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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99 五种可能(三)

所以变着法的折磨他身边每一个关心他的人。

    包括故事的女主角,也就是他的女儿。

    最后,女儿把奄奄一息的父亲带出来,带他去看大海,然后在海边,她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父亲热泪盈眶,一会哭一会笑,他不断的说着“对不起”,这不知道是在期待得到谁的原谅。

    或许是被他扯住头发推到在地上的妻子,又或者是被他故意修改的数据害死的学生,当然……更可能是他自己,是他在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之后就变得歇斯底里,变得毫无底线……堕落成了一个疯魔的自己吧。

    邢卓山着迷的不是故事情节本身,而是这段故事所隐晦讽刺的东西。

    那个女孩最后按照父亲的遗愿将他推进了大海,自己也因为涉嫌故意杀人遭到指控。法庭上,女孩为自己这样辩护。

    “他没有留下遗嘱……是的,我不能否认现实,即使你们在场这些陪审员都很清楚他最多再活几天也一样……我没有资格剥夺任何人的生命,包括我那位为人类科学事业奉献了一声,然后在垂暮之年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我是有罪的,法律是这么认为的,我自己也很清楚,但我感到不甘心的是,法律本身是不存在的,它或许有一定的基础,有生物学,有社会学的基础,尤其是关乎到一个人生死的问题……但它终究是在一个基础上被人为创造用于管理这个社会,让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世界需要秩序的,它是规矩,你们要维护,我不排斥,也不抵触……可我不想接受它……即使法条说我是有罪的,也一样,我按照父亲的遗愿将他推进大海,他当时是笑着的,开心的就像个孩子,他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说你体会到了什么?他却只是笑,然后在我推着他奔向大海的时候,他又说,不要温柔的步入那凉夜!愤怒吧!咆哮吧!就算堕落成魔!为了人类的伟大意志,去疯狂吧!”女孩在法庭上咆哮着,就像是得了失心疯。

    可众人却对她冷眼旁观,甚至有些同情,有些厌恶。

    最终女孩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这应该是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了。可女孩还是因此丢掉了工作……因为公司不能容许一个“杀死”自己亲生父亲,不懂得感恩的人留在公司里继续工作。

    社会的恶意慢慢将她吞噬了,她被好友拉黑,被包租婆把生活用品丢出房间,一个人抱着一堆东西走出小区时又被保安怀疑是盗窃犯。

    差点溺死在这种恶意中的女孩挣扎着活了下来,她给自己买了一张车票,然后违反了当地司法系统的规定回到了故乡。当然,为了彻底解决麻烦,她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将脚踝上的追踪器给拆了。

    成了“逃犯”的女孩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个只剩下两个老人和三条狗、一只猫的村子。

    高楼大厦,社会的种种福祉或者规矩统统被她摆脱了,她从未感受到这样的宁静与自由……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回归。

    ……

    这部小说没有什么爱情的纠葛,更没有非常明显的但又生硬的恩怨情仇,有的只是一个原生家庭在遭遇主角父亲患癌症之后的种种痛苦与最终的解脱。

    很现实,现实到邢卓山读完这本书以后一度怀疑这根本就不是小说,而是这位作家的日记。以世俗的标准来评价,这本书很普通,普通到读完了都不记得有什么令人兴奋的点。它不恐怖、不搞笑、也毫无爽点,有的就是痛苦而已!

    生活这么累,还要读一本令人感到痛苦的书?不是有毛病吗……

    但邢卓山却意犹未尽,许久没有说话。

    他合上书之后,放空自己,然后重新审视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切。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全世界的纷争暂停了,此时此刻,地球上的每一个普通人所渴望的大概只有一个简单的“活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阳东升西落,一日三餐,早八晚五也成了奢望的呢?

    这是一场每个人都有资格参与,却又每个人都不愿意参与的大戏。众生就是主角……无非是退场的早晚而已。

    想想灾难发生之前,新美联还在试图从非洲大地上分一杯羹,其他国家自然不会容许这群霸占美洲土地的列强继续恣意妄为。但有谁真正意识到这些矛盾纠纷的起因是因为地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太小了呢?

    几个世纪以前,远渡重洋是人生的一场以生命作为赌注的冒险。大唐时期,佛教弟子为将佛学普度众生曾六次东渡日本,其中艰难险阻丝毫不输如今人类探险月球或者火星……曾经的孤注一掷,曾经的勇气去哪了呢?

    天黑了,谁也不清楚“太阳”何时升起,还能否升起。

    但如果“太阳”升起之后,这世界还是这样……那……

    想到这里,邢卓山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因为这种想法不正是几天前他见到马先民的时候曾经的战友说与他的话吗?

    为何只是读了几本书而已,邢卓山就有了同样的感受了呢?

    这天一个人默默的吃完了午饭。邢卓山打算继续读书,结果意外的,门外进来一人。

    一个女人。

    她进屋后,屋子里负责看守邢卓山的几人立马起身离去。

    邢卓山不认识这个穿着红裙的女人,他皱眉问道:“你是他们的头头?”

    女人闻言掩嘴一笑:“头头算不上,只是还能说上点话罢了。”

    邢卓山坐下来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来找我……是要谈判吗?”

    “名字吗……我叫闻人静雪,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谈判,因为你都没有和我们谈判的资本。”

    闻人静雪?

    奇怪的名字。

    邢卓山转动手中的钢笔又问道:“那你还留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干嘛?”

    闻人静雪道:“因为你本人还有些价值。”

    “什么价值?”

    “比如……加入我们,为崭新的避难所继续当好管理者。”

    邢卓山愣了一秒,跟着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闻人静雪也笑了,低头微笑。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我老头子虽然老了,可我不糊涂,你指望着我同流合污,还不如干脆就杀了我呢。”

    “唔……是个好主意,可你忍心看到我们离去之后的避难所没人管理吗?”

    “什么?!”

    “我们要走了,净化的差不多了,现在避难所里已经黑白分明,只要你挺得住,保住一半人还是没问题的。”闻人静雪深吸一口气,顿了一下又说道:“唔……屋子里挺香的。”

    邢卓山拳头耐住性子问道:“你们闯入避难所到底是来干嘛的?”

    “唔……简单来说,是帮你解决隐患的,这样避难所或许可以多撑几十年……大概吧。”这女人说话有气无力的,听得人很不舒服。

    邢卓山冷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谢谢就不必了,我们只是做我们该做的,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说完闻人静雪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站住!”邢卓山冷声道。

    闻人静雪在门口停下了,她没回头:“不用记恨什么,太阳升起的时候,你我可能都不在了……带着仇恨的话……很痛苦的。”

    说罢,闻人静雪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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