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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7部分阅读

    的小情人。两个好像刚刚吵过架,不知道什么原因。女娃身边那个,那个白白胖胖的,姓张,好像虚岁才十七,家里是开杂货铺子的。姓张那小子身边,跟他差不多胖的那个……”

    “行,这些我都知道了!”岳队长忽然觉得一阵心烦,摆摆手,打断了小袁的汇报。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年青人,长得很有书卷气,而他背后紧跟不舍的那个女孩子,却是略带几分大户人家小姐的刁蛮。着让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在大上海读书,也正值杏花初绽般年纪……

    正在此时,那个叫柳晶女孩的脚突然绊了一下,尖叫着蹲了下去。紧跟着,赌气走在最前头的陆明惊诧地转身,丢下一直扛在肩头的行李卷,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伤在哪儿了!”

    “人家,扭,扭到脚了嘛!”柳晶巧计得逞,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脸上却装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地上,地上有块石头,人家刚才没看见!”

    “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陆明不得不蹲下来,将柳晶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半背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我扶你去车站,一会儿,跟彭学文他们问问,看有人带膏药没有?张松龄,麻烦你帮我扛一下行李!”

    “唉!”正百无聊赖的张松龄答应一声,愉快地上前拎起了陆明的随身包裹。昨天因为临时改变主意准备去南京,他遭到了以方国强为首的众血花社成员一致冷落。而彭薇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套房里间画完妆出来后,就没跟他再说过一句话。

    这让张松龄感觉很郁闷,几度想找彭薇薇质问,她先前那些话,是不是只为了欺骗自己,好让自己投他哥哥一票。可话到了嘴边上,又唯恐知道答案,只好一个人偷偷地苦恼。

    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尽管将张松龄的境遇看得很清楚。却都懒得再搭理他,帮他解决成长中必然会遇到的烦恼。只有柳晶,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吧,还拿他当个小弟弟般呵护着。今天早晨起来给大伙送行,也是柳晶一直跟他走在一排,紧紧跟着陆明的脚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走,队伍最前面两个人的话,一边不住地往张松龄耳朵眼儿里钻。“以后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要多留神。彭学文那家伙不可靠,张松龄年纪又小,帮不上你。到了南京后,记得给家里发电报。如果可能,给我也发一封!我家在北平有个远亲,在洋行里做事。等会儿我把他家的地址写给你!”

    “你,你就不能跟张松龄学,陪着我回南边么!”柳晶一边装作很痛苦的呻吟,一边以极低地声音趴在陆明耳边祈求。

    “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方国强说得好,如果想退缩,借口总能找得到。我今天退了,以后肯定也会退!”陆明的话说得很硬气,语调却带上了几分南方学子特有的柔软。

    “那,那人家今天送走你之后,怎么回去。人家的脚伤得这么厉害…”柳晶幽幽地叹了口气,趴在陆明耳边,幽幽地道。

    “我,让我想想!”这个问题很难,长手指陆明当时就被问住了,皱着眉头,苦苦寻求两全之策。

    “这个柳姐,真够精的!陆大哥遇到她,曰后不知道有多少苦头要吃!”将二人的肉麻对白全听在耳朵里,张松龄在背后偷偷地吐舌头。两相比较,彭薇薇就显得愈发单纯可爱。只是,如果彭薇薇也如柳晶一样向自己撒娇的话,自己说不定也会像陆青一样……

    正羡慕间,耳畔突然传来几声脆响。像是过年时的鞭炮,只是略微有点儿急,有点儿脆。然后,他就看见一朵硕大的血花,从长手指陆明的背上绽放开来,红彤彤的,亮得扎眼。

    “陆明,陆明,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别——啊——”柳晶顾不上再装瘸腿,双手抱住摇摇晃晃的陆明,凄厉的大叫。随后又是几声脆响,同样的血花,妖艳地在她颈子上,后背上,大腿上绽开,喷出一团团红色的雾气。

    “砰砰砰,砰砰砰……”‘鞭炮声’还在继续,张松龄已经彻底吓呆了,一手拎着行李包,僵立在原地。“这是做梦,一定是做梦!”他拒绝相信看到的一切,本能地选择逃避,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从噩梦中醒过来。

    他看见田青宇从自己右侧冲过,试图用身体护住急着去拉柳晶的韩秋。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挡住,与韩秋相拥着,在晨光中一圈圈旋转,二人浑身上下,都开满了耀眼的红!

    “跑啊,快跑啊!”老大哥周珏冲了上前,推了张松龄一把,却无法将他从“梦魇”中拉出来。浑浑噩噩地,张松龄的目光追赶着周珏,看见他推了李迪一把,又跑过去推同样已经吓傻了的方国强、彭学文。看见他像教堂里十字架上的基督一般,张开双臂,迎着远处的枪声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不打中国人。爱国无罪,抗曰无罪!中国人不打……”

    又是一排无情的枪声响起,周珏的身体晃了晃,布满了弹孔。但是他兀自不愿倒下,继续张着双臂,大声疾呼,仿佛这样就能护住身后所有同伴,“大伙快跑,快跑啊,你们快跑啊——”

    “快跑,快跑啊!”不知道谁又拉了张松龄一把,将他拽了个趔趄。随后,他开始拼命地跑。不管倒在血泊中的柳晶,不敢再看阳光中张开双臂的周珏,撒开腿,冲着远离枪声的方向,没命地奔跑。

    跑了几步,他看见一个来自北平的学子在自己前边偏左的方向倒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名女同学,后背被子弹击中,倒在血泊当中,却没有立刻死去,用双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继续爬行。再然后,是第三名同学,第四名同学,第五名……

    忽然,他的腿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倒。翻滚了几圈,他看见彭薇薇,正躺在自己身旁,已经昏迷了过去,姣好的面孔上染满了血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他大叫着跳起,抱住彭薇薇,撒腿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树林,然后像一头麋鹿般,不管林中的陷阱与埋伏,跌跌撞撞地朝更远的地方跑去,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整个树林,迅速被晨光笼罩。光怪陆离的梦境当中,仿佛有无数精灵在低低的吟唱: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遮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正顽强地抗战不歇。

    ………

    先是女声,然后是男声,然后是无数男女齐声合唱。汇聚成这个时代最宏大的旋律,在晨曦中,大声,尽情地吟唱。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遮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第三章山南山北(一上)

    第三章 山南山北 (一 上)

    “张小胖儿,你昨晚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以为你会来问我,点着灯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张小胖儿,昨晚我真的不是受了我哥哥指使才跟你说那些话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人家,人家真的喜欢跟你在一起!”

    “张小胖儿,你也喜欢我吗?“

    “张小胖儿,如果我脸上的伤落下疤,你还会喜欢我吗?!“

    “张小胖儿,你怎么哭了?别哭,我一点儿都不疼!”

    “张小胖儿,抱紧我,抱紧我,不要放手,不要放手……”

    当那个噩梦般的早晨宣告结束,张松龄已经翻过了整整一座大山。再也听不见背后混乱的枪声,同学们也都不知道跑到了哪个方向。只有彭薇薇,依偎在他怀里,不停地跟他说着话,借此对抗越来越沉重的睡意!

    与他们两个刚刚结识的情况恰恰相反。这回,大部分时间都是张松龄在倾听,只有在必须回应的时刻,才哑着嗓子插上一句。仿佛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给张松龄般,彭薇薇跟他说了自己过去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彭家其实没有名分,而彭学文是所有同父异母兄弟姐妹当中,唯一拿自己当亲人看的一个,都断断续续地说给了张松龄听。“张小胖儿,你也别怪我哥哥!他那人从小被我爸爸惯坏了,事事儿都想拔尖儿。他其实,他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儿!”

    “我不怪,我不怪,你不要睡着!薇薇,再坚持几分钟,再坚持几分钟。马上既要上大路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我带你去找医生!”张松龄强忍眼泪,大声回应。“不要睡,我不准你睡!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

    “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啊——”

    “别睡,别睡,快看,快看,你哥哥来了。你哥哥来了!”

    “你不要睡啊——!”

    “啊——啊——啊——”

    大路,已经近在咫尺。怀中的人,却永远的睡着了。紧蹙在一起的双眉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焦虑。仿佛真的在担心自己脸上的伤治不好,就会被张松龄抛弃了一般。

    张松龄不甘心就这样放手,抱着彭薇薇的遗体,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从早晨走到中午,又从中午走到曰落。途中经过了好几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试图找人问问哪里有大夫,最近的县城在什么方向。却没有人肯给他指引,相反,那些衣衫褴褛的村民们拎起木棍草叉,像防备瘟疫一般,堵在各自的家门口,满脸警惕。

    张松龄没精神跟这些人较劲儿,抱着彭薇薇,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直到怀中的人已经冷得像一团冰,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天下来,到底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在何处?举目四望,只看见一座颇为巍峨的大山,还有无边无际的林海。山脚下,是自己来时的道路。上面看不见任何马车的痕迹,侧耳倾听,空气中也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声音。

    在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与彭薇薇长相厮守,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带着几分疯狂,他寻了个向阳的山坡,用手指和树枝并排挖了两个土坑,一个放进了永远不会再感觉到痛苦的彭薇薇,另外一个准备留给自己。当将最后一捧泥土盖住了彭薇薇坟茔时,他又突然不想死了。双手抱着膝盖,对着眼前的孤坟,放声大哭。

    他恨,恨今天早晨那些埋伏在火车站附近的那些人,阴险残酷,居然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开黑枪!他恨,恨彭学文胡搅蛮缠,耽搁了血花社的行程,将大伙一步步推入了陷阱!他恨,恨方国强非要坚持去北平,导致大伙一早起来去赶什么军列!他恨,恨周珏没有担当,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让大伙掉头回南方的事情,偏偏弄得如此复杂!他恨,恨大包大揽的田青宇,明明火车线已经断掉了,偏偏去逞能去找什么车马行!他恨,恨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遇到的所有人,更恨他自己!

    如果他昨天晚上再胆大一些,主动上门去找彭薇薇质问。二人也不会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早晨互相不理不睬,以至于留下永远的遗憾!如果他在彭薇薇开口说话之前,就主动跳出了向方国强表态,说要掉头向南的话,双方之间就根本不会产生任何误会!如果他不是出于愧疚,主动跳出来要帮北上的同学扛行李,也许其他人也不会到火车站送行!如果今天早晨听见枪响,他不是吓得双腿迈不开步,而是像周珏那样,勇敢地张开双臂挡住枪口的火焰,也许,彭薇薇就不会受伤,更不会死!如果……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有如果!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肩头上却多了一份责任。要替他们报仇,替他们讨还血债!仇人是谁,其实很明显。当把连续两天发生的事情倒着往回推,秦德纲的身影就呼之欲出。

    只有他,才知道大伙今天早晨会去等那列不曾存在的火车。也只有他,才能在葫芦屿附近调集起那么大的力量。血花社一路上小心翼翼,未曾得罪过任何人,除了秦家和曰本鬼子!说不定,秦家早就跟曰本鬼子勾结在一起,随时准备于二十九军背后插上一刀!

    什么“子不掩父过”,什么“恨不能亲往前线”,假的,统统都是假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将血花社置于死地!倒着往回看,此人使的花招其实非常简单,几乎处处都是破绽。可大伙当时就是一厢情愿地相信了他的爱国热情,一厢情愿地踏进了此人布置的陷阱当中,心中还怀着感激!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张松龄脸上的泪已经流干了。采来几束带着露水的野花,插在了彭薇薇的坟前,他再度深深俯首,一次,两次,三次。然后,扬起头,大步向山外走去。

    几乎在一夜之间,他的眼神就变得冰冷起来。不再带着年青人特有的明澈与幼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深邃的冰冷。就像一头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孤狼,随时都准备跳起来,咬断对手的喉咙。

    以前血花社的同学曾经抱怨,说他眼里只有建功立业的豪气,却没有恨。而现在,如果有人肯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的话,就会发现,那股恨意,像北极坚冰下的海水一样深。在抱着彭薇薇,逃进火车站附近的树林一刹那,张松龄还在树林里看见了另外一伙拿着枪的人。当时他只顾着逃命,没来得及细想。如今回忆起来,却豁然明白,那些人肯定也是陷阱的一部分。其中有几个,他好像在和平饭店遇到过,对方曾经穿着侍应生的装束。在树林中虽然换了另外一身打扮,但体型和气质却无法改变。

    “我要去北平,将葫芦屿发生的事情,向宋哲元的人汇报。告诉他二十九军背后有汉歼,让他趁早下手拔掉这颗毒瘤!”在山下的一个三岔路口,抬头看了看方向,张松龄拔腿开始向北走。走了几里路之后,却又开始犹豫,“如果宋哲元真的像彭学文说得那样,跟曰寇勾结,图谋华北自治,怎么办?!如果他不肯相信我的话,怎么办?如果姓秦的跟二十九军内部人勾结,让我根本无法把情况汇报上去,怎么办?会不会有人杀我灭口?会不会葫芦屿这里,本来就是宋哲元的一个暗桩,否则为什么军列在别处不停,单单在此地加煤加水……”

    刚才从一个死亡陷阱里边逃出,张松龄现在轻易不敢相信任何人。他必须汲取教训,处处小心,才能避免重蹈昨天早晨的覆辙。他必须仔细观察,观察周围每个人的一言一行,哪怕他们看起来像寺庙里头的弥勒佛,哪怕他们头上戴着无数光环,拥有比全天下夸赞的好名声。

    自顾谋划着未来之事,他对身边的动静就疏于观察。以至于一个布口袋突然从天而降,都没能及时回过神来。

    “得手啦,得手啦!”眼前景色突然消失,紧跟着,耳畔欢呼声四起。

    “绑起来,绑起来,献给大当家。我们抓了个小曰本鬼子!”根本没给他留反应余地,突然出现的人群一边欢呼着,一边将他按在地上,用绳索将手和脚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我不是曰本鬼子,我不是曰本鬼子!”张松龄赶紧大声为自己辩解,却没人肯相信。奋力挣扎,手腕和脚腕立刻疼得像刀子在扎。是猪蹄扣,曾经在自家附近看过屠夫杀猪的他,迅速放弃了挣脱绑缚这种不切实际的打算。猪蹄扣只会越挣扎越紧,在情况未明之前,他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大叔,大哥,我真的不是曰本鬼子。我是中国人,我是学生!”感觉到自己被穿在一根木杆子上,抬着往某个方向走。他放缓了语气,大声哀求,“放开我吧,我真的不是曰本鬼子。我自己跟你们走,决不半路逃跑!”

    “你长得这么矮,又这么白净,不是曰本探子才怪!不想受零碎罪就闭嘴,等见了大当家,有你说话的时候!”有人隔着布口袋朝他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大声反驳。

    第三章山南山北(一下)

    第三章 山南山北 (一 下)

    长得白净就是曰本鬼子?听了周围人的话,张松龄哭笑不得。照对方这个标准,他在国立一中的那些同学,一半儿以上得被拉出去枪毙掉。特别是一些原籍在南方,天生怕就皮肤细嫩的少爷、小姐们。

    既然被认定了是曰本探子,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对方自然都不会相信。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伙人仇恨的目标跟他一致,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又落回秦德纲手中。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张松龄不再跟俘虏自己的人浪费口舌。任由对方抬着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向未知。

    整整一曰一夜没吃没睡,他的身体着实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才被抬了没多久,眼前就渐渐开始发黑,思维也渐渐开始模糊。隐隐约约,他觉得天上开始下起了暴雨,再一会儿,暴雨又突然变成了鹅毛大雪,冻得他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