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即是正义。

    万物生息,天道轮回,唯有此为亘古不变之理。

    宇贺神望天长叹,俯身看向仍未打算放弃、处于备战姿态的毘沙门,庞大的身体发出鳞片的摩擦声,蛇信不时吐露,不到万不得已,她确实不想跟毘沙门动手:“毘沙门啊,你这是要跟天宣战吗?”

    “……”毘沙门咬紧了牙,她抬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弁才天的这种形态,但哪怕是面对大国主命的巨型蜘蛛之身,她毘沙门也未曾怕过,但是此番,站在这个女人身后的却是天。

    弁才天就算再救人心切,也不可能说出以天为名的谎话,所以天真的是要她放过夜斗,古往今来,天几乎从未干涉过这种事。

    “……可恶。”毘沙门忍不住低咒一声,狠狠扫向躲在宇贺神背后的男人,目光交接后,他只是默默做了个鬼脸。

    宇贺神往后看了一眼,淡定地一尾巴把某人扫到三米外,直接脸在下、屁股朝上,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她又转回头看向毘沙门,看得出她仍没打算放过夜斗,她只好在又一次叹息过后,开口呼唤:“清助。”

    “是的,大人。”一个厚重的男人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但他并未现形,而是直接以神器的姿态出现在宇贺神背后——一面堪比其主身体的巨型镜子,但所投射的画面绝非周围,而是条背靠大山、水流湍急的大河。

    “这是……印度河。”兆麻很快就能将地理位置锁定,本就未放送过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是打算干什么?”

    毘沙门一怔,看向那面镜子的眼睛倏地睁大:“难道你要……”

    “毘沙门天,身为七福神之一,竟公然忤逆天的旨意,作为同伴的我只能忍痛代以天罚,引印度河之水,覆其所在。”宇贺神似有无奈地叹口气,仿佛她所说的的打算也非初衷,说完后缓缓地抬了下眼皮看向毘沙门,“我一个弹琴的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只能稍微用些极端的方法了。”

    “你太卑鄙了!”与自己所料分毫不差,毘沙门愤恨地看向本应该是自己同伴的女人,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早在宇贺神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没有人可以违背天。

    她于天什么也不是,只要人类仍会对神许下愿望,神明便不会消失,哪怕现在的自己真的死去,那新的毘沙门也很快会出现,而记忆却无法传承下来。

    天需要的仅仅是顶着毘沙门这个名讳的存在,在违背天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了价值。

    宇贺神闭上了眼睛,放低了姿态:“毘沙门,我们还是和解吧。”

    “……”

    毘沙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她明白那句和解已经是弁才天所给的最后一次和谈的机会。

    ——真的要放走夜斗吗?

    “……威娜。”兆麻忧心忡忡地出声,他还是希望一切都能以最和平的方式解决。

    “不用说了,兆麻。”毘沙门开口打断了兆麻的话。

    事到如今,毘沙门反而出奇的冷静,始终捏紧刀柄的手慢慢松开,她缓缓将头低下,辨不清神色。

    “我,可以放他离开。”

    “……”

    毘沙门的这句话让宇贺神那边的三人同时松下了一口气,且不说神奈喜是单纯地来救人、夜斗更是完全没有兴趣跟陈年往事纠结,就宇贺神说要引水入高天原什么的,她都得慎重掂量掂量后果。

    但与之相反的,毘沙门那边的人全部悲伤愤慨不已,为了平白无故死去的海巴,为了自己主人的隐忍退让,但他们又不得不强撑起不变的笑容,互相安慰——

    “姐姐大人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是啊,既然是天的旨意,也没有办法了吧。”

    “嗯嗯,我们完全赞成姐姐大人的做法呢。”

    ……

    “啊,还真是没办法啊。”陆巴忽然收起了一直不停干抹着眼泪的手,抄起袖管缓下了脸色,恢复了原本的自若。

    原本仅是答应了那位,要是有人来救夜斗就一定要在内部帮衬下,演变到现在这种状况,无非是自己兴致上来的产物,想要试试看那位曾斩杀麻字辈一族的家伙到底有几分本事,他也没有真指望他能打败这种程度的毘沙门,看来之后给她的药还得加重才行。

    等到那个时候,他或许就能看到他说想见的、最美的光景了。

    ……

    但这些话在毘沙门的耳朵却是不一样的味道,没有什么可以赞同的,自己没能替那些神器们报仇,她终归还是在天的面前屈服了。

    所以,不要再在自己面前勉强地笑了。

    夜斗看着神色不定的毘沙门,他张开口或许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们之间几百年的恩怨又怎么可能是这样就能说清楚的?

    他没有杀死那个什么海巴,却真的斩落了“麻”字一族,不管出于任何原因,有些事当时没说,现在就更不会说。

    要杀要剐随便她毘沙门吧,反正看着她绕道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夜斗,阿喜。”宇贺神撤下了神器,弯□体对身后的两人说道,“走吧,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嗯。”夜斗最后看了眼仍站在原地低头不语的毘沙门,犹豫间还是没有放开手中的雪器,转身离开。

    神奈喜在向毘沙门弯腰鞠了一躬后便跟上了夜斗,搭过左手扶着他的肩膀继续前行。

    ……

    “威娜。”兆麻看了眼要走远了的三人,轻声叫了从刚才开始便不再说话的毘沙门,却仍未得到回应。

    兆麻不经意间露出些许忧伤的表情,他其实真的很想看到像弁才天说的那样,毘沙门和夜斗间可以真正的和解。

    但是会有那么一天吗?

    兆麻不敢想象,也不敢期待,自己或许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道标。

    “兆麻。”毘沙门稍显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缓缓抬起的双目没有了复杂的情绪,波澜无惊的如同一潭死水,“我果然还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家伙离开。”

    在耳朵里不停回荡着的是回忆里哭泣着的求救声,不停、不停、不停地击穿她的耳膜,她能从那个时候支撑到现在,完全就是依靠着对这个男人的仇恨,让她将可以杀死他的机会白白放开——不行,她真的做不到!

    毘沙门摇晃了下身子,轻启嘴唇:“囷巴。”

    一只狮子应声划破天空落到毘沙门身边,她翻身坐在其上,那狮子随即四肢一动竟踏云而上。

    宇贺神仍未化作人形,直到毘沙门可以与她得以平视的高度她才停下,举起右手呼唤真名:“数巴!”

    另一把手枪再次出现在她手中。

    “兆麻,定位。”

    “威娜!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

    沉默以对,毘沙门知道最后的机会转瞬即逝,她的拇指打开了保险,连犹豫都没有,肉眼在简单地瞄准后,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嘭——!”

    毘沙门开了枪。

    没有兆麻的精准定位,神器的威力暴增,这一颗子弹以惊人的速度直直射向了夜斗三人。

    来不及了。

    兆麻就算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且不说这颗子弹会造成什么后果,屁沙门在开出这枪的瞬间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在向天宣战。

    ……仇恨真的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了吗?威娜。

    感应到了身后力量的袭来,夜斗一怔,瞬间后退转身提刀拦在身前,正面向这边飞射而来的子弹:“嘁,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这么大的威力,雪器就算能把它切断估计也要受到不小的冲击,但眼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拜托了!雪音!”

    原本都打算鱼死网破了,谁知——

    “停下来!”

    忽然出现的黑发少年拦在了夜斗身前,站在了那颗子弹的运行轨迹上,两手挡在身前,淡色的能量波动是在阻止那颗子弹的前行。

    但那也只是放慢了片刻,子弹停止的时间连肉眼都捕捉不到又继续向前飞射。

    “停下!”

    “停下来!”

    ……

    但少年放弃,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哪怕那颗子弹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惜他的能力对于物理时间的控制几乎没有,这么逞强下来的结果就是从手指开始的血管尽数爆裂,可哪怕皮开肉绽也没能起到真正实质的作用。

    神奈喜看清了来人:“小偷先生?”

    没错,那就是好不容易从失效的缚中挣脱后赶来的东泽辽。

    “喂!你疯了吗?!”夜斗一惊,想要提刀上去帮忙,却被对方打断——

    “你就好好给我呆在那里!”

    不仅仅是不想在夜斗面前示弱,东泽辽咬紧了牙,继而逐渐加大了自己的力量,而与此同时的,喉咙已经泛起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子弹的速度慢慢缓下来了,像是在镶在了这层看不见的墙上,滞留于空气中。

    东泽辽的十指慢慢向下弯曲,最后奋力一捏,子弹周围的空间就像被挤压了,最后在离他不过一米的地方炸裂成无数碎片,飘落到地上。

    东泽辽嘴角流出了血,却已经没有办法去擦拭了,他无力地垂下双臂,从肘部开始到指尖都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