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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157部分阅读

    很快,大伙跟娃娃脸季平熟识了,彼此之间仿佛沒有半点儿隔阂。

    娃娃脸小季也很快进入了角色,见大伙抱着新枪无所事事,就笑了笑,低声提议:“虽然咱们这块距离大桥比较远,肯定不会是小鬼子的进攻重点,但工事最好再加强一下,否则一会打起來时,恐怕扛不住小鬼子的炮轰。”

    “季队长说得算。”杜歪嘴痛快地一挥手,大声决定,“我们几个都是外行,具体该怎么加强,你尽管说出來,我们几个负责出力气就是。”

    “高度已经够了,主要是工事的厚度、顶部构造、还有曲折角度”季平弯下腰,一边重新整理身前构成工事的沙包,一边给众人示范,“我看阵地后边还扔着不少空草袋子,大伙再去拿一些装沙包,然后将沙包像这样加厚,再把最上方的两层沙包横着摆,将工事内侧摆出个能将身体藏进去的地方,然后,再这样,把外边这几个沙包搬开,放在里边,人为地摆出个凹凸來,这样,能减少射击时的死角,机枪架在上面,也可以随时调整方向”

    杜歪嘴等人满脸佩服,赶紧动手依照季平的提议改进工事,在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等他们终于将自己驻守的这段工事改得与其他各段一样了,远处隐隐地也传來了马嘶声,数百名鬼子,押着临时抓來的民夫和在沿途中强行征用的马车,牲口,浩浩荡荡朝杨家桥杀了过來。

    “曰本人,曰本人來了。”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见到熟悉的膏药旗,第一特别小队的“新丁”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连串惊呼,随即以最快速度将身体藏在了工事后,面孔瞬间一片惨白。

    “别怕,离咱们远着呢。”副队长季平伸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战士从战壕后拉起來,拍了拍此人的肩膀,笑着安慰,“你尽管站在这里看热闹,小鬼子的战术非常死板,接下來要先设置指挥部,物资屯放点儿,排定作战时的次序,然后才会正式发起进攻。”

    “都给老子站起來,别丢人现眼。”小队长杜歪嘴也从身边拎起一名弟兄,强行往工事上推,“站好,别动,你扭头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其他小队的弟兄们都沒把小鬼子当个豆儿看,你们他娘的怎么好意思装孬种。”

    “我们沒孬,真的沒孬。”其他队员讪讪地回应着,从工事后站直身体,重新向河对岸观望,果然,小鬼子在好几里地外就慢慢停住了脚步,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地忙活,先用刺刀逼着民夫们将马车和牲口背的物资卸下,集中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又将民夫们赶到一边,集中关押,再整理队形,检查枪支状况,补充弹药,如是种种,差不多忙碌了半个钟头,才分成左中右三个团伙,缓缓朝杨家大桥压了过來。

    “等会儿除了杜队长的机枪外,其他人先不要开火。”目测了一下桥面到自己的距离,季平非常自然地叮嘱,“桥面太窄,小鬼子一次投入不了多少人,有一中队和读力营的三排堵在正面就足够了,咱们这边,主要负责提供火力支援,并且负责捡漏儿,大伙等机枪扫射的间歇,步枪再集中朝桥上开火,不要打对岸的鬼子,距离太远,很难瞄正他们。”

    “不愧是队长和政委的心腹,真他娘的够种。”对季平的建议,杜歪嘴听了个稀里糊涂,但是对此人的胆气,却是由衷的佩服,马上就要跟小鬼子见真章了,娃娃脸说话的语调居然一点儿变化都沒有,仿佛对岸那四五百名鬼子都是手无寸铁的牧民一般,根本对这边构不成任何威胁。

    “靠,老子的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儿身上了。”其他“新兵”们也向季平施注目礼,满脸感慨,娃娃脸的年纪肯定不到二十,却仿佛经历了过上百次战斗一般,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儿紧张,而自己这些人虽然号称老江湖,却要用上吃奶的力气,才能将步枪端稳,两条腿也抖得几乎不听使唤,两相比较,真是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

    “老杜,你的机枪不受限制。”正当大伙佩服得五体投地间,季平朝临时指挥部方向瞭望了几眼,又镇定地吩咐,“张队长那边打出了旗语,让距离桥面比较远的火力点,自行寻找杀伤目标,你手中这杆歪把子的有效射程是六百米,前面的河道大概是四百五六十米宽,小鬼子一会儿,肯定会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布置火力点儿,如果你有把握的话,尽管将发现的火力点儿敲掉。”

    “行,你等着看好戏吧。”杜歪嘴挥了下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甭说五百來米,平素训练中,连更远的目标,他都用原來那挺破烂货打中过,这次有了全新家伙,怎么着也得在全大队的弟兄们面前露一小手。

    “射击要领我就不说了,你们都不是第一次摸枪,估计比我还在行。”季平又笑着提醒了一句,抄起步枪,开始慢慢调整枪身上的射击标尺。

    三八大盖儿的有效射程为四百五十米,标尺最大射程可达两千四,但是在实战当中,却很少有人真的会瞄准三百米外的目标开火,第一,那么远的距离,很难命中目标,第二,人的眼睛在紧紧盯住太远的目标时,也容易疲劳过度,隔着四五百米就向敌人开火,非但能消灭他们,当敌人真的杀到近前时,反而会因为视觉的模糊,失去了一枪必杀的机会,(注1)

    见上面派下來的副队长如此镇定,特别小队的“新兵”们,也都慢慢冷静了下來,一个个将步枪架在工事上,学着娃娃脸的样子,慢慢调整射击标尺,适应战场气氛,在步枪的准星当中,小鬼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与之相伴的,是一阵阵呜里哇啦的嚎叫,仿佛受伤的野兽,对着猎人露出发黄的獠牙。

    注1:三八大盖以精度高,弹道稳定而著称,抗战初期,鬼子精锐甚至能用该枪在七百米外发起集群攻击,三百米左右进行精确点杀,但能发挥出如此高超射击水平的精锐并不常见,一般攻击都是在三百米左右,甚至二百米内开始,八路军因为枪支老旧,子弹匮乏,攻击发起距离更近,通常有五十米内才开火,三次开枪就冲出去拼刺刀的传统。

    第四章重逢(七下)

    第四章 重逢 (七 下)

    “趴下,把身体伏低。”娃娃脸季平突然大喊了一声,扯住身体两侧距离自己最近的弟兄,快速将头趴在了沙包后。

    杜歪嘴等人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抱着枪蹲下身体,同时尽量将头向沙包后面藏,紧跟着,大伙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步枪齐射声,“呯、呯、呯、呯”“呯呯呯。”“啾啾啾啾”子弹带着呼啸从头顶掠过,刺得人脊背处一阵阵发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当当当,当当当当”河对岸的轻重机枪也同时发出凄厉的吼叫,成排的子弹打在沙包外侧,震得工事瑟瑟发抖,干草编织的袋子承受不住子弹的灼热,散发出一股焦糊味道,有些被反复射中的位置,甚至冒起了缕缕青烟,蒸腾的烟雾下,金黄|色的河沙从草袋的破洞处滚滚淌出,就像伤口在不停地淌血。

    一个名叫马三贵的“新丁”被子弹声吵得忍无可忍,一挺腰就要举枪还击,脑袋刚刚往起一抬,就被季平用巴掌狠狠压了回去,“别找死,你敢露头,他们就十几个打你一个。”

    话音未落,马三贵头顶处的沙包就被无数颗子弹击中,湿润的河沙袋子的破洞飞溅出來,落了大伙满头满脸。

    “这支鬼子是精锐。”见马三贵沒有受伤,季平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向大伙解释,“远距离齐射,一般人根本打不了这么准,不过”

    笑了笑,他又快速补充,“这招最大的作用是吓唬人,只要咱们不露头,子弹的穿透力再强,也穿不透两层沙包,大伙稍微忍忍,用不了多久,小鬼子自己就泄气了,他们远道而來,沒有太多的子弹浪费。”

    “他们作战时,通常每人携带一百二十发子弹,够打好一阵子呢。”因为过于紧张,杜歪嘴想都沒想,低声反驳,话说完了,才意识到对方是大队长派來的“监军”,心里登时一哆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其尴尬。

    谁料季明压根儿沒有觉得受了冒犯,点点头,笑着回应,“的确,小鬼子的步兵有三个弹药盒,前腰两个,每个三十发容量,后腰一个,六十发容量,像现在这样打,的确够用上好一阵子,但是他们的上司绝对不准许他们一直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瞎耽误功夫,而他们眼睛和精神,也受不了长时间的高度紧张。”

    “那倒是。”杜歪嘴想了想,心虚的点头,远距离射击是个非常耗神的活计,非但要救眼睛一直盯着目标,精神也绷得紧紧的,片刻不能松懈,以他自己为例子,平素训练中瞄着五百米外的靶子打上二十來枪就累得两眼模糊了,小鬼子虽然训练有素,同样高强度的射击,估计最多也就能坚持三十來枪左右,况且他们还要保存下绝大大部分体力和精力,留待夺取大桥控制权使用。

    话音未落,河对岸的枪声已经稀落了下來,紧跟着,大伙耳畔迅速恢复清静,除了几挺重机枪还在单调地咆哮之外,其余武器全部停止了射击。

    “奶奶的。”杜歪嘴吐了口沙子,就想用自己的轻机枪还以颜色,沒等他站起身,季平那胖乎乎的手掌已经又按了过來,“别着急,应该还有一轮火炮试射,大伙把身体蹲得再低一下,以免被弹片所伤。”

    “嗖,,。”“嗖,。”仿佛在跟季平的话相呼应,两枚炮弹凌空而至,一左一右落在工事外侧东北和西南两个边缘,“轰。”地一声炸开,溅起滚滚烟尘。

    “噼里啪啦。”无数被炮弹炸起的石头籽儿从半空中落下來,砸在杜歪嘴的屁股上,疼得他不停地倒吸冷气,由于预先按照季平的要求重新修整了工事,整个特别小队里边沒有任何人被弹片波及,然而,九二式步兵炮的高爆弹药在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是震得大伙五腑六脏一阵翻滚,脸色瞬间都变得煞白煞白。

    “这招叫交叉试射。”唯一沒有被炮击吓变脸色的唯有季平,用手拍了拍大伙身前身后的沙包,不屑地说道:“小鬼子在向咱们示威呢,一左一右两发炮弹,意思就是,他们的炮兵可以攻击两个落点之内的任意地方,不用管它,咱们修的这种工事,有非常出色的防炮功能,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实战检验了,除非小鬼子把炮弹正砸在咱们脑门子上,否则,对咱们任何威胁都沒有。”

    “那,那要是小鬼子的炮弹砸巧了呢。”马三贵胆子最小,嘴巴也最“贱”,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期期艾艾地追问。

    “闭上你的乌鸦嘴嘴。”“就是,想死你自己蹦工事外边去,别拖累我们。”杜歪嘴等人又羞又怒,瞪着马三贵大声数落,丢人,有这么一个胆小鬼在,这回大伙丢人可是丢到姥姥家了,本來大伙刚才的表现,已经被娃娃脸季平给比到沟里头去了,这回,又被马三贵这个胆小鬼狠狠往脸色踹了几脚,今后,整个特别小队里,谁还有资格直着腰跟娃娃脸说话,。

    “沒事儿。”好像早就料到有人会紧张到口不择言的地步,娃娃脸季平笑了笑,低声安慰,“咱们游击队是唯物主义者,不讲究什么口彩,你们看,这个工事前面的沙包比后边沙包高出了半米,小鬼子的炮弹走的是平滑曲线,只要下落时高过了前面的沙包,通常就会落到工事之外。”

    “啊,真是,刚才修的时候,我都沒注意到。”众人伸着胳膊比量了一下,果然发现身体前后两侧的沙包高度不一样,心中紧张立刻就减少了一半儿,望向娃娃脸的目光,也愈发地充满了佩服。

    “万一不幸被炮弹正砸巧了。”季平看了马三贵一眼,笑着补充,“其实也沒什么好怕的,那么大的炮弹砸下來,脑袋早就砸成烂西瓜了,谁还顾得上怕。”

    “轰,,。”包括马三贵之内,所有特别小队的成员都被逗得放声大笑,一瞬间,觉得跟曰本人打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情,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只要招数用对了,就可能将对方的威胁降低到最小。

    “轰。”“轰。”“轰。”“轰。”更多的炮弹从半空中落下,炸起滚滚浓烟,特别小队的“新丁”们迅速收起笑声,学着季平的样子,抱着枪,将身体藏进顶层沙包下的凹陷处,继续静静等待,脚下的大地在晃动,身前的沙包也在晃动,他们的心里头,却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紧张,正所谓难的不会,会的不难,如果大伙都有娃娃脸季平这样的本事,小鬼子未必能占得到多少便宜。

    “大伙注意看老兵们的反应。”不愧是大队长亲自派下來的人,娃娃脸季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工事外的动静,将手搭在嘴巴上,声音足以压过炮弹的爆炸,“小鬼子一个大队里边,只有两门九二式步兵炮,打不了多久就得停下來冷却炮管,老兵们等的就是这个时间,炮声一停,立刻向鬼子的步兵发起反击。”

    “噢,原來这里边也有学问。”杜歪嘴等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身体从工事内壁上撑起一些,将目光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游击小队,只见老兵们一个个眯缝着眼睛,肩膀靠着沙包,仿佛老僧入定。

    然而他们的耳朵却始终在微微地颤动,仿佛在默默地计算炮击的次数,当炮击声突然结束,还沒等天空中的石头籽儿落完,他们已经不约而同地站了起來,将武器重新架在了沙包上方,“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挺鸡腿子重机枪率发出了怒吼,紧跟着,是几挺歪把子,数道火蛇穿过炮弹炸起的烟尘朝大桥上扫了过去,带起一片鬼哭狼嚎。

    “小鬼子摸上來了。”杜歪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赶紧架起机枪,用准星寻找目标,特别小队的其他弟兄也纷纷跳起來,用枪口指向记忆中的桥面位置,眼前是漫天黄沙,根本看不清楚小鬼子在哪里,但是从中弹者的惨叫声判断,敌人已经借助火炮的掩护,悄悄地摸到了距离大伙非常近的地方,随时都可能从烟尘中钻出來,举起明晃晃的刺刀。

    “别紧张。”娃娃脸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定心丸般,安抚着大伙的神经,“工事前三十米处埋了诡雷,诡雷沒响,说明敌人还沒杀到那个位置,小鬼子用炮兵掩护步兵进攻是惯用伎俩,咱们张队早就给他们挖好的陷阱。”

    饶是如此,还有不少人已经扣动了扳机,“呯呯呯”,子弹打进厚厚的烟尘当中,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杜歪嘴见状,少不得将机枪放下,跳到弟兄们身后,照着每个人屁股狠踹,“别乱开枪,别乱开枪,听季队长的,他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们该怎么打么,都给我争点儿气,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别乱跑。”季平一把拉住杜歪嘴胳膊,大声提醒,“当心流弹。”

    “我只是看着他们”杜歪嘴扭过头,试图解释自己的意图,一句话沒等说完,身体突然晃了晃,有股鲜血泉水般从胸口处喷了出來。

    第四章重逢(八上)

    第四章 重逢 (八 上)

    “杜,杜歪就这么死了,。”很多年之后,张约翰从自家祖父张松龄嘴里听到杨家桥之战时,忍不住大声追问。

    虽然在祖父的故事当中,杜歪嘴所占的篇幅很短,但是这个人却给张约翰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胆大、市侩、聪明,并且野心勃勃,这才更符合他被自由世界熏陶出來的审美观,才让他觉得真实,而先前无论是王胡子、赵天龙还是当年的祖父,都更像是生活在传说里的圣徒。

    “沒有,他的身体很远比一般人结实,运气也比一般人好得多。”在自家晚辈祈求的目光当中,张松龄摇了摇头,微笑着回答,“那颗流弹打中了他的肋骨,卡在了上面,伤口乍一看血肉模糊,实际上里边的内脏一点儿事情都沒有,。”

    “噢,我忘了他当过土匪,体质远比普通人好了。”张约翰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彻底落回肚子内,想了想,自己给出补充,“那个时代在中国也买不到抗菌素,估计病菌还沒产生耐药姓。”

    “应该也有你说的两种因素在内吧。”张松龄想了想,对孙子的分析表示赞同,“对了,前年我给介绍到你家借宿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你歪嘴爷爷的亲孙子。”

    “您说的是杜宾,。”张约翰立刻从记忆里翻出來一个桀骜不驯的年青人,满脸诧异,他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不仅仅由于此人的名字实在有些搞笑,而且由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