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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从未堕落第15部分阅读

,也许是一种考验。考验彼此的明暗人性,考验时间中人的意志和自控。

    欢愉不过是幻觉。深邃河流底下涌动的黑暗潮水,才是两个人真正要面临的困境。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挣扎,犹豫,徘徊,逃离。可是,在离开之后,我才渐渐懂得如何去尊重和爱慕一个男子。

    终止一条道路的最好方式,就是走完它,一切都是如此,亦不会有丝毫怨悔。

    我爱他,确凿无疑。

    从寻甸到大理,从束河到丽江,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流连在云南之南。

    我渐渐不再执着于寻找,开始学会享受路途带来的一切。、

    我开始有了写日记的习惯。给心扉的信。

    亦鹏:

    我终于看到束河的另一面。束河,很像一个女子的名字。有坚韧的外表,不容妥协的性格,丰富的内在需要细心揣度。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溪水穿越了大半个城镇,最爱的反而是在溪水旁的卖各式新鲜水果的老嬷嬷。黄瓜、油桃、樱桃还有带着泥土气息的萝卜,鲜嫩得犹如刚摘下来。小方桌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食物,当地人叫它麻子。大麻里的小籽,摘下后用火慢慢烤熟,成为当地人最爱的碎嘴零食,一小撮便足以打发大半天的无聊时光,齿颊留香。

    昨晚,我去了四方街,一米阳光。对面桌那位叫扎西的男子屡屡向旁边的女子投去亲昵的目光,陌生的男女太熟悉彼此之间的信号。这喧嚣鼎沸的夜晚,蔓延着荷尔蒙的味道。不可否认,他有一双勾魂眼,却偏偏生错了灵魂。难以想象在一番你侬我侬之后,他如何与各式女子讨价还价。no fre。jooyoo所谓的艳遇也不过如此。有人扼腕痛惜这里的昨是今非,可物是人非分明是客观规律。假若时光倒流,若干叫扎西的男子或许仍然只是生活在原始部落里的淳朴少年。

    我离开,想起白天在山上看见的石莲。突兀地从石头里长出来,红红的一朵,旁边竟也有莲叶相衬。联想到若干传说,关于血莲,关于人形的青苔。

    从山上往下看,民居错落,旁边还有晒谷场。不难想象这原本是一座什么样的小镇,偶尔背着背篓从山下走过的纳西人还能勾起若干年前的生活印记。

    直到在这里才闻得到时光的味道。

    亦鹏:

    白沙。壁画。茶马古道。博物馆里的讲解员太年轻,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在这偏僻又冷清的博物馆里工作,一抬头,全是历史的尘埃,一发声,只听得见回音。他们并不真正懂得这里蕴藏的秘密,假若墙会说话,即使用尽余生,也看不完几百年的浮世画卷。末了,这位姑娘轻声抱怨,束河原本比丽江更值得重视。外来的人叹息着所谓的破坏,一心想看到原生态,可这些土生的居民却巴不得一日繁华,对面的那座古镇的传奇让他们的心不复平静。他们甚至没有耐心去还原昔日更值得传诵的传奇,例如王室部落,例如马帮。凋零的壁画上有若干空洞,额头的宝石、手指上的黄金早已在一场浩劫中失落,只是残迹已足以让人想象到昔日的木王府是怎样的繁华鼎盛。明朝的皇帝远在庙堂,炼丹修道,乐此不疲,偏居一隅的王爷日子过得反而舒坦。或许在当时他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藩王,被打发到蛮荒部落生根发芽。十八罗汉,若干仙道存于一画,假如马可波罗有幸走到南疆,这将是怎样一副热闹的画卷。信仰庞杂,即使太上老君与文殊菩萨大打出手,却并不影响这位综教(综合的宗教)分子在壁画下方大宴宾客的兴致。后来我在一幅人像前停留许久,他们说这便是最负盛名的马帮王。彼时,时光流转,西学东渐,北方的洋务轰轰烈烈,这里的人们却依旧过着马背上的生活。都邑里来的商人将大批的货物交给当地的马帮,快则一年,慢则五年,浩浩荡荡地出发,能全身而返已是奇迹,死亡随时跟随,他们探访的是雪山巅上那个更为神秘的部落。当时的他只是老马帮里的一个孩子,祖祖辈辈都靠马帮为生。父辈的荣耀背后却是刻骨的孤独。他从大洋彼岸归来,领略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声色,难以忍受自己依旧

    无法摆脱的命运。父亲将马鞭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一代传奇崛起。

    很难说是心甘情愿,那张仅存的照片上,他着一袭长衫,斯文,儒雅,更似一文人,而非马帮首领。难以想象这纤弱少年竟会是名噪四方的马帮王。

    历史淡去,曾经的金戈铁马沦为享乐之地。阳光赤裸,随处可见发呆、聊天的现代人。住下的会所出乎意料的安静,工作人员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本地少年。因为客人稀少,反落得自在。同样也是发呆、聊天、晒太阳,他们的不满与寂寥全写在脸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谁又愿意这样虚掷光阴,甚至连挥霍也谈不上。偶尔一辆宝马在门前停下,走下来的男女刚从球场归来。现代人的奢华时时刺激着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青春也变得焦灼起来。

    亦鹏:

    我正在飞机上,从云南到厦门。

    鼓浪屿。

    我记得曾经来过这座城市,那时那么年轻,不懂得分辨旅途的甘美,只记得跟在采访对象的身后,每日出完外景回到旅店,蒙头大睡,甚至听不见海浪的声音。

    你还记得蒋佩吗?想起她穿着一袭刺目的红站在一座民国的院落里拍照,红得像一道红尘掠过的伤口。她终于还是没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可我却清晰地记得就是在鼓浪屿的酒吧里她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那个男人是她的同学,她养他,始终站在他的面前,一站就是五六年,还记得圈子里的人都笑话她,为何不尽早攀高枝,守着一个不成器的男友,弄到自己遍体鳞伤。那晚,她喝了很多酒,她说以为这样的付出可以换来相守,可是她却在他的后背发现了吻痕。她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响地就出来拍照,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时,她对我说:”一切都是有付出和获得,真的要发自内心,为对方牺牲,然后尝尽甘苦,才能坦然自若。所谓幸福,原本就是细微的、琐碎的、脆弱的。“

    我不以为然,却在现在,渐渐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一直觉得《春逝》里那个忠厚男子的落寞情怀,是接近纯粹爱情的表达方式。是走在凛冽寒风中,亲吻了彼此就会觉得温暖的滋味。是在睡梦中可以握在手里的另一双暖而柔软的手。是醒来,看着对方觉得幸福。是给予坚定的誓言,即使不能天长地久。慢慢地一起经历,一起走路,生老病死。心里有爱,所以时常有忧有惧,让人变得脆弱,但仍执意相信他才是自己的幸福,所以可以重生。

    如果,我能再次遇见你。

    我想,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写?

    亦鹏:

    我在鼓浪屿,遇见了一个男子。

    他走过来,对我说:”你好。“英俊纯良,笑容阳光,带着海浪的味道。

    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以为他是你。

    我设想过无数次,是因为开始得太潦草,所以结局才如此灰暗。假使可以重来,我们能否选择相遇的方式。

    我只是我。你只是你。

    你走过来,轻声地对我说:”你好。“

    然后,我闻到你白色衬衣上的味道,有淡淡的烟草味。

    这样的假设是否太矫情?

    可是,我多么期望那样一个假设,不再是居心叵测的暗示,彼此内心坦荡,爱,只是你,只是因为你,不再有其他。

    亦鹏:

    酒店的房间里,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

    非常适合听老歌。

    陈升的歌。

    陈升曾经做过一件很煽情的事。他提前一年预售了自己演唱会的门票,仅限情侣购买。一个人的价格可以获得两个席位。但是一张票分为男生票和女生票,恋人双方各自保存属于自己的那张票,一年后,两张票合在一起才有效。票当然卖得很好。或许这样的考验,热恋中的人是不屑一顾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何况仅仅一年?这场演唱会的名字叫:明年,你还爱我吗?到了第二年,陈升站在舞台上果然面对了很多空位。

    那晚,他唱的最后一首歌是:《把悲伤留给自己》。

    亦鹏:

    今天在沙滩上我干了一件蠢事。

    我弄丢了你给我的戒指。

    我以为不在意的,可是发现不见的时候,内心的空洞远甚于想象。

    我发了疯一样寻找,酒店的工作人员以为有人溺水,后来才发现我只是在寻找一枚戒指。他们都在帮我找,我翻遍了整片沙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傍晚的时候,他们叫我回酒店。

    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分明是盛夏,我却冷汗淋漓。

    我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寻找,却始终不明白自己丢失的是什么。

    就好像我们共同经历的那几年,明明彼此已经为对方照亮了一条通道,却始终视而不见。看不见光明,只觉得幽闭的黑暗。所谓的爱,是必须要分担对方身上的行囊,是必须要说服自己容忍对方与生俱来的缺点。可是,我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轻易地丢失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对吗?

    亦鹏:

    …… ……

    结束这次长达半年的旅途,是因为莫一一的电话。她说她要结婚了。

    我从凤凰坐了一夜的火车抵达成都,一无所获,又觉得自己获益良多。包里那本日记本厚厚的一沓,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回到家的时候,我发现房间里有居住的痕迹。窗户没有关,茶几上还有一杯茶。

    我站在门口没有动,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来。

    把行李放在玄关,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再去卧室、书房、卫生间,没有人。

    我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放心。

    心里有疑团,但想到临走的时候把钥匙给了莫一一,或许是她也不一定。

    洗完澡,还来不及收拾行李,我就突然听见开门锁的声音。

    我正在擦头发,动作突然停滞,一动不动地看向门口。

    时间,突然静止了。

    我的发梢上还滴着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后背、脖子上,顺着往下流。我一动不动,看着他走进来。

    如果不是幻觉,又是什么?

    我傻傻地看着他,看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的唇烙在脖颈,热气烫红了耳朵,我看见他眼底窜动的火光,捧住他的脸,吻下去。我尝到他口腔里有薄荷的味道,几近窒息。

    ”亦鹏,是你吗?“

    他喉间滚来低吟,原本只是缠绵,可渐渐加重了力道,变得狂热。发梢上的水滴在滚烫的肌肤上,起情欲的味道。

    他低下头吻住我的嘴唇,”我要你,只要你。“

    我闭上眼,像是一个迷路的吉卜赛人终于到达了停靠的终点。

    后记 锦灰堆之裂帛

    2009年4月6日,阿桑死了。

    可以说是这样的一种死亡,是像阿桑这样的女子触动了我,要写这样一个故事。

    在繁星璀璨的舞台,她从来只是一个影子。

    在光芒万丈的软缎红尘,她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流星。

    死亡成就一首悼歌,唏嘘一声,她终于一语成谶,把寂寞哼成了咏叹调。

    多年以后,你已经不记得那歌者的轮廓,只是还在哼着那些游吟般的词,你唱:”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你哭,”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你顿悟,”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你叹息,”其实我早应该了解,你的温柔是一种慈悲。“

    胭脂如锦,别姬寥落,如花美眷,这些都不是她。倘若不是那一曲哀管断弦,谁还记得一个叫阿桑的女子?

    繁花盛世,寂寞如歌。

    是的,我要说的是寂寞。

    梁佳瑄这样的女子,我们或多或少都能从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不够完美,不够阳光。她的爱与恨,都像是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植物,向内生长,更多的是自我与自我的较量,与对手无关。

    她以为,爱是一个人的事情,所以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敢用目光追随,把青春变成了化石。

    她以为,无爱就会无伤,所以任性、放纵、自卑、骄傲。你会很容易勾勒出她的轮廓,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无念无息,眉目清扬,离群索居,独守安宁,偶尔无端落泪,偶尔宛转而笑,岁月静好,但身后空无一人。因为缺乏勇气,因为太过计较,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个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远在天国的杜拉斯,那个绝望的老妇人在巴黎的路灯下绝望地呢喃,”我那么丑,不会有人回头看我。“又或者是那位被黛玉灵魂附体的陈晓旭即使身家过亿,却还在总裁办公室墙上挂的”黛玉“像前顾影白怜。女人,尤其是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耽于幻象,被绝望打倒,被寂寞吞噬。到了这个时候,虚幻的古典美学和文艺女青年的小忧伤对她构成了一种可怕的宿命。

    寂寞,是一种无路可逃的宿命。

    我们放弃的、路过的、失去的,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内心不够坚定。

    仅此而已。

    繁华盛世,总是容不下童话的结局。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渐渐不再相信谎言的甜美,不再相信诺言的坚定,渐渐吝啬于付出,渐渐习惯于自己取暖,向内生长,长成寂寞的模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要从小说里完成自己的幻想,骑着白马的王子、痴情的屠龙骑士……是现实太荒凉,还是我们已经拒绝相信梦想会照进现实?

    我们在ktv哼着哀伤的情歌,习惯把伤口隐匿在破碎的音节之间,再也不会理直气壮,飞蛾扑火,粉身碎骨。因为见过了太多死于非命的爱情,渐渐地把自己包裹成茧,像那个老男人说的那样,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以为收放自如,故作潇洒地放弃或失去。

    尊严,骄傲,自己,事业,朋友,最后才是爱情。

    与其去追究她到底爱的是谁、她跟他后来怎样又如何?其实,如果能顺应内心的召唤,后来的后来究竟怎样,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阿桑生前唱的最后一首歌叫《爱情最美的样子》,或许这个故事里,没有完美的主角,甚至没有完美的起承转合,总会有遗憾、有缺失,但如果敢于承认爱,敢于用爱抵挡内心的自私与寂寞,我想,这便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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