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和自己话不投机,和生活格格不入(1)

    楔子(很短,放在正文中)

    八月底的首都异常炎热,即使夜幕已降,悠悠吹来的晚风还裹挟着白昼的热气。

    从中午开始,通往北京展览馆的各条主干道已经处于戒严状态,交通部门派出大量警力维持秩序,今晚,将有近200位来自两岸三地的明星前来出席这场国内最大的电影颁奖礼盛宴,还有业内的无数领导专家,因此有关部门格外重视,甚至出动了数十名武警官兵。

    星光闪耀,闪耀星光。北展剧院,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本届颁奖礼设置了16个大项23个小项,吸引了国内各大影片出品单位。这一奖项也是中国电影界的最高奖,每届由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评选出获奖影片和演员,代表了最高的政府鼓励。

    根据早先披露的明星确认出席名单,今晚的颁奖礼可谓是十足的“最华丽的年度大片”,可算得上是中国电影界年度的最大盛会,各大门户网站都将进行现场直播,新锐媒体和传统媒体都派出一线记者进行跟踪报道。

    贵宾休息室内,几个刚走完红地毯的女星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不忘掏出手机互相转发微博,甚至凑在一起自拍后立即上传照片满足广大粉丝的好奇心。

    一时间,宽敞的休息室热闹非凡。

    女人们的话题,也无非是围绕着护肤美体,服饰珠宝,表面上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淡然。谁都晓得,若是在颁奖前显露出紧张不安,那该显得多端不上台面,要是再被有心的记者乱写两笔,明天谁和谁貌合神离的新闻恐怕又要炒上好一阵子。

    “哎,听说了没,今年争夺的最激烈的奖项,其实是最佳新人。”

    其中一个,忽然压低了声音,欲盖弥彰地伸出纤纤玉指,点在自己饱满欲滴的红唇上,精美的水晶甲片在水银灯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有内幕当然要听,众人果然兴致高昂起来。

    女人们的友谊呵,永远来得莫名其妙又无可厚非,没几分钟,说的人说完,听的人咂舌。

    “那这么说,今晚有的看了……”

    “谁知道了,看看最后得奖的,到底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还是后台强大的二世祖咯!”

    而此时,被议论的女主角之一,正坐在黑色房车中,急急向主会场赶来。因为她的航班误点,遗憾地错过了这场星光熠熠的红毯秀。

    她是女明星,她一炮而红。

    正文

    江南九月,水润天青。

    略显斑驳的镜子中,是个倾城的美人儿:扮相华美惊艳,眉梢高挑,一双的如水杏核眼此刻被浓重的油彩勾勒成“凤眼儿”,显得更加秀丽妩媚。白色的花粉将一张脸涂抹得白皙细腻,倒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来,衬得两片唇更小巧红润起来。

    只是,这样精致的妆容从头到尾,要花两三个小时来操弄,贴片干、勒网子、系水纱、梳头、上头面,一步连着一步,哪一步也跳不过。单说那勾人的眼睛,就是在上妆完毕后,用网巾在额头上狠狠扎紧,将眼睛吊起来,为的就是强调眼神的灵动。

    如此扮相,看着是美,可这丝巾带子勒得人脑仁子都在隐隐作痛,不多时便泛起丝丝恶心来。尤其是,在只睡了四个小时后,更令人打不起精神。

    “先生莫说是心中有我,即便是没有,即便是没有……嗳,下一句是什么?”

    简白珂闭着眼,任由造型师在她的头发上“大兴土木”,正低声背着台词,忽而忘了,赶紧去唤自己的助理宁宁。

    今儿她扮的是梨园戏子,头上的饰物,除去必要的贴片干、盔头和发网之类,还有二十多件细小的发饰,钗簪环佩,足足有两三斤重。

    “即便是没有,我也是甘心情愿的。”

    宁宁手里抓着一沓纸,赶紧上前,顺便将新买的桂花粥放到简白珂手里,见她眼中倦意浓浓,不由得轻声提议道:“要不,去跟张导说一声,把后面的戏提一提,今儿给你放个假?瞧这脸色儿,这么重的粉都遮不住。”

    宁宁跟了简白珂八个月了,几乎是亲眼看着这个圈中神话般的女星冉冉升起,外人都说她大抵是借了哪位高人的东风,又或是上了谁家富豪的床,可她知道,简白珂有多拼命,她挂在嘴上的话便是“像个爷们儿一样去战斗”。

    简白珂低头,吸了一口粥,摇摇头,转了转酸涩的大眼睛,“本来就嚷嚷着时间不够用,我可不去找骂。”

    上周四晚上,拍摄结束后,据说男主角冯邵谦带了剧组里几个年轻女孩儿去酒吧喝酒,大概是言语不和,和几个当地颇有势力的人动起手来,不仅没占到什么便宜,还破了相,连带着整个剧组的进度都慢了。

    宁宁知道简白珂顾及这一层,也没法再深说,只好做好自己的后勤工作,一边把刚买的小笼包递给她,一边帮她赶紧背台词。

    最近几天,整个剧组都在苏市位于古街平江路的昆曲博物馆附近拍戏,简白珂眼下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民国时期的苦命女子月筱桂,早年被父母遗弃,后被一位老艺人收养,十六岁登台,一炮而红,成为江南有名的昆曲名伶。

    然而她命途多舛,情路坎坷,先是被一名富家子玩弄囚禁,几欲崩溃,演艺事业也一落千丈。索性后来终遇上良人沈家俊,在爱人的鼓励帮助下重返舞台,名动九州。孰料良人竟是革命人士,最终献身于民族大义,只余她一人抚养孩子,寥落半生。

    今天的戏份,便是月筱桂与沈家俊表白,诉说爱意的一段。

    饰演沈家俊的,正是上周和人动手的冯邵谦,显然,他脸上的伤还未痊愈,尽管组里的化妆师手艺超群,站得近了,还能看见他左眼角的一小块淤青。

    大概是老天爷都被今日这场戏的缠绵悱恻所感动,早上还晴朗如昨,一过九点,细密的雨丝悄然落下。江南水乡,雾气缭绕,脚下的青石板路淋着湿气,绣花鞋踏上去,整个人袅袅娜娜,恍如梦中。

    静立的石桥之上,站着个身着浅灰色长衫的瘦高男子,正凭栏而立,面色惆怅。

    刚刚得知心上人要离开消息的月筱桂,不顾高朋满座,连戏装都未卸,便一路跑着赶了过来,遥遥看见那抹身影,只觉得天地褪色,眼中只余那人。

    她喘着气踏上石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一双水眸早已迷离不堪。

    “先生要走了么?”

    “先生不要筱桂了么?”

    男人转过身来,眼底一片温柔,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鬓,无奈地闭上眼道:“我、我不得不走……你知道,每日看着你,离你越近,我的心就越乱,我……”

    筱桂不等他说完,立即冲上去抱住他,忘情叹息道:“先生莫说是心里有我,即便是没有,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男人愣怔片刻,继而浮上喜悦意外的笑,收紧双臂,不住地吻着怀中女子的面庞。

    两个人都没有打伞,主要是剧组里的道具压根没做准备,谁也没想到能忽然下起雨来。可摄像师的镜头里,效果却不错,淋着雨的男女,动情相拥,诉说着绵绵情话,总比握了一把廉价油纸伞来得真实感人。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露出舒心的笑,这一条过得真快,不愧是新晋的实力女演员,简白珂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沾染了灵气,被那哀怨缠绵的民国女郎月筱桂附体一般,把戏里的一个“情”字拿捏得恰到好处,叫人忍不住心痛,陡升爱怜。

    就在这时,负责这场戏的刘副导忽然大喊一声:“停停停!服装呢?死哪里去了?”

    正在拥抱着的简白珂和冯邵谦听见喊停,两个人迅速分开,眼神在空中毫无交汇,似乎方才上演一出痴缠爱恋的,根本不是他们。

    冯邵谦是参加选秀出来的男星,据说家境优渥,加上长相俊朗,女粉丝格外热情,这两年在内地也算是当红小生,只是私生活好像有点儿混乱,不仅在圈外有多个异性好友,更喜欢在剧组里玩暧昧,和他传过绯闻的女演员不计其数。

    早在这部名为《美人如玉》的戏开机前,冯邵谦就和有人在私下放出狠话,要将简白珂“弄上手”。

    圈子里的人际网,原本就密密麻麻,这头儿连着那一头,这话后来不经意被简白珂本人听见,她也只是一笑,并不动怒。

    入行三年多,她别的不敢说,只这一条:没有绯闻。不管是真的动心,还是捕风捉影。感情空白,这本来算不上什么稀奇,只是在纷繁复杂的娱乐圈,倒显得例外和令人玩味了。

    “我说管服装的都是喘气的?你那眼睛瞎了还是放家里忘带出来了?看不见男一号脚上穿的是运动鞋啊?!”

    刘导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众人情不自禁地齐齐看向冯邵谦的脚下,果然,一双最新款的运动鞋,正从被风吹得轻拂的长衫下摆中隐隐露出来,还是风骚的粉红色!

    2、我和自己话不投机,和生活格格不入(2)

    冯邵谦的面色一下子极为尴尬,他轻咳一声,赶紧冲着刘导主动请罪道:“刘导,不关张姐的事儿,她把那双黑布鞋都给我了,我光顾着吃早饭了,忘记换上了!”

    刘导看看他诚恳的表情,没说话,众人神情各异,却都是难得的安静。

    这可真是,活脱脱的欺软怕硬!

    谁不知道,这《美人如玉》的投资商李玉红女士,是冯邵谦的干妈。

    说是干妈,可一次私人聚餐,有人喝了酒,在饭桌上曾言之凿凿,说亲眼看见有一晚凌晨两点多,冯邵谦一脸疲惫地从李玉红的豪宅里走出来,在冷风中抽了一根烟,这才上车离去。

    闻者全都暧昧地笑起来,这话的重点,可不就在“一脸疲惫”四个字上,四十多岁的女人,果真如虎似狼呦!

    就看刘导摇摇手,转身朝向众人道:“算了算了,正好有雨,先拍下一场,服装赶紧给演员把鞋弄弄好!”

    见导演发话,大家不敢怠慢,又都忙碌起来,准备下一个镜头的拍摄。

    简白珂松了一口气,慢慢从石桥上走下来,下一场没有她,正好可以歇歇,昨晚又失眠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失眠,是整个人从梦境中惊醒,然后便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她无法忘记那种屈辱,将自尊拱手奉上的刻意讨好,更忘不了那被撕裂的瞬间疼楚,还有耳边剧烈的喘息,以及不断颠簸的床,头顶闪烁的灯光,断断续续的低吟,和漫无止境的占有。

    刚下了桥,助理宁宁就赶紧迎上来,将外套给她披在肩上,生怕她淋了雨病倒了,到时候硬挺着拍戏,可要难受死。

    “喂,那小姑娘,没看见座位上有名字啊?不要乱坐!”

    两个人刚走到剧组临时搭建的休息区,就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坐在简白珂的椅子上打电话,身上也穿着民国戏服,应该也是组里的演员,大概是扮演丫鬟一类的角色。

    宁宁一看她坐在简白珂的位置上,一时忿忿,大声训斥道。

    这声音落在耳朵里,简白珂一个走神,蓦地就回忆起自己当年刚接第一部戏时的情景来。

    那时她刚大学一年级,还是靠导师推荐才进了一个剧组,拍的是清代宫廷戏,演的是格格的陪嫁侍女,戏份不多,酬劳不多,却看尽导演摄像的白眼,那导演脾气不好,骂起人来连演员们的祖宗先人都要带上。

    一次正在片场休息,简白珂实在累极,她一屁股坐在一把躺椅上就睡着了,直到被人一把提起来。

    她一睁眼,吓了一跳,竟是臭脾气导演,正做好了挨一顿骂的准备,却见那导演出人意料地和善出声道:“简白珂,你记着,千万不要坐人家的位置,你可以坐地上,也可以捡一块砖头来坐。你要不停努力,这样你才有自己的位置坐。”

    说完,也不管她是否听懂了,导演转身就走了。可这话,简白珂记住了。

    直到今年,在一次业内的大型颁奖礼上,当简白珂穿着曳地的价值百万的华服,缓缓走向贴着自己名字的席位,落座之前,她特意离得远一些,看着红色椅背上的纸条,上面竖着打印着自己的名字:简白珂。

    恍然如梦。而今不过几年时间,她是当今炙手可热的新晋女星,被称为“亚洲之美”。

    “嗳,宁宁,不过是把椅子,谁坐不可以。”

    简白珂回过神来,正对上面前女孩儿澄净的眼,和略显紧张的表情,不由得联想起当年的自己,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语气。

    “你坐吧,我正好想四处走走。宁宁,快开拍了记得给我电话。中午就跟大伙儿吃盒饭就行,不用另买了。”

    说完,简白珂拿起手机和一把伞,踏入细密的雨幕中。

    平江路是苏市一条著名的老街,道路并不宽,路边的平江河河水清澈,雨丝落下,泛起一河涟漪,简白珂走走停停,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撑着伞漫步在逼仄的巷子里。

    跨过朱红的门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脚踏进了昆曲博物馆,此前为了演好月筱桂这个角色,她也曾拜访了几位昆曲艺术家,简单了解一些这门艺术。今天刚好闲来无事,索性也就进来看看。

    大概是因为下雨,来参观的游人并不多,一片沉寂。园子里的花草虽不算凋敝,但也因为近来秋意甚浓,早不可与盛夏时节的繁花叶茂相比。落入眼底,真真有几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的寂寥萧索味道。

    简白珂收了伞,掸掸水袖上的雨珠儿,置身在这古典式建筑中,刚要抬脚,忽然就被一阵昆腔吸引住,情不自禁循着那声音望过去。

    “脉脉梨花春院香,一年愁事费商量。不知柳思能多少,打叠腰肢斗沈郎。”

    仔细听来,这人的咬字并不十分准确,这一段柳梦梅的《拾画》,简白珂是听过的,一下子就听出二者的差别。

    只是那声音里的落寞,像是无形的手,蓦地抓住了她的柔软心脏。

    下一秒,那人就闯入了视线中,只是背影,便叫人暗呼惊艳。

    这男人瘦高,却不显得羸弱,肩阔,身形挺直。简白珂见多了圈中的男演员,型男有之,奶油小生有之,就连天天对着的冯邵谦,其实也是帅气逼人的,但单单一个背影就叫她失了神的,这还是第一个。

    似乎感应到她热烈的注视,正拿着扇子沉默不语的“柳梦梅”,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直直望向她。

    他上了妆,底色的油彩将脸涂白,红色的油彩自鼻梁两侧,眉毛以下的部位由上而下,由鼻梁到耳部,由深到浅地向外侧敷衍开来,由眉攒向上,在印堂的部位画一条红杠,呈人字型,提神,显得整张脸都充满了阳刚之气,一张唇上点了口红,眉目间俱是神采。

    男人看见简白珂的装束,愣了一秒,继而展颜,只是一张口,并不是之前那刻意模仿的吴侬软语,而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哎,怎么现如今都流行玩这个了?”

    语气里,满是疑惑和玩世不恭,是简白珂听惯了的有钱大少的语气,她不由得轻皱了下眉,之前脑海里幻想的那份疏朗旖旎,随之烟消云散。

    她的表情,落在这男人眼底,看得是滴水不漏,就看见一身柳梦梅扮相的男人几步走过来,眼神落在她手里握着的伞上。

    “你要走了么?我没带伞,和你一起出去吧。”

    说完,他居然径直牵了简白珂的手,另一只手取过她手中的伞,撑开来就带着她迈入雨帘。

    “先生!我、我们还不认识……”

    简白珂急了,可又不想推开他,那样自己就彻底淋雨了,花了妆,一会儿回剧组怎么继续拍戏?

    “什么啊,相逢何必曾相识啊,许仙和白娘子之前也不认识,柳梦梅和杜丽娘之前也不认识,我和你之前虽说也不认识,可现在不是认识了么?而且我认得你,你是今年拿奖拿到手软的人气女星简白珂,正在这边拍戏。”

    男人侧过头,笑着冲他眨眨眼,姿态亲热,有种风流不羁,显然,是女人堆里的宠儿。

    简白珂被他太过深情的桃花眼看得一滞,居然觉得这男人的眉梢眼角,竟有些眼熟来。

    两人一把伞下雨中前行,这原本是件颇为浪漫的情景,尤其还是一对璧人。

    刚走出巷子口,男人收住脚,伞在他手中,简白珂不想淋雨,便也只得随着他站住,略显不解地看向他。

    月筱桂扮的是杜丽娘,她扮的是月筱桂,戏中戏,画中画,碧蓝色底梨花绣的对襟褙子,同色的镶边的白色立领夹袄,嫩柳黄色的裙,将纤细的身形衬得袅娜,立在一片朦胧的天地间,并不显得渺小,反而很是有种伶人少见的风骨。

    “外面有传闻,说你没有被富商包养,却能频频拿到好的代言和电影合同,是因为你把公司上下睡了个遍,甚至包括灯光舞美。”

    男人红艳艳的唇轻启,可说的话却叫简白珂微蹙了下眉尖儿,但她并没急着反驳。

    在演艺圈三年,她已经习惯了,听人家把话说完,既是起码的礼貌和尊重,也能防止自己断章取义,落他人口实。

    果然,见她不答,男人轻笑,似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我今天才知道,你本来就不是签约艺人,你和‘华星’只是合作,你有你的经纪团队,根本犯不上讨好公司的人,是不是?”

    华星是内地一家知名的综合性娱乐集团,据说后台很强硬。上世纪末凭借投资贺岁电影声名鹊起,随后全面进军传媒业,已于五年前成立华星传媒集团,旗下包括文化演艺公司、影业投资公司、音乐传播等多家子公司。

    简白珂随即客气一笑,不温不火道:“您说的确实不假,我的团队是很优秀的团队,我的成绩得力于他们的精诚合作。”

    见她的话滴水不漏,男人笑弯了眼,再不开口,握着伞柄,与她继续并肩而行。

    3、我和自己话不投机,和生活格格不入(3)

    很快,两个人已经回到了剧组的休息区,简白珂正在盘算着该如何与这位不速之客道别,就听一道清脆娇俏的女声远远传来,接着这声音的主人飞快地跑过来,脚上的布鞋溅起一串串水珠儿。

    “二哥!你怎么来了?”

    简白珂一看,是刚才那个被宁宁训过的年轻女演员,正朝着自己这边奔过来,径直跑到男人眼前,笑着去拉他的手。

    “我来cosplay,顺便探班,不行么?”

    男人似乎很宠爱眼前的女孩儿,一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还去拍了拍她的脸,亲昵道:“演戏好玩不,跟你想得不一样吧?”

    说完,他将脸转向一边的简白珂,笑吟吟道:“这是我妹妹,范墨萦,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十六,组里你多关照着点儿……”

    不等他说完,就被范墨萦截断了话,“哥,咱们组里就白珂姐人好,叫她工作室的人给大家熬姜汤,而且人还没有架子,不像有些人,人没红眼睛却到天上去了!”

    说完,范墨萦翻了个白眼儿,回头冲着某个角落狠狠瞪了一眼。

    简白珂莞尔,这女孩子性格如此直爽,若是没有后台,怕是以后要得罪不少人。

    她说的“某些人”大概就是冯邵谦和其余那几个女演员了,他们进组时间相近,自然玩得就好,再加上范墨萦人小,没名气,玩的时候一定也不会带她。

    “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不容易,你以后要是有事儿,可以找我,也可以找我的助理宁宁,她脾气坏了点儿,但人很好。”

    简白珂笑着抿了抿唇,真诚地看向范墨萦,就见她露出惊喜的笑,一把松开哥哥的手,转而去抓她的手。

    “白珂姐,你人真好!根本和外面传的不一样嘛!我看那几个才是狐狸精,不拍戏就围着导演转悠,哼!”

    范墨萦说起话来有些口无遮拦,不等简白珂出声,又笑嘻嘻地看向男人,眨眨眼道:“二哥,这么好的大明星,赶紧想想办法签下来呀,不然被别人挖了过去,多可惜!”

    简白珂右眼倏地一跳,看向含笑不语的男人,就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客气道:“简小姐,抱歉,终于有机会做自我介绍了。”

    她接过,只见黑底金字的名片上,只有五个字——

    华星范墨元。

    如此简洁的设计,其实反而衬托出主人的狂傲不羁,她黛眉一挑,邃绽开笑颜,敛去惊讶的眼波,嘴上慢条斯理道:“原来是范总,白珂失敬了!”

    原来是华星传媒的总裁,那个传闻中抱着女明星打麻将,左腿一个,右腿一个,还得不时和旁边的女牌友“嘴儿一个”的范墨元。

    都怪她简白珂将一切琐碎繁杂都交给自己的经纪团队,这么赫赫有名的圈中人士,她竟没有立即认出来。

    华星总裁范墨元的意外探班,令整个剧组陷入一种莫名的亢奋和悸动中,也正因为此,各部门的人员精神都高度紧张,配合得异常默契。

    下午五点半,简白珂和冯邵谦的一场重头对手戏拍摄完毕,刘导示意大家,今天的拍摄暂且告一段落,明早继续。

    简白珂原本打算收工后和宁宁逛逛周围的小店,买一些当地的纪念品给工作室的同事们带回去,这边最有名的就要属丝绸和刺绣了,平江路一带有很多风格鲜明的店铺,还有环境清幽的茶室和酒吧,顺便可以打发下无聊的睡前时光。

    她卸了妆,戴上太阳镜,刚要去叫助理宁宁,一转身就和身后的冯邵谦险些撞上。

    “白珂,咱们等一下去酒吧,一起去吧?”

    冯邵谦瞄了眼她手上的包,看出来她要出去,赶紧出声邀请,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臂,欲上前拉她的手。

    简白珂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客气地笑笑,拒绝道:“你们好好玩吧,我就不去了,想买点儿东西就回酒店了。”

    说完,她抬脚就走,也不等宁宁了,打算出门再给她电话。

    “简白珂。”

    冯邵谦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已经是连名带姓了,语气里甚至有着淡淡的愠怒。

    她收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手抚上眼镜,摘下来,用一双干净的眼默默看向他,心头蓦地浮上一个词语,刚好可以形容眼前的男人。正是:恼羞成怒。

    冯邵谦是宠儿,be loved,尤其是女人们眼中的宠儿。

    然而,从进到这个剧组以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把自己当空气,两人在镜头前时,她的眼神甜蜜温柔得能叫自己溺死在里面,可是只要导演喊“停”,那双翦翦大眼里的光芒和神韵便瞬息抽离,毫无半分情愫在里面。

    他有些懊恼,甚至赌气似的和她飙起戏来,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万分努力只为了得到老师的一句称颂。可是,简白珂连一句赞赏都没有,好像唯有他这样勤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