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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试爱第1部分阅读

    《以身试爱》

    第1章 累觉不爱

    隔壁一直传来马桶漏水的声音,像患了前列腺炎的中年男人一般滴答不净。钟艾坐在马桶盖上,脚已经有点麻了。

    那滴答声漫长得好像她的一生,琐碎得如同每一个记不起来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神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巾,柔软、苍白、干爽,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轻轻骂了一声“靠”,钟艾站起身来,愤愤地按下冲水按钮,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整个世界好安静。在她躲进厕所的这半个小时里,没有半个人进出。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水从白皙细长的指间流走,在接踵而至的毫无意义的时间里,发呆已经成了钟艾的习惯。镜子里那个女子,皮肤仍然像德化瓷一样洁白细腻,散发着羊脂玉一般的光泽,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中却空无一物。

    她觉得自己已经过早地苍老了。

    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两条短信同时跳了出来。

    “哭出来了吗?”好友闻蕾一副担心的语气。

    “你丫没被熏死吧?”好基友卢奕还是一副欠扁的神情。

    钟艾给他俩同时回过去:“哭不出来,算了,放弃了。”

    闻蕾又发过来问:“已经一个星期了,你不要紧吧?”

    钟艾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过去。卢奕发过来说:“我看你应该去找心理医生了。让闻蕾托报社的关系给你挂个专家号吧。”

    钟艾拿着手机,看着两位好友的短信又发了一小会呆,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去说:“你们俩商量着办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已经绝症了。”

    钟艾把手机揣回兜里,然后平静地走出洗手间。今天不是闭馆日,但四楼古籍馆一向门可罗雀。近年来国内掀起古玩热,顺带着博物馆也热了起来,不管懂的不懂的都爱来附庸一番——但热闹也仅限于一二楼的青铜馆、瓷器馆和书画展馆。

    一楼历代雕像馆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幅展板。四五个穿着藏青色馆服的讲解员小姑娘正站在展板前围观。钟艾好奇地走过去,只见展板上写着:“创联董事长许淖云先生向本馆捐赠龙门石窟观音像”。

    捐赠文物在江海市博物馆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展板上印着的那个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英挺的五官,儒雅的笑容,眼中含着淡淡的冷漠。钟艾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撞了一下。

    “好帅。”她不由自主地说。

    “馆助也觉得他长得帅吗!”讲解员小云笑眯眯地挽起钟艾的手,把脸靠在她肩膀上亲密地说。

    “从来没听馆助说过哪个男的帅,你说他帅,他就是真的帅了!”另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讲解员说。

    钟艾看着照片上那个男人,又仔细端详了一会,似乎是想确定自己的直觉判断。他长得确实好看,眼睛那么深邃,鼻梁又直又挺,不过光凭着好皮相,是得不到她的称赞的。钟艾一向对美男有偏见,认为帅而浅薄的男人,比起那种不帅而浅薄的男人更不可原谅。

    但照片上这个男人不一样,他帅得有内容。嘴角含着的笑温和而傲慢,眼神淡然却又坚定。钟艾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还不错吧,是挺帅的。”

    小云说:“这么成功的男人,还长得这么帅,一定很多女人追吧?这种男的也只能用来远观,做他的女朋友肯定会伤心死的。”

    钟艾淡淡地说:“长得不帅的男人就不会出轨了吗?”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那几个讲解员立即将探询的目光投射到她脸上。钟艾自知失言,微微一笑说:“上班时间,你们都在这站着,不用去接待吗?”

    那几个年轻的讲解员一听这话,立即作鸟兽散,纷纷回到各自岗位上。

    钟艾低头叹了一口气,心又痛了一下。

    一周前,她当街撞见自己的男友搂着小三湿吻。当时她只是微笑地站在原地,足足欣赏了半分钟。那个臭男人看到她,竟然一点也不惊讶。他淡定,她也更淡定,连一句“分手吧”都没说,转身就融入了茫茫人海。

    三天后,他给她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里,他们云淡风轻地友好协商,一致决定分手。不知是不是她的平静伤了他的自尊心,挂电话之前,他问她:“其实她无论哪方面都不如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心吗?”

    钟艾笑着说:“你是准备最后再拉兄弟一把?说吧。”

    他说:“钟艾,你太高高在上了。跟你在一起这一年,我从来没有感觉过你爱我,不论我对你好还是不好,你好像总是那么淡定。我心想要是我劈腿了,你总该生气吧,结果还是没有。我受够了揣测你的心思,也不想再在你的高傲下仰人鼻息了,我只想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和女人谈恋爱。钟艾,你怎么会是这样?我很好奇,这个世上会不会有一个男人能把你剖开,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钟艾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善被人欺”。她顾全面子好聚好散,临了却被背叛她的人如此恶毒地侮辱。她依稀记得,当初他说过今生今世最爱的人就是她。

    她生气,气得发狂,气得想像只疯狗一样冲过去撕咬那个男人;她心痛,痛得要死,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的话就在她脑中一遍遍地循环播放。

    然而她却哭不出来。她用尽全力也哭不出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失恋了,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不管心有多痛,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好友闻蕾担心她患上抑郁症,今天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命令她必须哭出来。她躲进厕所酝酿了半天,把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悲剧都过了一遍,连小时候被狗追得走投无路跳进烂泥塘的事都想起来了,竟然还是一点情绪都找不到。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演员,尽心尽力地演着一出人生悲剧。而泪水属于观众,悲剧演员是从来不会在自己的戏里流泪的。

    失恋一周以来,钟艾的失眠愈演愈烈,已经发展成头痛了。她狠狠地揉了揉太阳|岤,深深吸了一口气——故纸堆和死人物件散发出的陈腐气息,一点也没有让她振奋起来。

    手机又响了一下,钟艾掏出来一看,是闻蕾发过来的:“周三下午两点,市人民医院心理科,帮你挂了最好的专家。记得准时。”

    钟艾绝望地叹了一口气,仰头又发了一小会呆,然后无力地回过去说:“好。”

    第2章 爱无能患者

    椅子坚硬的靠背膈得钟艾的后背生疼,她觉得是时候结束这次谈话了。

    “医生,我知道了。我回去之后会好好调试的。”她摆出了一副小学生的谦虚姿态,低眉顺眼地说。

    那位中年专家听她这么说,便从兜里掏出笔来,开始低头写病历,一边写还一边叮嘱说:“失恋对人最大的打击是自信心的挫折。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那只会徒增你的心理负担。请个假和朋友出去旅游一趟,回来就会好了。”

    钟艾看他低头刷刷地写病历,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医生,你能给我开点安眠药吗?我最近实在失眠得厉害。”

    那位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失望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给你开三天的安眠药。”

    钟艾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开七天的?”

    医生有点生气了:“你是不是不想好了?你这病是心理性的,你得自己调试,安眠药吃多了会得抑郁症!”

    钟艾不说话了。

    钟艾领了处方出来,好友闻蕾一见到她走出来,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怎么样?有帮助吗?”

    钟艾晃了晃手中薄薄的处方纸说:“帮助太大了,终于弄到安眠药了!”

    闻蕾瞪了她一样,又耐着性子问:“就没有找到什么心理上的病根?”

    钟艾似笑非笑地说:“你找的这位专家可真是敬业,就我失恋这点事,他把我爸妈的婚姻状况刨问了三四遍。他们学心理的是不是都这样啊,但凡遇到什么事都能扯上童年阴影,早知道当初我也去念心理学,治不死人还能收钱!”

    闻蕾绝望地看着她说:“看来今天不对你用猛药,你是不会醒悟的了。”

    钟艾装作怕怕的样子笑着说:“你想干什么?”

    闻蕾一边恨恨地按着手机号码,一边说:“我现在就把卢奕叫出来,给你开批斗大会!”

    …………

    火锅咕咕冒着泡,隔着一大片雾蒙蒙的热气,闻蕾严肃地看着钟殷,用审讯犯人的语气问:“你回忆一下,你最后一次因为失恋而哭是什么时候?”

    钟艾一边用筷子搅动锅里的菜,一边努力回想,自己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许多模糊的面孔在她眼前晃,但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茫,只好摇摇头说:“记不太清了。”

    闻蕾和卢奕相视一眼,她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张默雷走的那次你是哭得最惨的。后来再失恋,好像就不怎么哭了。”

    张默雷,这个名字听起来已经很陌生了,却仍是那种牵着魂的惊心。钟艾苦笑说:“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这个人我都快忘了。”

    “不久,才五年而已。”卢奕淡淡地说,“那次你闹得好夸张,一口气喝了一整瓶二锅头,然后要去跳天桥,后来我和闻蕾还叫了救护车把你送进医院急救。你那时候真有热血。”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很冷血?”钟艾不满地挑起了秀气的眉毛。

    闻蕾问:“你还记不记得,跟张默雷分手之后,你谈过几个?”

    钟艾想了想,说:“五六个吧,记不清了。&ot;

    闻蕾说:“谈过几个你都不知道,可见你有多冷血了。钟艾,其实自从和张默雷分手之后,你再也没爱过什么人吧?”

    钟艾被她逗乐了,说:“闻蕾,我发现你比心理医生还无稽,说得我好像贞洁烈妇一样,可惜,从一而终不是我的风格。”

    闻蕾说:“其实你前男友说的话虽然伤人,但不是没有道理。他说他感觉不到你爱他,那你就是不爱他。你不仅不爱他,你也不爱其他任何人。有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敢说——钟艾,你是个爱无能。”

    钟殷愣了一下,手上的筷子也停止了搅动。“你说什么?爱无能?”她的心痛了一下。

    “对,爱无能。”闻蕾点点头说,“你没法真正爱上别人。可能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害怕再受伤害,所以不敢去爱;也有可能是你没有遇到像张默雷那样能打动你的人,你不屑于去爱。”

    钟艾真的有些生气了,即使是最好的朋友,这种直指灵魂的审判也是她无法接受的,她反驳道:“真可笑!我承认,或许后来的恋爱没有初恋那么铭心刻骨,可是我也快乐过,也会心痛,这难道不是爱吗?”

    闻蕾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可是,你再也没有像那样哭过,难道不是吗?”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从火锅店出来,钟艾茫然地往博物馆走。街上来往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鲜活,只有她跟个活死人似的,脑门上盖着“爱无能”的红戳。

    她怎么就被宣判精神残疾了呢?她很想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我失恋了,我哭不出来,我是不是有病?”

    懵懵懂懂地回到馆里,一楼雕像馆门口,一群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搬动一尊大半人高的观音像。

    钟艾走过去问:“这就是创联那位许总捐赠的观音像?”

    一个工作人员回答说:“是啊。过两天就要举行仪式了,我们得先把会场布置好。”

    钟艾点了点头。回到办公室,她找出展览部关于这次捐赠仪式的方案来看,上面还附着捐赠者的资料——

    许淖云,创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董事长。本科毕业于江海科技大学计算机系,获理学学士学位。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计算机工程学院硕士,北京大学eb工商管理硕士。26岁创办创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经过六年奋斗,创联已成长为中国互联网的十强企业,资产总值达67亿元。

    钟艾看着那一连串金光闪闪的头衔,突然对许淖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她承认,男人是需要光环映衬的,金钱和权力是男人魅力最大的来源,正如虚荣是女人的天性一样。

    翻到最后一页,竟然又是许淖云的照片。她看着那个男人儒雅的笑,细细端详了一会,然后轻轻合上资料,把它摆在自己案头。

    她从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口中得知,许淖云其实是一个房地产老总的私生子,他从小跟着母亲长大。半年前,他母亲因病去世了。这尊佛像是他母亲最重要的一件遗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决定捐赠出来。要知道,当初他老爸从海外购回这尊龙门石窟观音像,可是花了300万美元的高价。

    但这些都不是钟艾关心的重点。她像一个精神病人仰望阳光世界的正常人一样仰望他,心里默默想着:这样无坚不摧的男人,是不是就能牢牢掌控自己的感情,而不必像她这种凡夫俗子一样被背叛、被歧视?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强者。

    第3章 初次邂逅

    去了一趟医院,钟艾的失眠和头痛没给看好,倒染上了流感。一连几天,她严重鼻塞流涕打喷嚏,喉咙也肿得不像话。本来应该请假在家里休息,可是一闲下来她就发慌,宁愿去馆里上班。

    这两天,钟艾一直忙着张罗龙门石窟观音像捐赠仪式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掺和这事让她感觉挺带劲的。

    捐赠仪式定于周五下午举行。当天中午吃完饭,钟艾跑到雕像馆去,打算最后查看一次。

    白色的散射灯光下,一尊尊白色石像默然静立。中国古代人物造像题材很狭窄,大部分是佛像。诸佛、菩萨、尊者,或拈花微笑,或盘膝禅定,或金刚怒目……在这个完美的哲学世界里,钟艾的脚步总是不自觉地放轻放缓了。

    在那尊安放妥当的龙门观音像前,站着一个穿着黑大衣的男人。他背影清瘦独立,两脚微微分开,双手交握于前,正凝视着那尊观音像。观音像的影子恰好延伸到他的脚边,似是某种默契的安慰。钟艾突然想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句诗来。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下意识地从馆服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然后朝那个背影走了过去。

    “龙门石窟观音石像大多分布在万佛洞外。根据考证,这尊观音石像应该也是万佛洞外诸观音像中的一尊。”钟艾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许淖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钟艾,目光是冷澈的,随即嘴角又勾出一个温和的笑,问道:“你是讲解员?”

    钟艾戴着口罩,点头说:“是的。中午这个时候我们一般不提供讲解服务,您是想自己看看,还是听讲解?”

    许淖云淡淡笑着说:“这尊佛像我看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看懂过。你给我介绍介绍吧。”

    在他的记忆里,在每个带着露水气息的早晨,他母亲总是默默地跪坐在这尊观音像前,一遍遍默念他听不懂的经文。她的美丽就像是供奉于佛前的莲花,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点消磨,却得到了形式之外的升华。他不懂这佛像,如同他不懂自己的母亲。一个女人面对不公的命运,为什么能够如此安之若素、甚至甘之如饴。直到他失去母亲,他也从来没有读懂过她的感情。

    钟艾看到这个男人眼中淡淡流露的悲伤,她暗暗清了清喉咙,试图用轻声细语掩饰沙哑难听的声音:“鸦片战争之后的百年时间里,中国积贫积弱,龙门石窟有不少佛像都被本国和外国的文物贩子盗取。这尊观音像应该算是龙门石窟97000多尊佛像中罕见的精品。我们根据石像背面开凿的痕迹比对,认为它应该是从万佛洞外一个石窟中凿下来的。石窟内留有记载:‘许州仪凤寺比丘尼智真敬造观世音菩萨一区,大唐永隆二年五月八日成。’算起来,这尊观音石像距今已经有1300多年了。”

    “比丘尼?这石像是尼姑造的的吗?”许淖云微微有些惊讶。

    钟艾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