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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定西风云起 第三十七章 秉笔如刀,词锋见血【一】

    丁州府城内,祥腾客栈外。

    夜已深。

    刘睿影站在祥腾客栈门口。

    料峭寒风吹酒醒,此刻却是一丁点儿醉意都没有了。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打烊的大堂,有些自嘲的苦笑。

    竟是到了最终他也沒能开口……连那位姑娘的名字都没有问到,只能找面镜子对着,骂一句真他妈窝囊!

    “小姐,这小孩儿是挺有意思的啊!”

    回到房中糖炒栗子对赵茗茗说道。

    刘睿影叫她小妹妹,她叫刘睿影小孩儿。

    这笔账,估计是没法子掰扯清楚了。

    赵茗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朝街上看去。

    但是,刘睿影却并没有经过她的窗下。

    丁州府查缉司站楼的方向,与此正好相反。

    赵茗茗也觉得今晚的经历很是一段奇妙。短短的时间,她已经和两位人类产生了交集。

    一个要杀她,不死不休

    一个要请她喝酒,还附带着给自己唱了段儿戏。

    不过那段《碧芳酒》唱的着实有几分功夫。

    要不是刘睿影后面忘了词儿,赵茗茗真想听下去,看看那飞扬跋扈的江员外的下场。

    欺软怕硬这个概念在异兽们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他们每天的生存,就是弱肉强食的不断重复。

    强者恒强,弱者活该。

    可是在听这段戏曲的时候,赵茗茗却对那处于弱势的主人公有些心生怜悯。

    化形术只能化得了身形,却变不了本心。但是不知不觉间,她的思维已经逐步的朝着人类靠拢了。

    刘睿影一个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远远地看到有一星火光。

    “这街上竟然还有没收摊的买卖?!”

    走近前去一瞧,是一个书摊。

    一辆不大的木质架子车上,平平的摆放着一层书。

    车架的把手位置伸出来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盏灯。

    摊主坐在黑影里,看不清楚身形。

    刘睿影看着书名,全都是些圣贤著作,经史子集云云……顿时便失了兴趣。

    “客官,买书?”

    刘睿影收回目光正要继续往前走时,摊主突然开口了。

    “嗯?我不买。”

    刘睿影一口回绝。

    “我这里可是有许多孤本呐!”

    摊主继续说道。

    这一句倒是让刘睿影再度有了兴趣。

    中都查缉司本部,天目省省巡,蒋崇昌大人可是在中都出了名的痴迷古籍善本。

    若是自己能在此淘换到什么宝贝,那等他日回到中都当做为礼物奉送,也不失为妙事。

    毕竟自己这次升官,以及功法剑技的奖励都是由蒋省巡亲自操办的不是?况且自己这又是第一次外派,于情于理都是得带点儿东西回去才好。

    “你有何种孤本?”

    刘睿影并不懂书。

    他只知道孤本的意思是只有一本,物以稀为贵嘛。

    “客观是要何种孤本?”

    摊主反问道。

    这倒是把刘睿影难住了……

    他也不知道蒋昌崇省巡大人喜欢什么类型的古书,而要让他自己说个名目出来也得是搜肠刮肚一番。

    “世间满共八种文体:表、说、记、铭、序、辩、传、诏,四大名目:经、史、子、集。作一抉择哪会如初困难?看来客官并非是读书人啊……”

    刘睿影心里颇为不服气。

    读书人属文道,刘睿影自然不是。

    如今天下文道,一南一北却是有着两方巨擘:博古楼,通今阁。

    博古楼在西北,通今阁在东南。

    皆位于两大王域交接之处,意为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读书人虽不像武者,平日里斗刀比剑,论修为短长。却也是要丹心铸笔写春秋,写出一手惊世文章才罢休。

    金、黄、红、紫,青、蓝、黑、白。

    绫、罗、绸、缎、锦、纨、绡、绢。

    日、月、星、辰、山、龙、虫、草。

    总的算下来是八个品级,由书院统一派发文服以区别。

    而文服则以三种方式作出区分,分别是颜色,材料质地,以及上绘图案。

    金色以绫为质地的,胸前绣日,便是最高的八品级。

    白色以绢为质地的,背绣杂草,便是最低的一品级。

    除了八品以外,其余的品级的图案皆是绣在背部。不过天下人还是习惯以颜色来区分,没什么人去细看那刺绣图案。

    青、蓝、黑、白四级中,

    对应着读到脑中,思在心中,出于口中,落于笔中,这四重境界。

    而金、黄、红、紫却没有明确的规定,一切皆以文章优劣分高下,这般尺度却是有些暧昧不清了……毕竟文章一事向来公说公帅气,婆说婆美丽。

    对他们来说,自己写出的文章那可是比老婆肚皮里生出的亲儿子还宝贝。老婆一天喂奶三次,他每天自赏三十遍。

    如若实在没法平叛,便只能一品一品的向上申助。

    天下目前只有博古楼楼主,通今阁阁主是八品金绫日,也是唯一能拍板定生死的两人。

    这却是皇朝延续下来的老办法。

    五王没改变,直接一锅端来吃个现成的。

    倒不是为了图省事,而是这一套制度却是合理,也就萧规曹随没有什么改动的必要。

    每十年的夏至左右,这北楼南阁都会在中都城一场比拼,叫做文坛龙虎斗。

    相比之下武道这一方面,却是弱了不少。

    起码没有如此规模宏大,等阶极高的盛会。

    不过这也是五王共同商议的结果……习武之人本就逞凶好斗。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若是再弄个如此比斗,说不得又有多少人为了那虚名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不说远的,就看这次丁州。

    汤中松的琉光馆在定西通览上放出一则半真半假的消息,都已是搅的四方云动。

    若是此举放在中都,和这文坛龙虎斗一样,那还得了?

    虽说文无第一。

    但读书人拼的是一口骨气,是一片格局。

    谁的骨气硬,谁的格局大。

    那伤春悲秋的文字,肯定是要比铁马金刀的气魄略逊一筹。

    所以纵使不做排名评判,只是冠以讨论交流之名,与会者心中也是自有一本明账的。

    上一次的龙虎斗,刘睿影年纪还小。

    只记得有两位老人,须发皆白,都身着金绫日,各自立于一张巨案之后。

    两侧是数十人的弟子侍女,忙着展纸,研磨。

    落笔刹那,竟是为中都城引来了一场惊天风雨。

    两人越写越是酣畅凌厉,冲天而起的滚滚文采在中都城上空的风雨中凝聚成龙虎之状。

    神虎扑面而来,长啸之声似令太上河水倒流。

    神龙隐首摆尾,龙爪翻腾恐连九山颤巍。

    这一幕看的刘睿影很是害怕,不等结束就一溜烟的跑回房中用被子捂住了头,只留个屁股高高的撅在外面。

    有了这般经历,他自然是对文道不感兴趣。若不是查缉司也需要读书习字,他怕是根本不会涉猎于此。

    眼下被这摊主一问却是又勾起了不痛快的往事,当下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我要史!”

    “史又分古史,近史,现史。这古史,近史,现史又分为正史,野史。不知客官您要的是哪一种?”

    摊主平静的问道,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古籍孤本?完全是在消遣于我!”

    刘睿影闻言大怒,出言斥责道。

    “客官无需动怒,我都拿出来任您挑选便好。”

    “当啷!”

    一道寒光闪过,正好击打在刘睿影的剑鞘之上。

    原来是摊主借着拿书之机,趁机射出这一枚暗器。

    刘睿影手疾眼快,却是用剑鞘挡了下来。

    “你是何人!”

    来人眼见一击不成,并不答话。

    双手连连舞动,似乎在空中弹奏一把无形的琵琶。

    刘睿影单手转动剑鞘抵挡,虽然对方攻势凌厉,却是一个不漏的全部防住了。

    刘睿影看了一眼掉在地下的暗器。

    它们通体透明,正在冒着幽幽的白烟,竟然是冰做的。

    水至寒方为冰,冰为水之展拓。

    随手射出冰锥暗器的人,已经是够把五行之力中的水之力调动催发到极致。

    此人的修为已经到达了地宗境,或者至少也是和刘睿影一样的伪地宗。

    这让刘睿影大惊失色……

    虽说他也打通了昴府气府,可以调动五行火之力,但相对应功法和剑技却是一点都没有修炼。

    那《七绝炎剑》刚到手里两天不说,光是自己挑的那个“焬”字咒言都没有突破第三重的“一往无前”。

    “说不得,这或许是个契机……”

    刘睿影在心中想到。

    “我?嘿嘿,其实我才是客官啊!”

    直到此刻这位摊主才从黑影中走出。

    一身普通棉袍,黑巾蒙面看不见脸庞,眉宇之间却很是清秀。

    喉间似乎含着什么东西破坏了音色音调,使人听不出年龄。

    其实刘睿影早就对此人有了防备,否则对方的第一击就已经让他命丧黄泉了。

    与糖炒栗子和赵茗茗的酒局结束前,刘睿影听到外面传来打更人的声音,那会儿是子时整点。

    若是是为那做夜间劳力的人,煮碗面吃的夜宵摊还摆着,等待最后一波晚归客,倒还情有可原。

    但这人却偏偏选了一个书摊。

    这如何能不让人生疑?

    而且那架子车上摆的书,封皮崭新整洁,连被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随随便便的一个沿街书摊,你不卖春宫只卖圣贤之书便也罢了,竟然还说自己有孤本,这岂不是更加的不可思议?

    若是孤本这么好找,那蒋崇昌省巡大人也没有必要为了寻一爱书而废寝忘食,茶饭不思了。

    刘睿影不明白,为何此等高手伪装技术却如此拙劣。

    这条路是从祥腾客栈回丁州府查缉司站楼的必经之路,他寒夜守候在此怕是已有不短的时间了。

    但凡人决定要做某事,那一定是此事有利可图。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彻头彻尾的大善人,大家不是追名就是逐利。

    但是这人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刘睿影对此却没有任何头绪。

    “他刚才说他才是客官……”

    这句话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刘睿影身上一定有对方需要的东西。

    “你要什么?”

    刘睿影深知一旦交手,自己肯定讨不着好,不如先拖延些时间也好再行谋划。若是得空能放出信号,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