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迎出来,礼貌地问:“哪位找我?”
邓菲说:“经理贵姓?”
“鄙人姓林。”林经理上下打量邓菲,邓菲戴着茶色墨镜,他捉摸不透。“小姐有何指教?”
邓菲只说了一句:“南边柜台里的玉镯。”
林经理的神色间掠过一丝异样,却还镇静。“定价2500元,不过既然你想买,打9折吧。”
邓菲笑了笑说:“如果是9折,就不打扰林经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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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杀价,波澜不惊
林经理也在笑。他看得出,这位顾客不像存心闹事。
他把邓菲让进办公室,问道:“小姐的意思呢?”
邓菲走近两步,问:“我要1折,你肯卖吗?”
林经理的眉头皱起来。“莫开玩笑。”
邓菲说:“一模一样的两只玉镯摆在一起,看起来没有一点分别,其实差得太远。一只是天然的颜色,色泽圆润,通透感特别好。可另外一只是经过后天染色的,外行看不出来,经理你一定能看出来吧。”
林经理不由得退了半步。再次打量邓菲,揣摩这女人的来历——看起来装扮不俗,满身贵气,她是同行?还是另有来头?
林经理表情严肃:“小姐眼力不俗,请问是做什么的?”
“我只想买个礼物。”邓菲淡漠地说。
“你能看出玉器的质地,很有能耐。”林经理继续试探着。
“也没什么,家里见得多了,慢慢也就懂了。”邓菲是在暗示林经理,她并不是来搅闹的。
林经理略微放了心,又想了想自己的那两件玉镯。翡翠这东西,贵就贵在颜色上,天然色泽与加工染色根本不能相比。林经理这座店里,掺杂的假货不在少数,基本上是两个真东西,必与一个假东西并排放在一起,一样标着大价钱。若顾客执意要求降价,就用假货打折,顾客被诈了钱财,还满心欢喜。
今天却遇到这位女子,看起来波澜不惊,却着实让人不安。
“林经理,我佩服你胆子大,希望店里的其它货物都能卖个好价钱。”邓菲的语气暗含锋芒。
林经理暗暗一惊,沉默片刻,勉强笑着说:“那玉镯,你想怎么办?”
邓菲莞尔:“那东西的进价最多100元,你做生意不容易,我出1500元,怎么样?”
林经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更加不理解这女人的意图。说她傻,她能一眼看出假货,而且跑来兴师问罪。可要说她精明,假货也肯出1500元……
看来这位贵妇纯粹是闲极无聊,跑来散心的。
林经理竖起大拇指:“我服了,你有诚意。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
“还是麻烦你,票上就写原价。”邓菲说。
林经理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经理开票的时候,试探地问了句:“小姐,你用玉镯做什么?”
“你放心,我只是送人的。如果我想日后敲诈你,也不是这个路数。”
“对,大家都是明白人。”
林经理亲自送邓菲来到外边,让店员拿了个精美的盒子,把玉镯包装好,连同票据一起交给邓菲。
邓菲告诉谢胭寒,单子上的定价不用管,只要付1500元,就能买下玉镯。
谢胭寒没想到,邓菲足足为她省了1000马元!
走出珠宝店,邓菲提醒谢胭寒:“不要说是打折买的,不然我婆婆会不高兴。”
“我不会说的。”
“送礼要送的人舒服,我婆婆就像小孩子,你要摸准她的脉,还是很好哄的。”邓菲挽着谢胭寒的手臂,“如果她看到玉镯的票据,一定更喜欢你。”
“姐,还是你想得周到。”
邓菲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胭寒除了说“谢谢”,再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
(17)鉴赏力
晚饭前,谢胭寒拜会郑碧月。
邓菲陪她到了二楼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会见亲戚朋友的休闲场所。家俱虽然老旧,却舒适而又别具一格。皮沙发、古式书架,价值不菲的古董桌、柔软的躺椅,都是别出心裁。
房子中间有张木质茶几,雕饰着花纹。郑碧月靠着躺椅,背后有个枕垫。
谢胭寒从包里拿出盒子,里边是新买的玉镯。她双手捧上,“伯母,一点心意,请笑纳。”
郑碧月看到精美的木盒,眸子亮了一下。嘴上却庄重地说:“你远道而来,我都没有送你什么礼物,怎好意思让你破费。”
邓菲搭腔:“婆婆,胭胭很重感情的,从小就懂得孝敬长辈,您收下吧。”
郑碧月这才接过来,没有打开,先放到了茶几上。
邓菲心中暗笑。婆婆见到盒子,其实已经猜到里边的玉镯值多少钱,根据这种包装,此玉镯虽然算不得高档,却也不算很差,对于婆婆这种嗜好珠宝的女人来说,会有点小小的喜悦——如果是真品的话。
秀桂依然在场,给各位沏了香茶。
郑碧月啜饮一口茶水,语气缓和不少:“胭寒,听菲儿说,你想在大马做点事。”
旁边的邓菲心里咯噔一下,听听吧,称谓都变了,口气也和昨天不大一样。虽然婆婆的态度很正常,因为日后要胁迫谢胭寒生孩子,前期的渗透阶段,自然要装作体贴一点,但是这种变化却有些快,敏感的邓菲善于捕捉这些细节。
幸亏今天买镯子的时候做了手脚,不然很难保证,婆婆或许真的会慢慢喜欢谢胭寒,尤其是等到胭寒生下孩子后,母为子贵,爱屋及乌,鹊巢鸠占……
邓菲没再往下想,因为一切尽在她掌握,谢胭寒这只小绵羊,长不出翅膀,更翻不过天。
“是,伯母,我很想在大马做点事业。”谢胭寒恭敬地回答。
“年轻人有上进心,甚好。现在时代变了,我们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女孩往外闯。”郑碧月又笑了一下,旋即收拢。
她说话时,并不与胭寒对视,而当胭寒低头,或者目光投向别处时,郑碧月极快地扫过一眼。
邓菲及时插话:“胭胭刚来,熟悉一下环境,最近就请舅舅带着胭胭各处走走。”
郑碧月说:“唔,我也是这个想法。文灿近来颇闲,胭寒也能学点东西,以后机会到了,让文灿给胭寒找个差事。”
谢胭寒曾听邓菲介绍过郑文灿的木材生意,做得很大。
秀桂又给三人沏了茶。
郑碧月呷了一口茶水,视线再次掠过那个精美的木盒。
邓菲察颜观色,笑着说:“婆婆,也不知胭胭给您买的礼物如何,您是行家,请您看看那玉镯的成色。”
懂玉器的人,都愿意表现一下自己的鉴赏力。邓菲的话正中下怀,郑碧月将目光投向盒子。
一旁的秀桂很有眼色,忙将盒子端起来,小心地打开,将玉镯拿出,捧到郑碧月面前:“姑母,您请看。”
谢胭寒和邓菲的目光一起投过去,邓菲却盯着婆婆的眼睛。
玉镯映着灯光,闪烁莹彩。郑碧月的眉头忽然皱了皱,随即接过了玉镯,只摸了一下,便放到茶几上。
谢胭寒满心希望郑碧月赞赏两句。郑碧月只从鼻孔里哼哼两声,不知什么意思。
(18)细细的网
邓菲看出婆婆生气了。用假货欺骗孤芳自赏的老女人,已然犯了大忌。郑碧月才不管谢胭寒是不是识货、是不是被店家骗了,她只知道谢胭寒侮辱了她的智慧,践踏了她的尊严。
邓菲心中颇为得意。
谢胭寒不懂内情,偏偏问了句:“伯母,喜欢吗?”
这简直,像是把郑碧月当作傻婆子一样耍弄。郑碧月最讨厌的,就是人家欺她老糊涂了。
“花了多少钱?”郑碧月可能真是气糊涂了,居然问起了价钱。
邓菲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把票据翻出来,“噢,2500马元。”
谢胭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实际上只付了1500马元。
郑碧月冷淡地说了句:“真是破费了。”她一眼就看出,这种破烂货,最多200马元!
胭寒感觉到郑碧月声调中的异样,却以为她是嫌东西普通。忙说:“我也不会买礼物,知道伯母喜欢玉器珠宝,就买了一件。”
郑碧月忽然起身。
邓菲忙跟着站起身。“婆婆累了,先去休息吧。”
秀桂搀起郑碧月,往内室而去。
谢胭寒呆坐在椅子里,越想越不对劲,吃晚饭时,悄悄问邓菲:“姐,伯母好像不太高兴?”
“别胡思乱想。”邓菲劝慰。
谢胭寒又问:“是不是怪我买的玉镯太一般?”
邓菲思忖一下,说:“这个有可能。我婆婆见的东西多了,也藏了不少好东西,眼光自然高。”
“可我只能买得起那个。”胭寒无奈地说。
“她会理解你的心意。”邓菲微微一笑。
“唉,早知道这样,应该买个别的礼物,让她比不出好坏。”谢胭寒苦笑一下,“买个提包也好。”
“别傻了,我婆婆很少在外边走动,要提包做什么?”邓菲说。
“可我……”
“行了,胭胭,她就是小孩脾性,过一时就开心了。再说可能是因为别的事不高兴,这么大的家业,操心不少呢。”
“也对。”谢胭寒勉强释怀。
果然到了第二天,郑碧月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上午邀请谢胭寒去花园散步,这让胭寒受宠若惊。郑碧月教胭寒认识了几种热带花草,胭寒逐一记下。
秀桂在身后不远处陪着她们。秀桂一身蓝衣,亭亭玉立,宛若一株清丽的兰花,但她眼神冷漠,目光始终围绕着谢胭寒的背影,像一张细细的网。
中午,郑文灿忽然来到沈宅。
郑碧月在茶室请他喝茶,谢胭寒坐陪。邓菲一大早就出门了,忙着打理生意。
郑碧月嘱咐郑文灿好好照顾胭寒。两人的交谈中,不时迸出几句方言,谢胭寒听不懂,也没费心去猜测。
下午,郑文灿开车带胭寒离开沈宅。
(19)眸子里的笑意
谢胭寒坐在副驾驶室,不由得又紧张起来。郑文灿感觉到她的情绪,侧脸看她一眼,嘴角噙着温暖的笑容。“胭胭,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啊……是啊。”谢胭寒面颊一红。
“就不必那么拘谨。”郑文灿的语调有种神奇的魔力,像一泓清泉,缓缓淌进心田。
谢胭寒忽然觉得嗓子发干,强作镇静地笑了笑。
她不能否认,自己对郑文灿有好感。
人与人的好感是悄然发生的,心弦的骤然拨动,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胭寒也会自问,是不是迷上了郑文灿?她搞不清楚。从小就缺乏父爱的她,天性羞怯又敏感,当初与钱江相恋,算是把她害惨了,再认识的梁欢城,又产生了一段动荡的感情,忽之如风,飘之如雾,莫名其妙。
与他们相比,郑文灿则是稳重、成熟,像是一块磁铁吸附着胭寒的注意。他举止自然体贴,却又若即若离,他坐在那里,永远都没有事情能打垮他,他可以坚定的走在面前保护女人、守护女人,即便女人任性、闹脾气,甚至欺负他,都能像大海般包容……
不,胭寒没有恋父情节!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必须坚决的予以否认。就算对郑文灿有好感,也只不过因为独在异乡,心理脆弱,偶然依赖那种气质而已。
耳畔传来郑文灿的声音:“什么事让你不满意了?”
“啊?”胭寒转过脸,愕然地看着郑文灿。
“我看到你在摇头——自己跟自己吵架?”那熟悉的微笑又浮在脸上。
“没……没有。”胭寒面红耳赤,像犯了错误的小女生。
郑文灿与胭寒聊起了别的,他的话并不多,只是点到而止。渐渐地,谢胭寒放松下来。
轿车驶过街道,两侧不断出现各种遗迹,谢胭寒看得眼花缭乱。
“胭胭,你和菲儿从小生活在一起?”郑文灿问。
谢胭寒摇摇头。“我们住在同一座小城,上不同的学校。”
“她很能干,嗯?”郑文灿瞥了胭寒一眼。
“是啊,从小就是我的榜样。”胭寒发自肺腑地说,“我姐不仅漂亮,而且干练聪慧,”转脸看看郑文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郑文灿笑一笑。谢胭寒发现,郑文灿的笑容虽然很浅,却能漾到眸子里,眼睛也有了笑意。
不禁联想到郑碧月,这一对姐弟年龄相差约有十岁,但性格、作派却不同,尤其是笑容,天壤之别。
轿车通过了一个大公园,公园中心的喷泉水雾在空中飞舞,四周围着一群少男少女。到处都有人卖花,卖花人的货摊上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窗外隐约传来音乐声。
郑文灿说:“那是大马的国歌《月狻贰!?
“我们这是去哪儿?”谢胭寒忍不住问道。
“带你各处看看。”郑文灿不露声色。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把车停靠在街边,用马来语和对方通话。
其实郑文灿、郑碧月和邓菲在以往聊天时,曾有意试探过胭寒,故意说一些刺耳的话,观察胭寒的反应,最终确定,谢胭寒对马来语完全听不懂。
郑文灿泰然自若地交谈着,胭寒又被他的腔调迷住了,温润优雅,沁人心脾。
“走吧。”郑文灿忽然说道。
轿车从右侧前方转过去,来到闹市区。郑文灿下车,为谢胭寒打开车门。
谢胭寒茫然地问:“到了?”
“这里有家餐馆,非常好。”郑文灿说。
(20)核桃老头
两人沿着一条弯曲的小街,来到一座露天餐馆。由于两旁树木高耸,店里光线昏暗,亮着几盏灯。服务员穿着民族服装走来走去,像是到了异世界。
“想吃些什么?”郑文灿注视着胭寒,薄唇上噙着一抹笑容。
菜谱就在谢胭寒面前,却像火星文。她把菜谱推过去,“舅舅,你来点。”
郑文灿平淡地说:“不在家的时候,或者没有外人,就叫我文灿。”
“那……”
“不习惯?”郑文灿问。
谢胭寒垂首,轻声说:“是……辈份在那摆着。”
郑文灿似乎没听懂胭寒的话,也没再纠缠,开始点菜。
服务员上菜。每上一道,郑文灿都要介绍一下:“这叫沙爹,拼起来是s--t--y。在大马,沙爹是最受欢迎的佳肴。”
胭寒凝神看了看,细竹签上串着肉,味道香浓。
郑文灿说:“这上面有三种肉,切成块,卤上香料拿到炭火上烘烤而成。等一会儿你尝尝,看能不能吃得出来。”
配合沙爹的,有一盘米糕,还有用小黄瓜、凤梨和洋葱做的生菜沙拉,又加了一份香甜的花生酱和肉汁。
谢胭寒拿起细竹签,吃着上面的肉,慢慢品味。“嗯,有牛肉……有羊肉……还有……”她吃到第三块肉时,眼睛看向头顶,全神贯注的样子,像个小孩。
郑文灿微笑地望定她。
“好像……”谢胭寒歪着脑袋。
“是鸡肉。”郑文灿说。
“呀,没吃出来,真鲜啊。”谢胭寒笑起来。
“炭火烘烤,加了卤料,风味是有不同。”
谢胭寒的目光与郑文灿碰了一下,低头不语。
“胭胭,是不是我这个人,总让你觉得紧张?”郑文灿问。
“不是。”胭寒很是懊恼,命令自己提起勇气。
这时,有个客人步入餐馆。郑文灿侧过脸,往门口扫了一眼。胭寒觉得那人的目光往这边投来,但她没在意,仍为自己的怯懦感到懊恼。
那人看起来很老,精瘦的脸型,戴着一顶古怪的帽子,既不像遮阳帽,也不像普通的休闲帽。他走进店内,坐在背光的角落,摘下帽子放到桌上。胭寒无意间又往那边瞥了一眼,隐约看到那人长着一颗小脑袋,像一枚核桃。
郑文灿继续与胭寒聊天,眼角余光飘向角落。
那个老头不时将精光四射的目光投过来,从胭寒脸上一掠而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茶。
吃过饭,胭寒起身时,发现那个“核桃老头”早已悄然离去。
……
(21)那女子命硬
郑文灿开车送谢胭寒回到沈宅。他说顺便看看郑碧月,跟着胭寒一起进门。胭寒回到自己的房间,郑文灿轻车熟路,去拜会郑碧月。
郑碧月一直在等他。
郑文灿说:“姐姐,事情办完了。”
“杨师怎么说?”郑碧月的语气略显紧张。
郑文灿说:“在餐馆没机会联络,我现在问一问。”他当着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