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看书网 > 都市言情 > 重笙 > 重笙第5部分阅读

重笙第5部分阅读

    那里。

    云鹭是来送信的,白天白麟远失约,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那个认真又固执,一心要跟着自己学画画的年轻人,突然就这么死了?

    文笙呆呆站在那里,前世历经的那些悲欢离合突然尽数涌起,内心但觉说不出的苍凉。

    “……白麟远,是怎么死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问道。

    李从武乍一从云鹭口中听到这消息,心中除了惊慌害怕,还隐隐替文笙觉着惋惜,表妹和那个古怪的白少爷明明那么投缘,白麟远不像别的富家子弟,对表妹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若他知道表妹是女子,看样子肯定会上门求娶,令表妹自麻烦中脱身从此过上好日子,谁知道他竟会这么短命。

    前些天明明还好好的。

    “云鹭说今天白家不停有官差进出。更详细的情况他还没有打听到。”

    李荣心乱如麻,忍不住开口问:“这位云师父为什么要特意跑来将这消息告诉你?”

    李从武瞥了文笙一眼,结结巴巴回道:“他问我表妹住哪里,叫我赶紧跟她说一声。”

    李荣脸色微变,厉声喝道:“你可跟他说实话了?”自己这儿子憨厚有余,机灵不足,可别傻乎乎的什么都往外说,万一传出去变成什么风/流命案,绝不是他一个小小鱼贩子能摆平的。

    李从武急道:“没,没,爹您放心,我又不是傻的,他问得太突然了,我没有反应过来,就应付他说我和那顾九虽然是兄弟相称,但其实只是比较投缘的朋友,叫他放心,这个消息我一准带到。”

    李荣微微吁了口气,紧绷的心弦却没有就此松下来。不知那云鹭什么意思,他只是镖局一个镖师,不想说还可以含糊过去,若是换成衙门的人来问,难道也能这么随意应付?

    他心里像被油煎了一样,有心埋怨外甥女两句,但自从前两日他有了那个诡异的猜测,再面对文笙的时候不由地就想自己对着的很可能是不知哪里来的游魂野鬼,能保持冷静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像寻常大舅对外甥一样想骂就骂?

    文笙心里想的却是白麟远到底怎么死的?

    他的父亲是县城的典史,下边有衙役仵作,处理这件事必定竭尽全力。不过做为朋友她必须要亲自去看一看,并且到得越早越好。等明天怕是有一些线索就会随着时间消失不再。

    她看看天色,这会儿离入更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要走一趟白家必须赶在宵禁之前,这会儿就该动身了。

    第二十三章 初入白府

    文笙穿着那件匆匆缝制出来的黑色绵袍,独自一人出了李家的大门。

    夜里出门这件事隐瞒了李氏,若是给她发现不对,只好麻烦李荣想办法安抚。

    说服舅舅比文笙预计的要容易得多,她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

    李荣望向她的目光躲躲闪闪的,对她似乎只有一个要求,不准李从武同行。其实就算他不开口,文笙这回也不打算找三哥陪着。

    以前出入市井酒肆,那些场合都是李从武熟悉的,万一遇上生事动粗的可以保护自己不吃亏,而今日是去白家吊唁,同时她还想看看能为白麟远最后做点什么,没必要把李从武也拉进麻烦里。

    大街上透过薄薄的暮霭还能依稀判断十余丈之内是什么东西,文笙丝毫不觉着胆怯,她左手抱着一个纸卷儿,那是她和白麟远在陈家老店合作的那幅画,随身荷包里还带着他的名章。如果白麟远真是为人所害死于非命,她必定要把那个凶手找出来绳之于法。

    白麟远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他在画画上面还籍籍无名,文笙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祖父、父亲、十三叔以及前世许多人的影子,一样的执着而心无旁骛。

    只是白麟远身边缺少同路人,才使得他那么孤独,不被旁人理解。

    文笙越走越快,白麟远的死讯叫她觉着愤怒,这样纯粹的一个人,究竟碍了谁的眼?

    “站住,干什么的?”文笙出了巷子没走出多远便被街上戒防的兵士拦下。

    借着火把,文笙认出对方是将军府的兵,不禁稍稍遗憾。

    不是官府差役,不方便提前探问白家的情况,文笙只得冲带队的遥遥一抱拳,沉声道:“在下欲去白典史家,还望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不怪她被拦下来询问,这时候大街上空荡荡的已经不见别的行人,像她这身装束,独自走在街上身边连个仆从都没有,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不过随着她这话一出口,对面那队兵士的态度马上便和缓下来,为首那军官脸露同情之色,将文笙由头打量到脚,目露诧异,显是没想到来人年纪这么小,随便叫了个手下过来:“你去,陪着他走一趟。”

    文笙松了口气,赶紧向那军官道谢,军官摆了摆手,好意叮嘱道:“快去快回,不要触犯了宵禁。”

    文笙心中有事,一路上对那当兵的搭讪只是随口应付,等经过几重关卡到了白家所在的清平巷,才向他道了谢。

    一路过来步行再快也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所以那当兵的受了文笙的礼,嘟囔了一句:“你快去吧,都这个点儿了,我看你是来不及回了。”

    他站在原处不走,目送着文笙,到像是心有疑虑,想看看文笙是不是真的进了白家吊唁。

    这时文笙已经顾不上别的,她看到白府门口挂出了白色灯笼,门楣上扎着白色纸花,夜风吹过,门前几层台阶忽明忽暗,看上去有些阴森。

    文笙稍一沉吟,迈步上前,抓住门环使劲儿扣了几扣,隔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抽动门栓的动静。

    大门打开,里面一个面生的汉子探出头来,打量文笙,沉声道:“找谁?”

    这汉子四十上下年纪,两眼通红,盯着文笙面露戒备,文笙见他一身仆从打扮,身上带着孝,连忙道:“白老爷可在家?”

    对方皱了皱眉,指了门口的白灯笼给她看:“没看到吗,家里出了事,他老人家心情很差,不管是谁一概不见,有什么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说话间退步便要关门。

    文笙连忙伸手拦住,取出白麟远的那枚名章递过去:“烦请把这个交给白老爷,我先在门口等一会儿,他会见我的。”

    那仆从接过去,露出疑惑之色,文笙见他不认得这名章,只得补充道:“这是你家少爷的私印。”

    那仆从闻言神色大变,往文笙身后望了望,竟直接将她让进门去,关上大门,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去跟老爷说说。你怎么称呼?”

    文笙道:“我姓顾。”

    那人转身奔正屋而去,文笙忽起一念,问道:“贵府那位老管家林伯呢?”

    那人不应,摆了下手,一溜小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白府很大,文笙借着一长溜儿挂在回廊里的白纸灯笼打量前院,只见周围是池塘假山,远处透着光亮,隐约有哭泣声响起,应该是自主屋前面的灵棚里随风传过来的。

    文笙怅然叹了口气,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真正能记住一个人,为他痛不欲生的,只有家人。

    她又想到自己,今夜不归,李氏那里定然瞒不住了,看舅舅李荣的反应,她这个借尸还魂的人和李家的缘份大概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名章送进去,主屋那边很快有了动静,灯光摇晃,脚步声杂乱,竟似有好几个人一起迎了过来。

    文笙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她刚才问起林伯,那仆从没有回答,若林伯好好跟在白典史身旁,见了名章自然会解释来的只是白麟远近来结交的一个画友,可白家如此兴师动众,这怕是拿她当知情/人看了。

    林伯也同时遭了意外?

    她不及多想,来人已经迎到了眼前,当中一位大约有五十上下年纪,身体有些发福,头发半白,被几个下人簇拥着疾步而来,脚下有些踉跄,文笙一看这人五官眉眼,便意识到他正是白麟远的父亲,本县典史白士元。

    文笙连忙深施一礼,一躬到地:“见过白典史!”

    白士元离她五六丈远止步,下人高举灯笼照亮文笙,白士元双目炯炯盯着她,神情痛楚,嘴唇微微颤抖:“我儿的名章,为何会落到你的手里?”

    文笙声音轻柔:“此事说来话长,顾某是白少爷的好友,贵府一位名叫林伯的老仆可以为我证实。适才听到消息,不知真假,特意赶在宵禁前过来瞧瞧……”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到晚上)

    第二十四章 白典史

    大风刮过庭院。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远处灵棚里是谁在哭。

    这种气氛之下,面前老人的沉默更显悲伤。

    白士元身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打破了沉寂:“既然是麟远的朋友,叫他去给麟远上炷香吧!”

    文笙先前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看他的穿戴以及同白士元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仆从之流。

    果然白士元听了他的话,向旁侧让了让,带着难言的酸涩道:“难得有人记着麟远,还来送他一程,有心了。”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顾公子请跟小的来。”

    文笙便跟着他先去灵棚里上香,白士元就这么一个儿子,灵棚里却有男有女,几个男孩子在文笙上完香后跪拜答谢,应当是白麟远叔伯家的晚辈。

    文笙见白士元的夫人偌大年纪哭得两眼红肿,几欲昏死过去,心中悯然,上前柔声安慰了几句。

    她这个时候突然赶来,自称是白麟远的朋友,自进了灵棚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白士元和那络腮胡子站在门口,络腮胡子一直不停地盯着她看,见文笙忙完闲下来,附到白士元耳边低语了几句,白士元微微颔首,冲文笙道:“你来,老夫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你。”

    文笙知道白士元肯定是要盘问她名章的事,正好她也想了解一下白麟远的死因,当下点了点头,又向白夫人深施一礼,退后跟随白士元和那络腮胡子来到正屋。

    这间屋子是白家平时待客的地方,有桌有椅,桌上燃着粗粗的蜡烛。

    白士元颓然在正中主位坐下,没有请文笙落座,而是先望了那络腮胡子一眼,方同文笙道:“麟远遇上歹人的时候,林三谷就在边上伺候,他无儿无女,现在尸体正停在我白家侧院,等着和麟远同一天下葬。姑娘何时认识的小儿?他的名章又怎么会在你手里?还望你能如实和我们说一说。”

    说完了,他顿了一顿,介绍那络腮胡子:“这是本县的傅捕头。”

    文笙并不以被白士元识破她是女子为异,她这身装束能骗过寻常人,甚至一些老江湖不经意也能叫她蒙混过去,却不可能瞒得过一位捕头的利眼,这位傅捕头长年巡捕缉盗,适才灵棚里灯火通明,怕是稍一打量,就看出问题来。

    她穿着男装,只是为了行走方便。

    进了白家才被识破,白麟远的父亲也没有脸色一变把她赶出去,这就够了。至于这些人心里怎么想,文笙并不在意,她完全被别的吸引了心神。

    现在连林伯也死了……

    她想看一看白麟远和林伯的尸体,还想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出了事,是因为什么遇害?

    文笙很快打定了主意:要取得白家的信任。她将随身带着的那卷画恭恭敬敬两手递给白士元,道:“白典史请看!”

    白士元接过来,发现是幅画,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两手按着将那卷纸在桌案上打开。

    捕头傅长沙很有眼色,连忙帮忙把烛台移近,白士元低头看画,慢慢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傅长沙也跟着“咦”了一声,赞道:“好画!这是麟远画的吧。”

    白士元却看出来这幅画与儿子平时画的大为不同,说不上这画好在哪里,但一看就远在儿子的那些画作之上,奇怪的是,初一打眼,他确实有着和傅长沙差不多的感觉,这画不知什么地方莫名眼熟,就像儿子白麟远一朝受了高人点化,打通了任督二脉。

    紧跟着,白士元便注意到了那画右上角盖着白麟远的名章,以及名章上方的落款。

    他犹豫了一下,方才有了判断:“这是……你和麟远一起画的?”

    文笙点了点头,将她和白麟远如何因画结识成了朋友,白麟远赠她名章,相约每逢三、九之日在陈家老店一起画画的事讲了一遍。

    文笙这番话非常好查证,白麟远去陈家老店不但有林伯陪着,他坐着家里的马车往返,车夫那里一问便知,而且归雁楼和陈家老店当时都有伙计在场。

    文笙一说完,傅长沙便闪身走了出去。也不用他亲自去查,今日衙门里的捕快虽然大半散在外边追查凶手,这会儿到还留了五六个在白家护卫。

    白士元盯着那画上儿子的名字,两腿一软,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半晌将手掌盖住了眼睛,长叹一声。

    文笙体会不到一个老父亲的心,白士元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大梁既有谭国师那样的风云人物,画画不一定就没有出路,谁知前段时候他托人拿着儿子的画给首阳先生的高徒看了看,人家断然言道儿子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街上传言不虚,他自从听到这评语,一时死了心,就和夫人商量要赶紧给白麟远娶个媳妇回来,谁想儿子在外边遇到了投缘的姑娘,画艺也大进,这本是多么好的事,可转眼儿子遇害,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麟远还活着,这小姑娘不就是现成的儿媳妇么?

    不需傅长沙查证回来,白士元只凭感觉就断定眼前这顾姑娘没有撒谎,若是白麟远活着,他当然要挑剔这姑娘出身贫寒不守规矩,可此时却越想越是悲痛难抑,手掌遮掩下一时老泪纵横。

    “……麟远,麟远他是被人所害,凶手逃了。”他说这话时,连身体都不住颤抖。

    文笙不知道白麟远的父亲错会了两人的关系,温言劝慰道:“典史您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悲,离水的治安您有权过问,那就更不该叫白麟远死得不明不白,总要打起精神来,想办法抓到凶手,为他报仇。”

    出事到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同白士元说过类似的话,但起到的作用都没有这位初次见面的顾姑娘大,这是儿子看上的女子,白士元但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将老泪拭了拭,暗道:“不错,麟远,看为父抓住凶手,为你报仇!”

    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面

    “麟远这孩子生性不喜吵闹,他画画,院子里不能有一点儿声响,后来他改去归雁楼,那里不到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大约七八天之前,他突然又换了画画的地方,在金钩河边租了条船,每天带着林三谷天一亮就往那儿跑,一呆就是一整天。”

    金钩河是大兴境内最大的一条河,大兴下辖十县,它流经了一半儿,最后由南向北贯穿了离水城,汇入苍茫东海。

    若说春夏时节金钩河畔还经常有人踏青赏景,这会儿已经入冬了,北风一吹河上许多地方结了薄冰,哪里还能见到人影,再加上近来因为首阳先生遇刺,城里气氛异常紧张,寻常百姓更加不会有那闲心到河边去。

    偏偏白麟远跑去画画。

    文笙觉着揪心,白士元这当父亲的摸不清头脑,她却一听就明白了白麟远为什么要跑去那种地方画画,他听从自己的建议,要画一百张不同风格的水。

    白士元未发觉文笙神色有异,继续说道:“昨日直到太阳西沉,麟远还没回来,夫人打发了家里的仆从去找,后来傅捕头也带了十几个衙役去帮忙。”

    说话间傅长沙进来,冲白士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站在了一旁。

    “这么多人沿着金沟河两岸大呼小叫找了两三个时辰,一时没有回应,直到半夜,才在一处乱石堆里发现了麟远的船,那地方被杂树遮掩,十分不起眼,”白士元顿了顿,仿佛又见到当时那个叫他悲痛欲绝的画面,“麟远和林三谷都死在船上……”

    这种情形下杀人,是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难道是白麟远主仆二人昨日在金钩河畔目睹了什么,以至被杀人灭口?

    文笙道:“典史,我想见一见他们两个,另外傅捕头昨夜在场,若是方便,能不能请他同我说一说当时船上的详细情况?”

    这两个请求十分大胆,白士元却没有阻拦,他虽然并不觉着眼前这小姑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