”张松龄将木碗摔在桌案上,瞪圆了眼睛冲着两个同伴喘粗气,几个呼吸之后,却有一股独特的幽香甘甜味道从嗓子眼处慢慢涌起,慢慢窜遍了整个口腔,他诧异地皱了下眉头,伸手取过一片刚端上來的奶豆腐,轻轻咬了一小口,起初只品尝到了酸和膻,但慢慢地,酸和膻就化在了嘴里,变成了奶制品特有的浓香,

    先前跟赵天龙一起仓皇逃命时,奶豆腐可是吃不出这种味道來,张松龄诧异地又拿了一片,放在眼前细细研究,很白,很软,很细,与干燥后的奶豆腐简直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食物,如果光凭着先前的印象,令人很容易就失去品尝的兴趣,当然,也就此错过了一份难得的美味,

    “其实草原上好吃的东西很多,就看你有沒有耐心一点点去发现。”看着张松龄堆满诧异的面孔,红胡子笑着说道,“蘑菇、金针、红花、地皮,狍子、兔子、獾子、沙半斤儿,这几天咱们反正沒事儿,我带着你挨着样去尝个遍,保证你吃过一次之后,就永远忘不掉它们。”(注1)

    注1:地皮,一种类似于木耳的菌类,雨后在林间空地上生长,味道非常鲜美,但生命期很短,不采集晒干的话,很快就会消失,

    第五章人情(六中)

    第五章 人情 (六 中)

    “是啊,你那么着急回口里干什么。”周黑炭本已经放弃了拉张松龄入伙的念头,但刚刚听说此人的中校军衔不过是追赠,未必能到当得了真,心思便立刻又活络了起來,接过红胡子的话茬,大力挽留,“那些狍子啊、鹿啊什么的,吃了整整一夏天的青草,到了秋天,身上长满了肥膘儿,放在火上烤一烤,香得你能把舌头吞下去。”

    “呵呵,反正那些野牲口也打不绝,等赶走了鬼子,我一定回來跟大伙好好聚聚。”张松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笑着摇头,

    “那得儿到什么时候啊,,你们蒋总裁连都跑路了,你一个兵头将尾能干点儿什么,。”周黑炭撇撇嘴,不屑地说道,“留下來,咱们兄弟天不收,地不管,想吃什么拿枪去打,沒事儿再找找小鬼子麻烦,多逍遥快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张松龄又笑了笑,将头转向红胡子,“洪爷在路上说,您这里有一些战报曾经提到过我们二十六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借给我看看。”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红胡子点点头,非常爽快地答应,“你先坐着喝茶,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周,替我招呼客人。”

    “嗯。”机枪手大周闷闷答应一声,拎起铜壶给大伙的木碗里续奶茶,红胡子则起身走了出去,径直奔向后院专门用來存放资料和文件的屋子,

    喇嘛沟地处偏僻,所有文件,无论是八路军内部下发的资料还是油印后转发的国民政斧文件,都是通过秘密渠道辗转运送而來,每一份都相当珍贵,因此,红胡子也不能一股脑地将整个文件柜搬给张松龄,而是自己先仔细挑拣一番,将那些需要对外保密的和那些与战事无关的部分挑出來,以免违反游击队的纪律或浪费客人的时间,

    正忙碌着,门外突然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红胡子惊诧地扭过头去,恰看见副队长吕风那满是沧桑的面孔,

    “在门口堵到老哈斯了。”他放下手中文件,笑着询问,

    “嗯。”吕风点点头,低声回答,“堵到了,四把椅子折了一头羊钱,另外一头,他也不要满洲卷,让我给他打一个水渠柳的三节柜子,留着明年给他小儿子说媳妇用。”

    “这老东西,可真是个人精。”红胡子低声骂了一句,把头再度转向文件柜,又挑出了几份可能对张松龄有用的文件,正准备拿去交差,猛回头,却发觉吕风还在自己背后喘粗气,愣了愣,笑着问道:“怎么,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情,。”

    “派到山后牛家营子的工作组昨天送回信來,他们那边遇到了点儿麻烦。”吕风沉吟了一下,小声汇报,

    “有伤亡沒有,,你怎么处理的,。”闻听此言,红胡子再也顾不上去给小胖子送文件,转过身來,急切地追问,

    “沒,牛家营子的人沒有动手,只是请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王老善人出面,给了工作组四十块大洋,让他们拿着钱赶紧离开。”

    “这些混球,敢情真把咱们当土匪了。”红胡子皱着眉头大骂,随即又无奈地苦笑,“也不奇怪,咱们这边情况,与口里那边不太一样,村民们几乎全是开荒汉出身,每家多少都有几亩地,虽然曰子过得很辛苦,可受剥削的情况也不像口里那么严重,而小鬼子这两年都忙着跟蒙古贵族打交道,暂时也沒顾得上把黑手伸向农村,老百姓的利益沒受到太多直接损害,。”

    “可不是么,太复杂的的道理,你就是跟他们说,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理解不了,比较直观的减租减息,暂时又派不上用场,而那些所谓的善人,平时又非常会收买人心,婚丧嫁娶,盖房子起坟头,凡是需要组织人力的,就沒有他们不插手的地方。”吕风咧了一下嘴,苦着脸抱怨,

    “也不算收买人心了。”红胡子笑着摇头,“自打辛亥革命起來,草原上就一直处于半无政斧状态,那些汉人聚居区的豪绅,需要普通村民们的支持,才有胆量跟蒙古贵族们讨价还价,而那些普通村民们,也只有跟地方豪绅团结在一起,才能不受蒙古贵族们的欺负,双方谁都离不开谁,天长地久,一种简单的依附关系就慢慢形成了。”

    “那怎么办,命令工作组先撤回來,。”吕风听得似懂非懂,想了想,试探着询问,

    红胡子摇头沉吟,“嗯,你让我再想想,嗯,这样,你通知工作组先别忙着往回撤,有游击队在,那些豪绅轻易不敢动武,让工作组不要急于求成,静下心來,慢慢想办法,不要老想着照搬口里那边的经验,既然情况不一样,工作方式方法,也得跟着做一些改变。”

    “知道了。”吕风答应着,抬腿向屋外走,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儿,却又迟疑着转过头來,望向红胡子,欲言又止,

    “还有别的事情,,赶紧说,别跟个大姑娘似的,客人都在会议室等着我呢。”红胡子瞪了他一眼,大声命令,

    “那我可就说了。”吕风咬了下牙,快速收回已经迈出屋外的那一条腿,“王队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入云龙、黑胡子和那个姓张的小胖子给领了回來,,能出手救他们脱离险境,咱们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沒必要……”

    “不是领他们回來。”红胡子王洪笑着打断,“是请他们帮我做一件事情,斯琴女士不是希望咱们帮她摆脱白音的纠缠么,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种蒙古贵族之间的纠纷,咱们游击队目前还不适宜介入太深,而入云龙他们三个出面就不同了,他们可以算做斯琴女士重金礼聘來的帮手,即便有些事情做得出格了些,也能让其他蒙古贵族找不到发难的借口。”

    “可他们一个是独行大盗,一个是马贼头子,还有一个是军统特务。”见队长王洪根本沒把自己的想法当一回事儿,副队长吕风提高了声音,怒气冲冲地抗议,

    “你小点儿声,怕外人听不见么。”王洪收起笑容,低声呵斥,快步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然后又转过身來,看着吕风的眼睛说道,“你啊,能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儿,但看问題不能浮于表面,我刚才跟你说过,这边的情况,与口里那边不一样,独行侠也好,马贼头目也好,在这边未必都是坏人,他们本质上其实都是苦哈哈,无产者,旧秩序的自发反抗者,只是他们并不清楚打碎了眼前的旧世界之后,需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秩序而已,如同能拉他们一把,给他们指一条明路,他们就极可能成为一个真正革命者,成为最勇敢最真诚的革命战士,你就拿那个入云龙來说吧,他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专门跟小鬼子和蒙古贵族做对,却从不欺负普通百姓和过往商贩,在黑石寨这一带的名气和影响力,丝毫不亚于我这个游击队长,如果我们能把他留下,帮助他,教育他,让他明白怎样做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