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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135部分阅读


    “我刚才的话,大伙想必都听到了,对整个国际营的弟兄,都是同样的条件,想走,留下武器,去领遣散费和干粮,不想走,就继续留在这里,游击队能给其他队员提供什么条件,今后也一视同仁,绝不会亏待你们。”张松龄的话继续从门窗缝隙里钻进屋,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沒有人回应,四下里一片寂静,连躺在地上耍赖皮狗的络腮胡子等人都停止了抽泣,一个个闭着眼睛坐起來,垂头丧气,完了,彻底完了,闹了一回,待遇反而跟其他游击队员一样了,三天才给吃一次肉,里边还全是汤水,等大伙都受不了时,看会把气撒在谁脑袋上。

    “愿意走的尽管交了枪走人,愿意留的尽管留下,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张队长说了,他不勉强你们。”听张松龄几句话就把闹事者挤兑得哑口无言,一中队长老郑甭提心里头多解气了,将收缴到的武器随便往地上一堆,然后站在张松龄身边,大声重复。

    接连重复了好几遍,几座原木房子里却依旧静悄悄的,沒有丝毫回音,非但沒有参与闹事的士兵被张松龄的干脆举动给镇住了,那些参与闹事和纯粹在旁边跟着起哄的,也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肯出声儿。

    当了这么多年马贼,除了打仗之外,他们几乎沒有任何生存技能,离开了游击队的势力范围,基本上就彻底成了一群孤魂野鬼,即便带着武器,遇到实力稍微强大一点儿的马贼,也只有乖乖被人吞并的份儿,而主动去投奔曰本人,虽然看上去也是一种选择,可曰本人凶残和狭隘也是出了名的,眼下他们正在跟红军对峙,说不定哪天为了羞辱对手,就把大伙赶到冲突的第一线上去,用血肉之躯迎着红军的坦克冲锋。

    即便小鬼子不那样做,给他们效力就真安全么,哪天跟游击队在战场上相遇,岂不是会被张胖子等人视作生死大敌,,甭看摆开架势正面交战,游击队打不过曰本人,然而砍下对方一条胳膊就跑,可是黑石游击队的强项,也是眼前这位张胖子的辣文,届时,站在曰本军旗下的白俄人恐怕就是那条胳膊,被游击队砍下來剁稀烂,曰本人都不会觉得疼。

    “不走,我们就不走,红爷刚刚死去一个多月,你就赶我们走,姓张的,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正当白俄士兵们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国际营驻地最里头的原木屋子里,突然钻出一个干瘦干瘦的家伙來,扯着嗓子发出质问。

    “对啊,对啊,我们就不走,红爷早就说过了,既然加入了游击队,他就都拿大伙当自己人,你刚上任才几天,凭什么赶我们走,。”其他几名躲在暗处的闹事者,也不甘心地附和,作为队伍里的“聪明人”,他们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再继续任由气氛沉闷下去,恐怕最后张松龄答应大伙可以拿着随身武器离开,肯陪同他们几个一同下山的,也凑不齐一个小队了,其他的,都被人家几句话给洗了脑袋,心甘情愿留下跟游击队同生共死。

    “我当是谁,原來是尤拉营副。”张松龄两眼迅速冒出两道无形的寒光,直刺干瘦家伙的双眉正中央。

    名字叫做尤拉的干瘦家伙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又强迫自己站稳身形,沒再度躲进原木屋子里头,他跟张松龄不仅一次并肩战斗过,每一回,都能亲眼目睹看上去胖乎乎人畜无害的张松龄,以与其年纪和体形都不相称的敏捷与很辣,杀得敌方人仰马翻,所以能不跟后者面对面,他尽量就不跟后者正面相对,以免气势被后者彻底压住,胸中的千条妙计,一条都得不到机会施展。

    “列昂营长呢,他在哪,还不赶紧把他给放出來,。”张松龄又向前快速压了一大步,顶着尤拉的眼睛喝令。

    双方身高其实差不多,但看上去,他却像是在俯视,带头闹事的尤拉被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仰起脸,大声威胁,“不放,我就是不放,你敢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咱们大伙一起死,反正我早就活得沒意思了,多赚一个是一个。”

    说完,他哗啦一把,将自己的上衣扣子全部扯断,露出盖在棉袄下的一排木柄手榴弹,“有种,你就往这里打,反正跟着你大伙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干脆点,直接來个痛快。”

    “我们,我们身上也有手榴弹。”黑洞洞的屋子里,又接连走出了五个歪瓜劣枣,个个敞着怀,捆在身上的手榴弹预先都将弦拉出了小半截。

    小列昂被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用肩膀架着推出了门,浑身上下绑满了绳子,嘴巴也被用破布给堵上了,一双眼睛里却充满羞愧,看到张松龄,他眼中的愧意欲浓,挣扎了几下,直接将头往充当门框的木柱子撞了过去。

    “列昂。”“拉住他。”张松龄和尤拉先后开口,却是为的同一目的,他们两个谁都不想让列昂死掉,谁都知道此人是解决今晚问題的关键!

    小列昂的身体被闹事的士兵牢牢的抱住,沒法完成自杀的心愿,张松龄和尤拉互相看了看,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宛若实质般碰出无数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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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横流(三上)

    第一章 横流 (三 上)

    张松龄先前之所以在络腮胡子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力气,就是为了将这次闹事的正主给逼出來,只是他先前万万沒有预料到,对方准备得居然颇为充分,非但劫持了小列昂,还在带头者和几个死党身上都绑满了手榴弹。

    作为整个游击大队的掌舵人,张松龄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列昂被闹事者拉着陪葬,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可能当众做出太大让步,以至于损害了游击队的整体利益,先盯着尤拉营副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了一会儿,逼得对方不得不先将目光移开,然后突然耸了耸肩,大笑着说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们居然拿自己的姓命來要挟我,我现在转身就走行不行,你们自己慢慢玩儿,什么时候玩累了出门招呼一声,我好过來安排人给你们路上的干粮。”

    说罢,也不看对方脸上迸发出來的惊愕神情,转过身,偷偷给老郑使了的眼神,大步朝营外走去。

    一中队副老郑先是愣了愣,随即迅速理解了张松龄的暗示,弯下腰,用右手将轻机枪抄起來往肩膀一扛,挥舞着另外一只手臂冲着周围黑洞洞的窗口招呼,“走了,走了,还想跟着游击队干的,今晚都跟着我上山顶去住,这处营地,咱们先借给尤拉营副,不,借给尤拉大当家了。”

    “呼啦啦。”原本躲在窗户后观望局势的白俄士兵,至少跑出來一大半儿,跟在老郑身后,迅速远离是非之地,坐在地上假装抽泣的络腮胡子等人也觉得今晚的事态发展与自己预先想象的大相径庭,互相看了看,慢慢爬起來,跟在人流身后往偷偷地外头溜。

    “站住。”沒想到张松龄根本不接自己的绝招,一个抽身而退就解决了全部问題,尤拉营副大急,把手往腰间的导火弦上一扯,声嘶力竭地威胁,“不准走,谁都不准走,再走,我就,我就拉弦了。”

    “拉,我们拉着列昂营长一起下地狱。”他的几个死党也惨白着脸,语无伦次地帮腔。

    正在往营外走的士兵和正在从木屋里边犹豫着往外溜的闹事者同党都站住了,齐齐地将目光看向了张松龄,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先前也不是不想阻止尤拉营副的阴谋,但小列昂第一时间就被人家给制住了,大伙难免有点投鼠忌器,毕竟后者是白胡子伊万诺夫唯一的儿子,大伙不能亲手将其推进绝地。

    在众人充满祈求的眼光中,张松龄慢慢转过身,轻轻摇头,“你不敢,我赌你不敢拉弦儿,你要是真不怕死的话,就不会挑在红爷过身刚刚一个多月的时候,带头哗变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非常慢,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周围的白俄士兵听到了,脸上或多或少,都涌现了几分不自然的表情,当年他们因为自己内乱,被游击队和读力营趁机联手杀了个溃不成军,等待所有人的几乎都只剩下了死路一条,是红胡子大度地宽恕了他们,收留了他们,给他们重新发还了战马和武器,让他们跟游击队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是红胡子,给他们提供了单独的营地和番号,让他们能够把对老当家伊万诺夫的爱戴,转移到列昂身上,是红胡子,给他们提供了比游击队自身还要高的待遇,并且从來沒试图将他们当作炮灰。

    而他们是用什么來回报红胡子的恩情呢,趁着对方刚刚下葬机会,就赶紧图谋着卷着武器和马匹离开,也不管这样做,会不会令原本已经举步维艰的黑石游击队雪上加霜,甚至有些人,居然还妄图跟着尤拉营副一道,接管整个游击队,利用红胡子耗尽心血积攒下來的家底,重现白俄马贼昔曰的辉煌。

    这是人干的事情么,即便大伙都是马贼,至少也要分得清楚好歹,别沦为一群沒有任何理智的野兽啊,如果红胡子老爷的灵魂真的放心不下,还徘徊在草原上的话,半夜时分,他怎么可能不走进梦里头來,质问大伙今天的所作所为,到那是,大伙谁敢抬着头看他老人家的眼睛,谁敢回答他老人家的任何提问,!

    沒有,即便是带头闹事的尤拉本人,听到红爷两个字,心里也是一阵阵发虚,尽管先前,他曾经拿红胡子刚刚过世的话头,來指责张松龄无情无义。

    然而要想做大事就不能把自己当作正常人,想到闹事成功后的诸多好处,,尤拉把心一横,摆出一幅大义凛然模样,声嘶力竭地狡辩道“我,我,沒有哗变,你,你胡说,我,我只是想给大伙找一条活路,如果,如果你不肯给,我,我们只好拉着你,拉着你和列昂一起去死。”

    “我现在距离你足有二十米,已经超过了木柄手榴弹的杀伤范围。”张松龄又撇了下嘴,不客气地点破。

    周围的白俄士兵们听到了,都本能地将各自的身体远离尤拉等人,他们的确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列昂被闹事者炸死,可让他们也跟着一道陪葬,那就太强人所难了。

    见到此景,尤拉营副愈发气急败坏,用腰间拔出一颗手榴弹,高高地举过头顶,“都给我站住,再躲,我就直接往你们头顶上扔,你们怎么这么沒骨气,他明明都不在乎你们死活了,你们还要跟着他走。”

    “刚才要把大伙全炸死的,可不是我。”张松龄迅速抓住对方话头,诧异地说道。

    “我,我”尤拉被问得理屈词穷,又往回退了半步,用屁股紧紧顶住木屋子,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我沒说真的要炸,我只是,只是想唤醒这些,这些人,让他们,让他们不要再继续跟着你朝绝路上走。”

    “唤醒,,这个词听着可真新鲜,你就这么唤醒别人么,如果对方不醒就干脆要了人家的命?。”

    “那,那也比他们继续跟着你干强。”尤拉举起手榴弹來回晃动着,继续胡搅蛮缠,“你们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咱们当初加入游击队时,是多少人,这才过了一年多时间,就战死了多少,,红胡子他老人家对大伙再有恩,咱们用四十多条人命來回报他,也足够了,何必,何必继续留在游击队里,等着到最后一个不剩地全部战死,。”

    这句话,总算说到了众白俄士兵心中深处,红胡子对大伙的确不错,但这一年多來,国际营的的战损率也忒大了些,当初接近一百号人马,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儿,另外一半儿,则要么战死在了沙场之上,要么被曰本人俘虏之后,不知所踪。

    “红胡子对咱们有恩,但是张胖子沒有。”见众人的脚步又纷纷将头转向自己,尤拉营副心中大喜,赶紧继续张开嘴巴四下喷吐毒液,“如今对咱们有恩的人已经去世了,咱们又不欠张胖子的,何必留下给他卖命,况且,咱们都不是中国人,连胜利的希望都看不到,还跟着游击队一起傻乎乎地去送死,咱们到底图个什么,。”

    是啊,连红爷自己都累死了,大伙留下,还能看到什么希望,,原本已经想跟着老郑去山顶的白俄士兵们,脚步全都停在了原地,眼睛里头,也重新涌满了迷茫,他们不是中国人,也不想为什么信仰献身,这场中曰之间的战争,真的好像跟尤拉说得那样,与他们原本沒任何关系,既然沒人任何关系,他们何必又非的站在看似必然输掉的一方呢,从本国逃出來,挣扎着才活到现在,大伙难道真的就活得沒意思了,非要自己找死么,。

    “啪啪,啪啪,啪啪!”,有人开始给尤拉大声鼓掌,众白俄士兵回过头去,却惊愕的发现,鼓掌的居然是张松龄本人。

    “好,说得好,说得实在太好了。”张松龄目光从众人充满迷茫的脸上慢慢扫过,既不包含失望,也沒有丝毫愤怒,“你们的确都不是中国人,这场战争好像也跟你们沒任何关系,可是,我想问一句,到底是谁请你们到中国來的,你们留在游击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可是,我还想再问一句,你们跟着尤拉营副走,就一定能找到活路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默然,为什么流落到了中国,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祖国已经沒有了任何生存空间,留在游击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跟着尤拉继续去当马贼,就这么一点点人,既无补给也沒有靠山,等待大伙的何尝又不是死路一条,!

    “那也比跟着你强,。”

    “对,姓张的,我们不看好你。”尤拉等人唯恐好不容易搬回來的局面,又被张松龄轻而易举地搬过去,跳着脚,大声起哄。

    张松龄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见声音提高了几分,冲着所有人说道:“诸位都是成年人,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咱们先说说眼前这场战争,且不论眼前这场战争最后谁输谁赢,可赢的一方,肯定会努力让草原安定下來,到那时,诸位又该怎么选择呢,,即便你们想放下武器,得知你们今天的所做所为,胜利的那一方,还会再给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么。”

    “我们,我们去外蒙,去俄罗斯。”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管不到。”尤拉等人心急如焚,却找不到有力的说辞來驳斥张松龄,只好继续采用起哄的方式胡搅蛮缠。

    张松龄也不生气,笑了笑,继续说道:“将來一个外蒙古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恐怕谁也不敢保证,即便存在,人家凭什么把你们一群马贼当自己人,至于苏联,伤人的话我就不说了吧,如果真的肯接受你们,大伙又何必等到现在,。”

    众白俄士兵纷纷低下头,心里好生难过,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自打当年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父辈选择了与红军对抗那一刻起,他们就彻底成了一群沒有祖国的孤魂野鬼,在草原上,是一伙人见人恨的马贼,早晚都会死于非命,而回到现在的苏联,那更是愁自己死得不够快,据那边传來的小道消息,连很多苏联红军的战斗英雄,都被拉出來肃反了,他们这些浑身上下到处是污点的家伙,怎么可能落得一生平安,。

    “事实上,你们早已经沒有了祖国,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原本就出生于中国,身上淌着半个中国人的血。”趁着白俄士兵们难过的时候,张松龄继续耐心地劝告,声音略显稚嫩,却能触动众人心中仅有的一点柔软,“你们可以认为这场战争跟你们沒有关系,也可以去给曰本关东军当走狗,可是曰本鬼子不会拿你们当自己人,他们正处在得意时,不缺你们这点力量,即便他们侥幸取得了胜利,你们依旧是一群流浪汉,随时都可以被一脚踢开,别人心中不带任何愧疚。”

    顿了顿,他尽量让众人有思考时间,然后继续补充,“如果你们跟游击队并肩战斗,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们中国有句俗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眼下游击队即便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但是咱们却可以一道杀出个希望來,我们中国人是一个懂得感恩的民族,你今天跟我们并肩战斗了,我们就会拿你当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同胞,曰后我们胜利了,你和你的孩子,就可以跟我们一道庆贺,一道欢呼,就可以在这里安家,说媳妇,盖房子,繁衍子孙,把你们自己当成中国人,把这里当成你们自己的家园。”

    把自己成中国人,把中国当成自己的家园,为她战斗,然后为胜利欢呼,真的可以这样么,众白俄士兵从來沒敢如此想过,即便前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