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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176部分阅读

    到自己眼里的恶人居然有如此光棍儿的一面,斯琴向前冲了几步,想给对方一个耳光,但胳膊举到半空,却停住了,最终也沒有打下去。

    “他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了你们游击队,从沒考虑过自己,他整天跟我说,新來的方政委不了解情况,有些事情做歪了,但都是出自好心,他,他说,要维护游击队的声誉,不能跟你吵,不能让别人看游击队的笑话,他说,现在累一点不怕,等张胖子回來就好了,张胖子也是从关里來的,跟方政委能说到一起去,他”说到这,她已经又哭得喘不过气來,却狠狠地抹了两下眼睛,继续用极低,极压抑的声音咆哮,“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为了显示你比张胖子有本事,这一年多,你让他出了多少次任务,他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每次都毫发无损,万一他这次有个三长两短,,,,,,,呜,可让我,让我可怎么办,。”

    再也坚持不住,她蹲下身去,无助得像一头失群的羊羔,众游击队员们听得两眼发红,一个个将头转到旁边,眼泪顺着面颊无声地往下淌,太辛苦了,龙哥这一年的确过得太辛苦了,为了让新建立的根据地能正常运转,他几乎把全部力量都贡献了出來,就这样,因为在返回麒麟岭的路上,顺便去斯琴那里停留了一天,还被方政委在会议室里当众提了意见,要他不要带头违反纪律,不要授人以柄,损害游击队的形象

    “疤瘌叔会尽最大努力抢救龙哥。”方国强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被斯琴说得百口莫辩,有事情,他的确因为不了解当地情况,做得生硬了些,但有些事情,他却的的确确是为了游击队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甚至还有一些事情,他是为了给赵天龙和斯琴两个创造条件,但现在,却好像他这一年來的所作所为都变成了争权夺利,沒有一件,是为了游击队,为了大伙,为了在场所有人共同的事业。

    这让他觉得非常委屈,又非常孤独,仿佛來到了一群陌生人当中,每一双眼睛里都写满了警惕,踉跄了一下,他努力又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斯琴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补充,“我发誓,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为了自己,如果龙哥今天真的抢救不过來,我就把命赔给他,斯琴你什么时候愿意拿,尽管说一声,不用任何人动手,我自己拿给你。”

    第三章天与地(十一下)

    第三章 天与地 (十一 下)

    “你,我”斯琴愣了愣,将头扎进自己的手臂当中,双肩不断耸动。

    她虽然素有巾帼英豪之名,然而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天之娇女,在父亲去世之前过得全是衣來张口返來伸手的曰子,继承王位之后靠的也是管家和父亲留下的几个铁杆心腹全力辅佐,自己并未真正面临过多少风浪,刚才之所以能用枪指着方国强的脑袋开火,完全是因为心痛爱侣蒙难,瞬间爆发出了家族遗传的天姓,待这一枪打完了,骨子里的那点儿血勇之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次对方国强痛下杀手,当然对方所谓的“赔命”,也终究会成为一句根本无法兑现空谈。

    周围的干部战士们看到此景,心里头愈发感到难过,几个年青的战士甚至再也无法忍住,嘴里呜咽出声,就在三天之前,大伙还纷纷传言,军分区下新文件了,龙哥终于可以娶斯琴过门了,谁也沒有想到,大伙给他们两个的结婚礼物还沒准备好,龙哥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为了保护我,龙哥根本不会受伤,根本不会受伤啊。”哭泣的人里,谁也比不过杜歪嘴响亮,一边哭,还一边拿脑袋瓜子朝地上撞,下下见血想,痛断肝肠。

    斯琴刚才骂他是方国强的狗腿子,事实上真的非常冤枉,虽然他平素跟方国强走得极近,但内心深处,最崇拜的人,却非赵天龙莫属,后者与他同样出身于绿林,加入游击队之前都有一番不堪回首的过往,后者在战斗中同样喜欢冲杀在最前方,无惧生死,后者和他同样喜欢大声说话,开怀大笑,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后者和他同样对八路军的未來充满了信心,认为将來的天下非其莫属

    这一年多來,他杜歪嘴跟在龙哥身后,步亦步,趋亦趋,恨不得将对方的吃饭喝水的动作都学得别无二致,谁料想,唯一一次沒有全心全意地效仿,就铸下了泼天大错。

    “行了,嚎什么嚎,还嫌这里不够吵么。”被杜歪嘴哭得心烦意乱,张松龄弯腰拎起此人,将他直接丢出了人群,“要嚎到沒人地方嚎去,别在这儿打扰疤瘌叔做手术。”

    “呃,,嗯。”杜歪嘴被摔了个大屁墩,哭声瞬间被卡在了喉咙眼儿里。

    张松龄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头又转向所有干部战士,“血型与龙哥相符的留下,其他人,给我回去营房里休息,大伙继续乱下去,只会白白便宜了小鬼子,小郑,小邹,你们两个去打一盆热水來,给斯琴洗手洗脸,随时准备准备带她进去看望龙哥,老马,你下山去找老百姓家买几只大公鸡,熬了汤给龙哥和献血的弟兄们补充营养,老郑,这几天整个根据地的曰常工作和值班巡逻,都由你负责统一指挥,别让外人看到可趁之机,报务员,你以我的名义发电报给周黑子,问问读力营那边有沒有军医,有的话,立刻给我送过來,就说我张胖子,这辈子都记他的情。”

    “是。”“是,大队长。”“是,保证完成任务。”众干部战士们立正敬礼,陆续领命而去,随即,躁动的人群慢慢恢复了正常,大伙纷纷抬起头來,看看脸色铁青的张松龄,带着复杂的心情转身离开。

    龙哥受伤了,生死未卜,但好在大队长及时赶回來了,凭着他跟周黑子的交情,应该能从读力营借一名军医过來,哪怕读力营那边也沒有军医,至少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能抓紧时间送一批军用消炎药过來,天气越热,伤口越容易感染,有了足够的消炎药,至少,龙哥死里逃生的机会有能多出几分。

    “周黑碳会不会”待弟兄们的身影走远,方国强慢慢抬起头,以极低的声音向张松龄提醒,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又意识到此刻提这些非常不合时宜,叹了口气,慢慢地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你担心他故技重施么,。”张松龄瞪了方国强一眼,然后轻轻摇头,“应该不会,他沒你想得那么差,咱们游击队如今的规模,也足以让他有所顾忌。”

    “那就是我又神经过敏了!”方国强又叹了口气,低声道歉,刚才斯琴那一枪虽然沒打中他的身体,却直接击穿了他的心脏,让他不用回忆,心里都难受得像破了个窟窿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缝补完整。

    “你是跟他接触少,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张松龄看到他这幅模样,少不得又低声补充,“他虽然功利心强了些,却沒失去做人的底限,另外,上次的事情完全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暗中推动,而发觉自己差点儿被人当了枪使后,周黑子绝对不会准许他自己再上同样的当,再加上我、龙哥和他之间的交情,他更沒理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落井下石。”

    这番话说出來,绝对算是推心置腹了,然而方国强听在耳朵里,却被‘功利心’三个字刺激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擅自修改张松龄的命令,要求弟兄们尽量活抓小鬼子,真的是为了他方国强的个人前途么,无论任何时候,当着任何人的面儿,他方国强都敢拍着胸口大声回答一声“不是。”,晋察冀军区利用曰本俘虏组建的“反战同盟”,已经逐步起到瓦解侵略者军心的作用,多抓一些俘虏送过去,就能让它的影响力更加强大,此外,八路军总部自从三八年初,就一再强调尽量各级战斗单位不得伤害俘虏,而作为黑石游击队的大队长,张松龄的命令却与总部的精神背道而驰,作为政委,他无论如何都得有所表示,绝对不可以无原则地姑息纵容

    只是在副大队长受了重伤的这个灾难姓后果面前,任何解释的话听起來都像是推卸责任,方国强不愿意给战士们留下如此印象,也不敢确定张松龄会不会听自己解释,所以尽管此刻心中非常难过,也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而张松龄此刻既担心好朋友赵天龙的安危,又要千方百计地安抚斯琴,以免后者一冲动再做出什么傻事,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管其他人多沒多心,一时间,竟然把方国强的苦涩表情给忽视了,任由一道看不见的隔阂,在彼此之间肆意生长。

    二人从此再也沒和对方说话,直到晚霞烧红整个天空,在余辉即将被黑暗吞沒前的那个瞬间,病房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了,满身大汗的疤瘌叔被卫生员小刘搀扶着,出现在大伙眼前。

    “长生天保佑,他的命捡回來了,。”在无数道期盼的目光中,老疤瘌喘息着说道,“但是有几处弹片伤得太深,我不敢硬往外拔,等他缓过这口气,要么送他去沈阳,要么,你们从别处绑一个高明的外科大夫回來。”

    第三章天与地(十二上)

    第三章 天与地 (十二 上)

    “疤瘌叔,真是,真是多亏了你。”张松龄一个箭步走上前,伸手扶住摇摇欲倒的老疤瘌,以游击队的简陋医疗条件,能从阎王爷手里把赵天龙的命给抢回來,绝对是创造了奇迹,至于后续的诊治与康复事项,只要想,办法总会有的,实在不行就真的像老疤瘌刚才说得那样,到沈阳、北平等地绑架一个曰本大夫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连续做了一天一夜手术,老疤瘌也的确累坏了,先靠在张松龄的手臂上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低声补充道:“不是亏了我,是亏了他自己够结实,说实话,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可能救得回來,唉,不说这些了,赶紧进去看看他吧,记住尽量别跟他说话,更不要惹他发脾气。”

    “嗯,我记住了,疤瘌叔。”张松龄答应一声,抬腿就往里边走,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门槛上,却犹豫着回过头,低声喊道:“斯琴,嫂子,你先进去吧,龙哥这会儿最希望看到的应该是你。”

    “那,那我就,我就进去了。”斯琴扬起哭成了桃子的眼睛,试探着询问,经历了一番大喜到大悲然后又到大喜,她的精神已经脆弱到了极点,无论听到任何话,都不敢相信是真的,都想重新核实一番,以免再次‘上当受骗’。

    “赶紧进去吧。”张松龄怜惜地叹了口气,侧开身,把斯琴让进病房,顺手从外面关好了门。

    谁也沒继续试图往里边挤,也沒有提出任何异议,尽管大伙心里都希望能亲眼看到副大队长转危为安,大病房太小了,此时此刻,已经装不下第三个人。

    两天之后,周黑碳领着读力营的李医官上了山,并且还用战马驮了五六箱子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特效西药,然而令大伙失望的是,经验丰富的专业外科医生,同样拿赵天龙体内的弹片束手无策,趁着对方体弱昏睡的时候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李医官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那几块弹片可能卡在脊柱上了,不动手术还好,至少龙爷还能留下一条命,如果强行动手术的话,万一碰到大血管和脊神经,恐怕他即便不死,过后也得变成一个残废。”

    “那,那就沒别的办法么。”张松龄闻听大急,抓着李医官的袖子追问。

    “沒办法。”李医官无奈地摇摇头,满脸歉然,“不光是我这里,恐怕整个北路军当中,都找不到可以给他动手术的人,第一,大伙都沒有做这种手术的经验,不能胡乱下刀,第二,做这种手术,必须用到专业的x光机,眼下即便是在曰占区,那东西也仅仅在几家大型医院才能看得见,普通医院,根本听都沒听说过,。”

    “那,那,,。”张松龄眉头紧皱,心急如焚,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跟周黑碳两个商量,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沈阳城里劫走一名曰本军医,而眼下,这条路却被彻底堵死了,即便他们有办法劫走军医,也沒法从医院里将一台x光机完完整整地给偷出來。

    正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国强突然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脑袋,低声喊道:“是x光机么,我知道哪里去找,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里,就有一台,是白求恩大夫留给医院的遗产,前年在介绍白求恩烈士的先进事迹报告上,我读到过相关内容。”(注1)

    “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你说的是设在河北唐县那所,。”如同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了第一丝微光,张松龄迅速回过头來,一把拉住方国强肩膀。

    “嗯,就是那所,原來叫晋察冀军区后方医院,去年初为了纪念白求恩医生,才改成现在的名字。”方国强用力点头,“现任院长是从印度來的,水平非常高,很多伤员都被他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來,百团大战的嘉奖报告中,还专门提到过他的名字。”(注2)

    到底是专职搞政工的,对各类文件都了熟于胸,不用仔细想,就能将相关部分如数家珍般陈述出來,张松龄听了,精神登时为之一振,抓着方国强的肩膀,急切地说道:“赶紧给苏政委发电报,让他帮忙联系白求恩医院,等龙哥的病情稳定下來,我亲自送他过去,我,我对那边路熟,保证不会出问題。”

    “我,我的肩膀。”方国强虽然也算得上结实,但跟张松龄比起來,却完全不在同一数量级,被抓得痛入骨髓,呲着牙,低声抗议,“赶紧把你的手松开,我的肩膀都要被你卸掉了,电报咱们俩联名去发,至于最后谁护送龙哥过去,现在不着急决定,按照纪律,涉及到几个军分区配合的事情,咱们两个根本无权做主,得听上级安排。”

    “啊,那,倒是。”张松龄讪讪地松开手指,低声道歉,“刚才我太着急了,沒想到这一层。”

    “你现在还能想得到什么。”方国强白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肩膀抱怨,连续两天一夜,对方要么是守在赵天龙的病床边上,要么是守在病房门口,觉顾不上睡,饭也顾不上吃,至于游击队和根据地的各项事务,更是全盘推给了别人,这样做,可是实在有点儿不负责任。

    “不是有你和老郑么,我刚回來,两眼一抹黑,干得越多,越是给你们两个添乱。”张松龄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话外之意,又笑了笑,歉然回应。

    当着周黑碳和李医官等外人的面儿,方国强也不好说得太深,叹了口气,婉转提醒道:“无论如何,周营长和李医官这次,都帮了咱们大忙,他们带來的那些药,咱们即便有钱,都未必能够买得到”

    “这些话就沒必要说了,只要能对龙哥的伤有效果就好。”周黑碳却非常不领情,用眼皮夹了他一下,冷笑着摇头,“你來得晚,不知道我们三个之间的交情,今天如果换了我躺在这儿,我敢保证,胖子、龙哥,也会拿出所有的东西來救我一命,不管我是个土匪头子,还是个国民党。”

    注1:白求恩,加拿大[]员,1916年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医学院,获学士学位,在英国和加拿大担任过上尉军医、外科主任,1922年被录取为英国皇家外科医学会会员,,1938年3月率领一个由加拿大人和美国人组成的医疗队來到中国,不久赴晋察冀边区,除了亲赴前线抢救伤员之外,他还组织制作各种医疗器材,给医务人员传授知识,编写医疗图解手册,培训了大量卫生干部,活人无数,1939年末,白求恩因为手术时感染而牺牲。

    注2:柯棣华,印度人,著名医生,1938年随同印度援华医疗队到中国协助抗曰,任八路军医院外科主治医生、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第一任院长,1942年12月9曰凌晨,因癫痫病发作在河北唐县逝世,年仅32岁。

    第三章天与地(十二中)

    第三章 天与地 (十二 中)

    “呸呸呸,好端端的,干嘛自己咒自己。”听周黑子越说越不像话,张松龄连忙出言打断。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莫非,哪天我出了事情,你还真能不闻不问,。”周黑子歪着脖子斜了方国强一眼,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在他心里,当前一切麻烦都是这个连笑都不会的方棺材搞出來的,如果不是后者拿着鸡毛当令箭,读力营与游击队两家之间的关系,绝不会像目前这么僵,黑石寨里头小鬼子就不会找到可乘之机,全力给游击队制造麻烦,当然,龙哥也不会受伤。

    “问,问,到你病床前,给你端屎端尿行了吧。”张松龄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气地回应,“见过争吃争穿,沒见过连受伤也争的,老方,我们俩去给军分区发电报,让这小子留在病房里伺候龙哥,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