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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学正的哀鸣

    那些不成器的旁系子孙和外来户,他懒得管。

    前面这几排坐着的,还有几分上进之心的小子,不需要他管。

    懒懒散散的吐了一口气,端起小紫砂茶壶抿了一口老白茶,卢俊慢悠悠的从讲台下面,抽出了一个水牛皮制成的书囊,取了厚厚的一叠考卷出来。

    “今年年试,成绩大体,和往年相仿。”

    “尔等,切要铭记先祖富贵得来不易,需要勤勉读书,切不要堕了泾阳卢氏莱国公府一脉的赫赫威名。”

    “哪,卢逊,上上。”

    “哪,卢谦,上中。”

    “哪,卢慎,上下。”

    卢俊慢悠悠念出族学一众小子的年考成绩,那些小子无论直系、旁系、外来户,一个个走上前来,接过卢俊手中考卷,或者喜笑颜开、或者嬉皮笑脸、或者愁眉苦脸、或者混无所谓的回到座位。

    卢俊一个一个名字念着,到了最后,他抖了抖手中最后一张卷子,换了一张嘴脸:“卢仚,下下。比起前两年,你是没有丝毫进展。看看你最后一篇最紧要的道论,你又是答非所问,一派胡言。”

    卢俊用力敲了敲讲台,声色俱厉的指着面无表情的卢仚呵斥道:“你前年如此,去年也是如此,今年还是如此。你这般下去,可对得起族里每月补贴的银两、米粮么?”

    卢俊盯着缓缓站起身来的卢仚,厉声道:“这世道,文教弟子最是尊贵,读书做学问,才是真正的光明前途。这学问上的勾当,其他尽是基础,唯有道论才是青云大道。”

    “任凭你生得油头粉面,一副好皮囊,做不出好的道论来。嚇!”

    卢俊将手中卷子,轻飘飘的往前一丢,任凭其落在了地上。

    他指着卢仚,语气越发激烈的大声训斥:“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年年不见长进,可见你是个废物种子,只会给泾阳卢氏丢脸的腌臜废物。”

    卢俊的骂声越来越激烈,口水星子喷出了老远。

    卢仚轻咳一声,缓步上前。

    课堂中骤然静了一静。

    无论是公府的公子,还是那些远亲近亲,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身高近九尺,比寻常人魁梧、精神许多的卢仚。

    卢仚捡起了地上的卷子,将其卷成了一个圆筒,好似握着一根棍棒一般,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大腿。

    他带着笑,不断的向卢俊点头:“先生责怪的是。”

    卢俊不为卢仚的笑容所动,他的训斥越发的尖酸,刻薄,甚至是有点恶毒了。

    “以我看来,你竟是不用读书了。”

    “你若是舍不得族学里每月发放的银钱、粮食,你干脆奏明了大老爷,出去做点活计谋生,岂不是比在这里虚度时光来得好?”

    “你留在族学里,不仅仅是自己丢人,竟是连卢氏族学都被你牵连,受人嘲笑了!”

    “偌大的镐京,这么多大家大户,哪家族学,有你这般连续四年,都是下下考评的蠢货?”

    “因为你,我出去和同年们饮酒,竟都是丢脸的了。”

    “好在你阿爷死得早,你爹或许也已经死了,不然见你这般模样,岂不是生生被你气死?”

    卢仚目光清幽如寒冰,面带微笑,静静的向卢俊稽首行礼,转身走回了自己座位上。

    见到卢仚这等模样,卢俊的训斥更是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差点就是破口大骂起来。

    族学里,那些卢氏嫡系的公子哥,还有那些顽劣的旁支、外戚们,一个个指着卢仚‘嘻嘻哈哈’,尽情的配合着卢俊取笑他。

    当天夜里,莱国公府族学的一应大小学生,凑了一笔银钱,在民安坊东面,隔了一条城内运河的安乐坊,最大的一栋酒庄‘和风细雨楼’中,办年底谢师宴,请族学的一众先生,以及学正卢俊和几位族中学监大吃了一顿。

    酒宴未完,一如前两年,卢仚推辞不胜酒力,悄然离席。

    酒宴毕,卢俊和一众先生呼朋唤友,又跑去和风细雨安乐楼附近的明月阁好生戏耍了一通。

    深夜时分,喝得酩酊大醉的卢俊离席,拒绝了身边的秀女搀扶,摇摇晃晃的,径直一人去外面更衣。

    骤然间一声惨嚎冲天而起,卢俊的哭喊声响彻明月阁。

    “我的腿,我的腿,腿,腿……这地,怎生这般溜滑?”

    隐隐,有人惊叹:“这,这是第三次了!卢兄,何其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