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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7部分阅读

    慌忙笑脸相迎,把对方让进屋,唯恐不周,亲自给准备了茶水,又把儿子叫来在边上侍候。

    鲁百泉神情有些局促,欠了欠身,把茶接下,看了看李家父子,似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荣见状心里微动,打发李从武出去跟他娘说中午留鲁总镖头在家里吃酒,等儿子出了门,试探道:“鲁兄,可是从武这孩子在您那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鲁百泉连忙欠了欠身:“不,不是,李老弟你千万别误会,从武性情憨厚,又肯吃苦,我很喜欢,正准备等过了年就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

    “啊!”李荣没想到。

    鲁百泉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弟,实不相瞒,我这次冒昧上门,是有件事情想求李兄帮忙。”

    李荣止不住愕然:鲁百泉不比他,祖上传下来的家底十分丰厚,又有一身好武艺,手底下正经镖师十几个,在这离水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一个贩鱼的能帮着人家做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鲁百泉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不知道从武回来有没有说起我们镖局的事,现在这世道,出了离水到处都是山贼水寇,每逢下边的人押镖在外,我这心啊真是七上八下,生怕路上出什么意外。不过父辈传下来的字号,又不能关在我手上,这才咬牙撑着。这几年我托道上的朋友介绍,陆续用重金聘请了几把好手帮我坐镇。”

    李荣听到这里,更是摸不着头脑,李从武性子大大咧咧,这些事说是说过,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鲁百泉脸上泛起了愁容:“这几位都是武艺高强,外边的门路又广,万不能在我这里因为旁的事陷到麻烦里。其中有位云师父,因为和从武的关系不错,前几天还曾经来过老弟家中。就是这云鹭云师父,回去之后不知怎么就牵扯到典史家的公子遇害那事中,被官府拿住投入了大牢。我得了信儿之后先后去求见县太爷,白典史和傅捕头,没想到这次的事这么严重,这几位显是事先都商量好了,谁都不肯见我。”

    云师父被抓进牢里了?白少爷出事,还是他特意跑来相告,怎么也不应该是凶手吧?李荣一想就明白了,定是因为之前他在陈家老店和白少爷打过交道,所以衙门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拿了再说。

    看来若不是笙儿,李从武也少不了进去。

    可话说回来,不是那孩子突然性情大变,在外边抛头露面,从武也不会和白麟远扯上关系。

    李荣心乱如麻,听着鲁百泉继续道:“说实话,我这几天真是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好不容易昨天走通了关系,进去探了探监,问他怎么才能把他捞出来。是云师父叫我来找老弟你,说你这里有一位姓顾的小兄弟同白家少爷交情非同寻常,若是他肯出面帮忙向白典史说个情,白典史应该能听得进去。至少先安排他过个堂,有个解释的机会。”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就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李荣微张着嘴呆在了那里,人家原来不是来求他的。笙儿出面,这怎么能行?

    可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拒绝的话又该怎么说,才不会叫人家觉着自己不是见死不救?

    第三十四章 邸报

    一直到款待完了,把鲁总镖头送走,李荣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到后来喝了点酒,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想:“就这么把鲁百泉的原话转告她,叫她看着办得了。反正事情早脱离了控制,不管是哪路神仙还是妖精鬼怪附了她的身,都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只盼她能看在大家真心待她的份上,别伤害李家人就谢天谢地了。”

    趁着酒意,李荣打发妻子去支开李氏,单独把文笙叫了出来,将鲁百泉所求一五一十相告。

    文笙还真不知道云鹭被抓进大牢的事,她微一沉吟,说道:“既然他找上门了,那我就再去一趟白典史家吧。”

    李荣心里十分矛盾,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不让去吧,好像不行,让去吧,他又浑身不得劲,犹豫再三,方道:“要不叫你三哥陪你一起去吧。”

    文笙没有答应:“叫三哥在家等消息就行,没必要把他也牵扯进来。”

    李荣觉着很惭愧,他没有那个胆量直接开口问对方能不能放过外甥女,另外找个人附身去。眼前的看着是个雅鬼,可万一实际上穷凶极恶,给他戳穿了恼羞成怒怎么办?他可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顾念呢。

    每逢乱世,必定妖孽四出,要不这离水城怎么会乌烟瘴气,接连出现人命大案?

    不提李荣回到房里酒意上涌胡思乱想,单说文笙趁李氏不在赶紧换了衣裳,独自一人悄悄出了门。

    大街上戒防未撤,但一连封城这么多天,其间因为各种原因想要离开离水的人越来越多,老百姓不知就里,怨气很大,县衙迫于压力,由今天开始每日限时两个时辰允许百姓出城。

    只是城门口有大队的官兵负责搜查,那名疑凶的悬赏画像更是贴得到处都是。

    画像临摹自文笙的那幅画。

    从开城门到现在已经抓出来十几个长得相像的,细一查却都不是真人。

    文笙估计着白士元这个时候恐怕不会呆在家里。

    果然,到了白家一打听,白家的下人还认得她,说是典史三天前便去了县衙,一直没有回来。

    三天前,正是文笙画完了画,离开白家的时间。

    文笙当下决定走一趟县衙,白家一个老家人自告奋勇带她前往。

    两人在县衙门口遇上了衙役许治令,许治令曾见傅长沙带着文笙去白麟远被杀的现场,对她印象深刻,老远迎过来主动打了招呼,又道白典史和傅捕头正在西衙典史衙署商议要事,将老家人打发回去,亲自带着文笙进到衙门里,叫她先在外边稍等,独自进去禀报。

    大约停了有一刻钟,傅长沙和许治令一同出来传话,请文笙进去。

    文笙一见傅长沙,不禁吃了一惊。

    短短三日,傅长沙眼窝深陷,胡子乱蓬蓬的,一看便是连日未睡,强打着精神。

    等进去见到了白士元,竟是比傅长沙更显憔悴。白士元已经年过半百,又不通武艺,实在不应这般损耗身体,文笙有心劝两句,白士元已经灰着脸颤巍巍站起身,道:“你来得正好。”声音听着有些沙哑。

    莫非不光是搜捕凶手不顺利,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文笙匆匆见了礼,许治令退出去,白士元道:“这两天我和傅捕头都竭尽全力了,画上那人到现在还没有抓着,接下来……形势不等人,只怕更加困难。”

    他不拿文笙当寻常女子看,将桌案上昨夜刚抄录下来的邸报递给她。

    文笙一日十行看下来,心里“咯噔”一声。

    邸报上说南崇突然派出数万兵马,由大将军林世南率领,毫无征兆地渡过了飞云江,大梁这方的驻江统帅朱子良对应不利吃了大亏,仓皇带兵后撤近千里,沿江几处重城尽皆失守。目前朱子良已收拢了败军,请求朝廷派兵增援,以收复失地。

    另有一则非常不好的消息是关于纪将军纪南棠的。

    纪南棠以及部下千余人在海门岛附近遭遇十倍于自己的东夷敌军,纪家军寡不敌众,退守孤岛,等待援兵。可离海门岛最近的桂州兵马卫却称境内突然出现大批海寇,拒绝支援。

    消息一经传出,白彰几地的老百姓陷入了恐慌之中,沿海各州府都出现了大批的逃难民众,就连离水所在的大兴都不例外。

    附近的老百姓不往别处逃,因为离水是纪将军的家乡,纷纷往这里躲避战乱来了。

    白士元昨晚一宿未睡,正是和县令诸洪、将军府录事李曹等人商量怎么妥善处置这件事,估计着最多一两天,便会有大量外乡人涌入离水,到时候安抚民心成了头等大事,众人再是不甘,也只得先把搜寻凶手的事放到一旁。

    好似突然之间局势就急转而下,这天下,真要乱了。

    白士元这才想起问文笙:“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没有事的话,她不会这么急匆匆跑来找自己,趁着大乱起前自己还在这位置上,能帮她的就顺手帮一把。

    文笙便将鲁百泉的请托说了,道:“那位云师父被关进牢里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审么?若是没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先放他出来,交给鲁总镖头严加看管,叫他保证随传随到。毕竟麟远出事,还是他第一个跑去通知我的。”

    白士元不清楚云鹭为什么会被下入大牢,问傅长沙怎么回事。

    傅长沙神情有些凝重,回道:“谁说没审?原本冲着老鲁没想为难他,只想从他嘴里问出那个拉胡琴老者的下落,谁想审了几回,他一口咬定不知道。那老头儿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麟远出事他不见了影,忒得可疑。有人看见之前他两个一起,这个云鹭还真不能就这么随便放了。”

    白士元微微颔首,对文笙道:“听说这云鹭武艺高强,背景也颇为复杂,你不如别管这事,离他远一点。”

    文笙想了想,突道:“能不能叫我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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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县衙大牢

    县衙大牢里空气污浊,便溺的马蚤臭味充斥呼吸,长期生活在其中的人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种恶臭已经渗透到身体里,日后永远也去除不掉。

    还有随处可见的臭虫、跳蚤。

    若是一个生活讲究的人被关到里面,那种恶心和恐惧差不多能将他逼疯。

    顾大现在就是这样,他做了二十几年衣裳铺子的大掌柜,早习惯每天干干净净招待贵客,谁知祸从天降,被关到这牢里不说,和他作伴的不是他的伙计,也不是隔壁铺子的掌柜,而是一帮地痞。

    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时时忍受着环境的折磨,还需忍气吞声服侍这帮祖宗,稍微露出丁点不满或是动作慢些,迎接他的必是拳打脚踢,顾大觉着自己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了谁呢?

    自己算得是赵员外的左膀右臂,这次也是因为铺子才受的牵连,他为什么不活动一下把自己捞出去?最起码换个好一点的牢房。

    他操心完自己又担心婆娘姜氏,女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幸好姜氏年纪大了,又有几个婆子作伴,不然等日后出去光那些幸灾乐祸的猜测都能臊死她。

    等等,旁人的风言风语……

    难道是赵荣那泥腿子?

    他想起白典史家少爷出殡那天,不但在白家看到赵荣,那白典史还特意叫了他去说话,这混蛋不知向白典史说了些什么!

    顾大登时便打了个哆嗦,往角落里缩了缩,娘的,大冬天的,这鬼地方可真冷啊,不是要在牢里过年那么晦气吧?

    他正胡思乱想,牢里突然一静,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不同于牢头狱卒,这种时走时停有规律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外边进来人了。

    远近几个牢房的犯人开始高高低低地哀求喊冤,被狱卒厉声呵斥,这才消停了些。

    同牢房的几个地痞挤在栅栏旁,顾大怕挨揍不敢过去,听着他们几个悄悄嘀咕:“谁?”“好像是傅长沙啊。”“还有旁人,看样子像是来捞人的。奶奶的,太暗了,看不真切。”

    来人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顾大他们这一间的牢门外停下,顾大可怜巴巴瞪眼往外看,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希望:“难道是来接我出去的?”赶紧坐直了身子,抹了抹头发,把插在上面的稻草取下来。

    暗乎乎的大牢过道里,傅长沙站在靠前的位置,灯笼的光照不到他的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傅长沙的身后站了一个人,个子不高,穿了件深色长衣,五官模糊看不清长相。

    顾大却觉着那人似曾相识,只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二人在牢门口站了一阵才继续往里边去,云鹭与其他人的情况不同,傅长沙几个怀疑他知道些什么,是以将他单独关着。

    文笙知道傅长沙方才这是特意带自己看看顾大的倒霉样,答谢她之前为这两起案子出过的力,可也只是这样了,在案子告破抓住真凶之前,谁也没有闲心和精力帮她对付赵善道。

    等到难民涌入,离水真的乱起来,不要说白士元、傅长沙这些人,就是县令诸洪也是自身难保。

    对这等心照不宣的事文笙什么话也没有说,随着傅长沙来到了关押云鹭之处。

    傅长沙示意狱卒去提云鹭,带她进了一旁专门给犯人用刑的屋子。里面摆放了一长溜刑具,有的还沾着黑色血腥,哪怕是文笙也觉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傅长沙当中坐了,问跟进来的牢头:“那云鹭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牢头点头哈腰答道:“问过几回了,每次说辞都一样,可能是真不知道。”

    文笙知道这牢头收了鲁百泉不少好处,傅长沙也是心知肚明,两人默不作声,停了一会儿,铁链子响,云鹭带到。

    屋子里点了好几盏灯,云鹭由暗处陡然进到明亮的地方眯了下眼,傅长沙挥了挥手,叫牢头狱卒都出去,悠然道:“云师父,坐吧,我今天特意带了个朋友来看你。”

    云鹭这时候已经看清楚了屋里的另一个人,他怔了一怔,歉疚地冲文笙笑了笑,两腿分开,大马金刀坐在矮处一个小木凳上:“顾公子,对不住,把你牵扯进来了。”

    文笙细细打量他,见他行动如常,脸上有一道青紫的伤口,看着可怜但其实并不深,便知道他进来之后没吃什么苦头。

    她劝道:“云师父,鲁总镖头为了你的事四处奔走,我也向白典史求了情,傅捕头现在就在这里,只要你说出那姓戚老者的下落,他立刻便放你出去,你放心,为了给白麟远报仇,白典史和傅捕头必要抓到真凶,绝不会胡乱入人于罪。只要查清他是清白无辜的,谁也不会对他不利。”

    云鹭闻言难抑失望之色:“云某岂是出卖朋友之人。”

    傅长沙嗤笑道:“在你眼中,鲁百泉不算朋友,顾……公子也不算朋友,只有那个任你在牢里受罪却连面都不肯露的人才算是朋友。我今日才知道,‘青冥刀’云鹭竟是个不辨是非之人。”

    云鹭眼中寒芒一闪,傅长沙一个县城里的捕头,竟能打听到自己当年在江湖上的字号,这着实叫他有些意外。

    “既然你听说过云某,当知我从不撒谎骗人,戚老那么大年纪,又不会武功,再说白少爷出事的时候,他正与我在一起,云某敢用性命担保他绝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傅长沙来了精神:“哦?那他为什么躲起来怕见官呢?莫不是身上有别的案子?他是哪的人,真名叫什么?来我们离水做什么?”

    云鹭闭口不答,回望着傅长沙,神情甚是坚决。

    文笙见状不禁头疼,她也觉着那姓戚的老者不大可能是杀害白麟远的凶手,他的琴声流露着真性情,所以才能那么打动人。不过那老者身上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云鹭是知情之人。

    那天在陈家老店,云鹭缠着老者,那么紧张,完全是一头热的模样,只不知后来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十六章 伤心枕上三更雨

    “那姓戚的老者并不是普通人对不对?他自己编了一段唱词,是赞颂纪将军的。那些句子我还记得。”

    文笙果然将那长长的唱词一字不错念了一遍,道:“真是一片拳拳之心,云师父,你若是将他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日后待他知道将军有难,形势危急,他不但没能帮得上忙,反而拖了后腿,只怕未必会感激你如此相护。”

    云鹭沉默不语。

    傅长沙便将邸报上那两则消息说了说,怕他还不明白其中厉害,道:“现在大梁腹背受敌,纪将军的部下和飞云江败军必定同时向朝中请求支援,这援兵给谁不给谁,最后国主还是要听谭国师的。咱们这里案子迟迟不破,国师会怎么想,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云鹭不说话,文笙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这么信任那位戚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云鹭咬了咬牙,粗声道:“他就是一位很厉害的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