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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59部分阅读

    观礼台附近的百姓一动,周围其他看热闹者自然也会受到影响,有些好事儿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非但自己急匆匆往新场地附近跑,还忘不了一边跑一边呼朋引伴,“走,别等着看摔跤了,年年都是这么几个人互相抱着摔,输赢能有什么意思,到那边看比武招亲去,白音小王爷和兀良哈贝勒等会儿都要亲自下场,去得晚了就只能看别人的后脑勺了。”

    “你说什么,小王爷和贝勒抱着摔,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万金之体。”被喊到的同伴不敢相信,一边去翘着脚往新场地方向看,一边大声反驳,

    “王爷不跟贝勒爷抱着摔,难道还跟你个苦哈哈抱着,比武招亲,比武招亲,象你这样的即便摔赢了,有脸向郡主殿下求婚么。”

    “就跟你比我趁钱似的,也不是谁,今年会费还要拖到羊毛下來才交得上。”互相调侃着,好事者们的脚步越走越快,心里头也像被塞了一百只猫般,从内到外挠个不停,(注1)

    大部分牧民和农民们都相信最后的胜利属于小王爷白音,毕竟此人年少多金,长相也颇为英俊,与斯琴郡主又是远房表兄妹,完全符合戏文唱的那些什么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但是,也有不小规模的一群人,支持其他抱着求婚目的前來的王爷,贝勒,期待后者能有所表现,给大伙带來更多的惊喜和谈资,

    还有非常少的一小撮看客,则期待着凭空杀出一匹黑马,踩翻已经对郡主殿下志在必得的白音小王爷,摔趴下其余王公贝勒,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这样的结果才会让他们已经被生活折腾麻木了的心脏,感受到一点儿人世间的喜悦,这样的结果,才能跟戏台上反复演绎的那些传说比肩,才能让他们能在醉酒之后,把自己也代入故事中,短短地做几分钟美梦,尽管,尽管梦中那个脚踏七彩祥云出现的英雄永远都不可能是他们自己,

    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和期待,新赛场很快就被热心的观众们围了个水泼不透,陆续还有得到了消息的百姓挤过來,在其他人的背后大声叫嚷;“借光,借光,我家贝勒的“昭达格”忘拿了,我得赶紧给他送进去。”(注2)

    站在前排的观众们果然上当,纷纷侧身让开一条缝隙,待看到后來者手中根本沒拿着什么牛皮做的坎肩,打扮也不可能是哪个蒙古贵胄的亲随,气得挥动老拳,冲着“骗子”的脊背乱捶,阴谋得逞的“骗子”们则抱着脑袋,躬起腰,摆出一幅任人宰割的架势,继续拼命名往更前方挤,反正彼此间无冤无仇,其他人不可能下死手,保留了绝大部分力气的拳头打在背上沒多疼,反而成了他们大步向前的推动力,

    乱哄哄正闹得起劲儿,忽然听见一阵牛角号声响,紧跟着,十数名旗丁手持长木棒分开人群,在场地内侧四下站成一个圈子,将靠得过近的观众用长木棒向外推,待将场地清理得差不多了,又是一声号角响,小王爷白音身穿一整套金光闪闪传统摔跤手服饰,从旗丁们先前分出的通道,大步走进了场内,

    “好啊。”

    “加油,小王爷好样的。”

    喝彩声立刻在人群中涌起,刹那间盖过周围所有杂音,白音自己带來的旗丁以及他在百姓们中的铁杆拥蹩者,纷纷扯开了嗓子,尽情高呼,

    小王爷白音抱拳四下拱手,昭达格上的镀金铜钉随着肢体的动作烨烨生辉,更衬托得他齿白唇红,面如冠玉,令很多人一见之下,就开始自惭形秽,非但不愿与他当众同场竞技,连暗地里挣扎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

    待周围的喝彩声渐弱,白音站稳身形,朗声说道:“今天是我表妹的寿诞,天南地北,來了不少英雄,表妹是个女子,虽然有心好好招待大伙,毕竟不太那么方便,所以我就主动向表妹请了个令,专门开了块场子陪贵客们活动活动筋骨。”

    “好啊。”“哈哈哈哈”,人群中,喝彩声和哄笑声又响成了一片,谁都知道,白音内心里打的是让其他求婚者知难而退的主意,但草原上的人生姓爽直,又在骨子里崇拜英雄,谁也沒觉得白音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他做事光明磊落,给了其余求婚者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白音胳膊平伸,用力下按,将众人的欢呼声硬给压了下去,“既然这块场地是专门为了远道而來的贵客所设,就不随便让大伙随便参与了,当然了,要是有谁觉得自己本领大,身份又能配得上咱们郡主,不妨也下來走一走,但咱们把丑话先说到前头,如果你是故意搅局,可不光是跟我白音过不去,呼啦哈赤王子、乌良哈贝勒,还有扎嘎尔王爷的特使,可都在旁边看着呢。”

    “对,小王爷说得对,想下场的,得先掂量掂量自家身份。”白音的亲随们率先开口,大声替自家东主捧场子,

    其余看热闹的百姓原本也沒有亲自参与的心思,况且这又涉及到了斯琴郡主的终身大事,所以虽然觉得白音的话说得有些过于冲,也沒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见沒人出言驳斥自己先前的说法,白音笑了笑,继续说道:“其他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蒙古人摔跤的具体规矩,大伙心里头估计比我还清楚,唯一变动就是,咱们今天在这块场地不施行对摔淘汰制,而是打擂台,由一个人守擂,其他人轮番上前挑战,胜者继续守擂,败者到场下去当观众,谁在场地内站到最后,就算谁赢。”

    “好。”

    “好啊,赶紧开始吧。”观众们迫不及待,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朝鲜人,只要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无一不懂得蒙古式摔跤的规矩,相对于其他比赛而言,传统的蒙古摔跤项目规则非常简单,所有选手同时登场,两两分组,捉对厮杀,膝盖以上任何部位着地即为落败,第一轮结束,就淘汰掉一半儿选手,然后胜利者继续两两分组,捉对厮杀,胜者留下,败者淘汰,如是循环,直到最后只剩下两名选手对博,角逐最后的胜利果实,

    这种竞赛方式对抗姓很强,却不能完全照搬到擂台上,所以,每次只能出动两名选手,只能采取攻擂和守擂的方式,來决定胜负,但擂台式竞技也并非完全公平,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漏洞,大声喊道:“那要有人一直赢下去怎么办,大伙总不能轮流上,给他來个车轮战吧,,毕竟只要是人,就总有累趴下的时候,。”

    “这个问題提得好。”白音向声音发起处抱了抱拳,以示感谢,“所以我刚才跟其他几位王子、贝勒们都商量过了,每人每次最多接受三个人的挑战,然后就可以下台休息,当第二个取得三连胜的人出现,并且休息一炷香时间后,就可以挑战第一个取得三连胜的人。”

    这个办法倒是经得起推敲,观众们纷纷点头,于是又有人提出了其他缺陷,白音或者直接给予解释,或者跟张松龄等人商量后找到大伙都认可的解决方案,终归让提出问題者无话可说,

    待所有细节都被完善已毕,白音清了清嗓子,再度四下拱手,“大伙其实都知道,凡是擂台赛,先下场的人肯定会吃点儿小亏,但既然是我主动请缨替表妹招呼远道而來的贵客,这第一个下场的,就不劳烦别人了,小王我做第一任擂主,哪位兄弟不服气,尽管下來赐教啊。”

    最后半句话,他是鼓足了中气喊出,震得听众们的耳朵嗡嗡直响,登时,所有喧闹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纷纷瞪圆了眼睛,踮起了脚尖,等待挑战者的出现,前后还不到五秒钟,圈子外已经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既然先下场的人有可能吃亏,怎么好意思让白音王爷一个人吃,我來跟你伸伸手,你也刚好借机暖暖身体。”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來人上穿一件钉满铜饰的昭达格,下穿一件绣着红色花朵的肥大套裤,脚踩一双牛皮靴子,大步而入,露在外边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被正午的阳光一照,显得分外狰狞,

    注1:会费,旧时百姓们无法从银行贷款,所以采用种简单的互助方式,结会,大伙先凑一笔钱给会头,然后每年,凑同样的钱给下一个人,如此循环,直到所有人轮过一遍,

    注2:昭达格,蒙古式摔跤专用坎肩儿,为牛皮所做,上面装饰着铜钉,方便参赛者手抓使力,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第六章碰撞(六上)

    第六章 碰撞 (六 上)

    “嘶,,。”站在最内侧观众齐齐吸气,看向下场参赛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由于长期在野外劳作,并且食物中奶制品和肉类较中原地区多的缘故,牧民们的身材长得都很壮硕,但跟下场向白音发起挑战的这一位相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特别是在外观上,牧民的壮硕,给人的感觉只是敦实,厚重,象一块块刚刚开采出來的铁矿石,坚硬却沒有任何光泽,而走进场子中这位,则如同一把经过千锤百炼的宝刀,无论外表染上多少泥土和血污,都无法遮挡住其锐利的锋芒,

    “你,。”小王爷白音也是暗暗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歼诈狡猾”的小黑胖子“张玄策”肯定会先怂恿其他求婚者打头阵,直到把自己累垮了再下场捡便宜,谁想到此人非但沒有拿兀良哈贝勒等当炮灰,反而第一个跳了下來,

    “怎么着,小王爷莫非看不起在下,不愿与在下动手么。”张松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拱拱手,朗声问道,

    “岂敢,岂敢。”白音连忙拱手相还,“我只是觉得你远來是客,想让你多歇一会儿而已。”

    张松龄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拱手,“谢谢小王爷美意,但我这人是个急姓子,不想在场外干等,所以才抢了第一个下场,早点跟你比试完了,也好安安心心看别人的热闹。”

    ‘只因为不愿意在场外干等,就第一个下场來“送死”,这厮,也把比赛看得太儿戏些,’白音眉头轻皱,对“张玄策”看待比试的态度很是不满意,但再看到对方身上那明显是刚刚借來的牛皮坎肩儿,心中的不满立刻就又变成了困惑,“你以前跟人摔过跤么,,这件儿昭达格是跟谁借的,好像不是很合身,。”

    “第一次摔。”张松龄非常诚实地摇头,“我刚才在你们换衣服的时候,随便找斯琴手底下的人借了一件,怎么,我穿得方式不对么。”

    “哈哈哈哈——”先前还被张松龄那满身伤疤震惊得倒吸冷气的观众们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连牛皮坎肩儿该怎么穿都不知道的人,居然敢第一个下场挑战白音小王爷,天底下还有比这儿还令人捧腹的笑话么,要知道,摔跤、骑马和射箭,是草原男人个个都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从会走路开始学,一直学到成家立业,象小王爷白音这种叼着金勺子出生的世袭贵胄,更是自幼就受过无数名师指点,只要本人不是太烂泥扶不上墙,想不成为高手都十分困难,

    “张兄,要不然这样,你先到场外歇歇,让别人先來跟我比,等你看清楚了到底怎样摔,再上來赐教如何。”白音小王爷也强忍笑意,非常体贴地劝说张松龄离场,在他看來,赢下小黑胖子“张玄策”根本无需费太多力气,但这样却难免有点儿胜之不武,特别是在数千双眼睛的关注下,赢了也不会给自己脸上添多少光彩,

    “不用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张松龄笑着摇头,依旧是满脸坦诚,“我就使我会的招数便是,小王爷,请你不吝赐教。”

    说着话,身子猛地向后退了半步,曲膝哈腰,目光如闪电一般,直刺白音的眼睛,

    白音小王爷已经起了轻慢之意,仓促间,心态哪里调整得过來,眼睛与“张玄策”的眼睛刚一对上,头皮就猛然发乍,侧着身体跳开数步,双臂胃胀,宛若一头与豹子对峙的野牛,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场地周围观众们看到白音拉开了架子,就明白此人恐怕是方圆百里排得上号的摔跤高手,立刻漫天价地喝起彩來,“好啊,。”“摔,摔翻他,教训教训这楞头青。”

    “好个屁,花架子,华而不实。”呼啦哈赤王子,兀良哈贝勒等一干少年才俊,明知掉张玄策必输无疑,却很义气地跟他站在了一边,跺脚撇嘴,大声给白音喝倒彩,

    立刻有人不服气,梗着脖子开始反击,“你怎么知道我家王爷是花架子,我家王爷要是花架子,这草原上就沒人懂得摔跤。”

    “我就说他是花架子,花架子,怎么了,。”呼啦哈赤王子跟张玄策沒多少交情,却更讨厌年少多金的白音,咬着牙关死犟到底,“如果他不是花架子,怎么到现在还沒扑上去,人家那边虽然架势拉得沒他足,却照样吓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胡说,我家王爷是在戏弄他,猫捉老鼠,猫捉老鼠,你懂么,。”白音麾下的旗丁大声咆哮,心里头却隐隐感觉到有点儿底虚,

    “摔,摔,小王爷,赶紧拿下他。”周围的观众也是看得莫名其妙,挥着胳膊,不停给白音打气儿,

    山崩海啸般的助威声中,白音额头上渐渐渗出几颗豆粒儿大的汗珠,被“张玄策”给盯上到底有多苦,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确,从架势上看,小黑胖子根本不懂得摔跤,但小黑胖子却绝对懂得如何赤手空拳杀人,白音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拿此人当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來对待的话,甭说将其放倒,能不能保证自己活着离场,都很难说,

    慢慢地挪动了一下双腿,白音试图从侧面寻找小黑胖子的破绽,但他的身体刚刚一动,小黑胖子的身体也跟着动了,原地稍稍侧开一个角度,宛若一把待发的步枪,准星死死锁定目标,

    好不容易才从刀子般的目光下摆脱,白音岂肯继续处于下风,立刻加快步伐,左右晃动,蒙古式摔跤的诸多花巧经他使出來,韵律十足,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股子浓郁的阳刚之美,而对面的小黑胖子却用一个始终不变的丑陋动作來回应,仿佛除了这招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做一般,

    左挪,右挪,挥舞手臂,摆动腰胯,蒙古式摔跤中用來迷惑对手的招数,在短短一分钟之内被小王爷白音使了个遍,侧身、侧身、侧身、侧身,小黑胖子“张玄策”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用眼睛将一股股杀气送到白音眼睛,压制住对手的一切变化,

    那种尸山血海中滚出來的杀气,只有正面与他放对的人才能感受得到,而场子外的观众,却光看见了机械与丑陋,无法忍受场上两人只对眼睛不交手,他们扯开嗓子,大声催促,声音一波波如涨潮时的海浪,“摔, 摔,摔翻他。” “摔,摔,小王爷,赶紧拿下他。”“跟他客气什么,赶紧把他摔趴下。”

    白音小王爷被催得心浮气躁,猛然斜向跨出一大步,伸手去搭小黑胖子“张玄策”肩膀,这是一招很经典的“搬倒牛”,如果被他按个正着,即便是公牛也得打个趔趄,谁料还沒等他把招式用老,先前一直原地侧身的小黑胖子忽然窜了起來,整个人如同颗出了膛的炮弹般,直撞白音小王爷前胸,

    “啊。”白音大吃一惊,本能收回手臂阻挡,粗大的胳膊与小黑胖子撞过來的肩膀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砰。”地一声闷响,场外众人头皮都开始发乍,再看小王爷白音,整个人被撞得蹬蹬蹬接连退后五六步,直到退进了观众堆中,才勉强重新站稳,

    “承让了。”刺刀一般的小黑胖子“张玄策”身上忽然又恢复了生机,站在场地内,冲着已经退出了场外的白音小王爷轻轻拱手,

    “啊,。”观众们先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旋即齐齐爆发出一阵愤怒地抗议,“不算,这场不能算。”

    “不算,你耍赖,使诈。”

    “不算,你根本不是在摔跤。”

    非但是白音麾下的旗丁义愤填膺,就连原本准备跟张松龄应付共同敌人的兀良哈贝勒等人,都无法再理直气壮地替他鼓与呼,一个个把头侧开去,脸上的表情又是尴尬,又是快意,

    见观众们都愤愤不平地替自己主持公道,白音小王爷也从失落中迅速恢复了精神,一边活动着差点被撞错了位的肩胛骨,一边大声说道:“张兄弟,你虽然是远道而來的客人,却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咱们蒙古人摔跤,讲究的是捉、拉、扯、推、压五式,并且以将对手放倒为胜,可沒听说过拿肩膀子硬撞这一招,也沒听说过把对手撞出圈子就算赢。”

    “不能用肩膀撞,。”张松龄皱紧眉头看了看周围的观众,迟疑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