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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8部分阅读

    着悬赏那只东夷疯狗的画像,两起命案已是尘埃落定。

    文笙告别了白士元和傅长沙等人,从县衙出来回转李家。

    她觉着该是自己和李氏以及李家人好好谈一谈,然后离开这个县城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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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追究的意义

    回到李家,文笙先同李家人说了赵善道和顾大两口子如今的境况,这几个人案子犯了被下了大牢,家产抄没,日后纵能留得性命也会远远地发配,再不可能给李家带来半点威胁。

    李荣到是可以趁机将李氏正式接回来,顾大的几个儿女在离水头都抬不起来,哪还敢出面阻挠。

    这是先前最叫李家人犯愁的事,就这么叫文笙悄无声息地处理完了,用的还是霹雳手段,出手便置对方于死地。这样的顾文笙,叫他们既觉陌生又深感害怕。

    文笙便旧事重提,告诉大家她准备离开离水,到别的府州走一走看一看。

    外公外婆以及舅舅李荣这些人都好说,文笙之前便看出来,他们早对自己心生疑虑,能这么好聚好散,想来他们心里也要长出一口气。

    只有李氏安抚起来麻烦,而文笙也有些狠不下心来。

    文笙犹豫再三,决定向她吐露实情。

    她将李氏单独叫到内室,李氏哭得眼睛都肿了,文笙在她眼前蹲了下来,手放在李氏膝盖上仰头看她,心中涌上许多感慨。

    她柔声道:“别哭了,想来舅舅已经和你说过了,你的笙儿上吊时就死了,大约是老天爷觉着她死得可怜,没有令我转世投胎,而是把我送来代替她。仇我已经帮她报了,如今事情处理完,我也该走了。”

    李氏睁大朦胧泪眼定定望着文笙,李家的人现在只有她还不肯面对现实,不相信眼前的顾文笙竟不是她的女儿。

    “不,不,笙儿,不要丢下娘。”李氏的神情透着仓皇惊恐。

    文笙硬起心肠,轻轻抚着她的膝头:“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大半辈子好活,不到认命的时候,与其想着留我在身边,不如为自己好好打算,我给你留了一笔银子,大约有个几千两吧,你今后是要自己过,还是要再嫁全凭自己的心意。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李氏软弱,文笙交待完了这些犹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又叮嘱道:“我这些日子帮了县衙的人一点儿小忙,尤其是白典史那里,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事实在解决不了,可以去向他求助。到时候你就把这幅画交给他,只要不是十分为难的事,我想他都会答应。”

    决定把那幅和白麟远一起画的画留给李氏,文笙心中其实有一些不舍。

    所以她说完话把画拿出来,交给李氏之前又把那画打开来好生看了看,这画于她,是好友白麟远最后的一点纪念,而于李氏,将来却可能是一道护身符。

    文笙叹了口气,慢慢将画卷卷起来,卷到中途,她的手突然顿了一顿,目光落在自己当日提的那首诗上,此时露在外边的只有最后一句:“天机难辨抱影空”。

    文笙盯着这七个字,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说不清是为什么,她此时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异样的不安。

    不容她细想,李氏那里放声大哭,文笙匆匆将画收了起来,连银票一起放到她的床头。

    一切说破,这个家对她而言最后一丝牵绊也消失了,原先文笙还打算多留两日,等李氏接受事实情绪稳定了再走,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如何也呆不住了。

    此时天色尚早,文笙去与李家人告别。

    李荣艰难叮嘱:“你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若是方便的话,别忘了捎信回来。”又劝妹妹:“你就当生的是个儿子,男儿志在四方,早晚要离开你身边出去闯荡。”

    文笙点了点头,行礼作别,在众人的目送之中出了李家。

    她很惜命,这些日子呆在县衙里,对现下混乱的局势也有清醒的认识,从一开始文笙就没想过像她这样的能孤身上路,一得自由,直奔鲁百泉的镖局。

    她打算去跟鲁百泉商议,雇个得力的镖师一路护送,先将她送到大兴府再说。

    离水涌进来很多外地人,走在大街上文笙能明显感觉出与往日的不同。

    惊慌与焦躁笼罩着离水城,人们冲着纪将军的大名前来投奔依附,来了之后却发现小小离水似乎不足以抵挡那群东夷恶鬼,到处都在哄抢米粮,穷人在卖儿卖女,这是一幅乱世将至之相。

    文笙到镖局扑了个空,鲁百泉不在,文笙开始还以为镖局许久没有接活儿,如今城门放行,鲁百泉出去同人谈生意了,可细一打听才知道,鲁百泉是到城外给人送行去了。

    走的是云鹭。

    他进过一次离水大牢,大约是觉着在官差面前露了底,从牢里一出来,便找鲁百泉,提出要辞去镖师,重新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鲁百泉百般挽留,无奈云鹭铁了心要走,最后只得放人。

    这会儿云鹭已经出了城,而鲁百泉一路陪着,估计怎么着也要送出几百里去。

    文笙听镖局的伙计这么说,适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她敢断定,云鹭不是一个人走的,要么带走了戚琴,要么便是赶去和他会合。云鹭和戚琴,以及做下两起命案的疯犬商其,这其中好像还有许多未解之谜。

    可是现在所有的人,包括白士元在内都巴不得如此结案,不愿再牵扯下去。

    文笙拒绝了那伙计的挽留,出了镖局。

    她站在镖局的大门口,抬头仰望天空。

    天很蓝,零星飘着几朵白云,文笙不由地想,会不会有哪一片云朵白麟远曾经目不转睛地观察过,并试图将它画下来。

    文笙慢慢攥紧了拳头。

    街角有两个孩童拖着鼻涕坐在沙堆上,手拿木棍使劲划着沙子,在玩一个名叫“天下太平”的游戏。

    文笙跟着他们清脆的童音在心里默念:“天、下、太、平!”

    她想:“谁说继续追究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起码真相对白麟远,对这天下都很重要。天下太平,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望,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愿去时时念叨一下,在心里默默地想一想,却不愿意当真去为之努力呢?”

    她不再迟疑,辨认了一下方向,转身快步往将军府而去。

    第四十章 同谋

    将军府前头正有一队人马也在告别。

    黑色棺木放于车上,边上十几个扶灵的尽皆白衣素服,后面几百兵士也都腰系着白带,首阳先生的灵柩今日要离开离水,由他几位弟子和兵马卫的人护送,前往大兴。等到达大兴之后说不定还要会合了州府的人马,再送去京里。

    将军府也派了五百名兵士随行,一路保护首阳先生的遗体以及他几位弟子的安全。

    按说人已经死了,东夷的刺客不会再同一具尸体过不去,可谁让这刺客是大名鼎鼎的疯狗商其呢?

    将军府录事李曹一脸沉痛,同首阳先生的几个弟子歉疚地道:“都是李某疏于防备,没有保护好首阳先生,致他被贼人所害。等将军回来,李某必定自领责罚,到时再去京里向大国师和首阳先生的家人请罪。”

    为首的弟子姓费名文友,闻言深施一礼:“哪里,李录事言重了。家师既然被东夷的刺客盯上,总是防不胜防。出事后还多亏了李录事忙前忙后,调遣将军府的兵士,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了真相。我等回去必向国师如实回禀。”

    旁边另一名弟子陈慕亦拱手道:“幸好将军府的诸位应对及时,揭穿了东夷人的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师父虽然去了,我等总算知道凶手是何人,日后也好为师报仇。”

    这种时候,大家都有些黯然神伤,李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费文友几个眼见时辰不早,通知后面整队出发。

    自有部下为李曹牵过马来,他要亲自把人和棺材送出城去。

    这时候,却有一个亲兵凑过来,在李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李曹一怔,扭头望去,就见隔着牌楼大约有一箭之地开外,一个黑衣少年站在角落里,静静望着他。

    李曹认得,那是他先前在白典史府中见到的顾姑娘,一位绘画高手,听说是白少爷白麟远的知己好友。

    她急着找自己,是有什么事?

    两人目光相遇,文笙神情有些紧张,却隐蔽地挥了下手,做了个焦急而又肯定的动作。

    看来是有急事。

    李曹会意,低声向亲兵吩咐了几句,转身上了马,护送扶灵的队伍出城。

    待他们一行人全都走干净了,那亲兵才过去请文笙到将军府录事厅等着。

    将军府占地甚广,分为前后两个院落,前头是调遣兵马处理公务的地方,又分为议事厅、演武场、宴客堂几部分,后院才是内宅,纪南棠的母亲御封正二品诰命纪老夫人,领着一帮女眷在后院生活。

    将军府录事虽然只有六品,又是武官,但在外院俨然将军府的大管家,内政外事都经他手,所以这李曹必定是带兵在外的纪将军特别信任之人,他这么多年守卫将军府,殚精竭虑,既为纪南棠在家乡操练出一支亲军,又理顺了和地方的关系,同州府县衙的关系一直很友善。

    文笙之前从傅长沙嘴里听说过这位李录事的情况,她决定相信那位纪南棠看人的眼光,直接来见李曹。

    如果不是出发时见到文笙,李曹原本计划着怎么也要长亭短亭多送几程,聊表下心意,此时他直觉认为那姑娘找他还是因为两起命案的事,不敢耽误,一俟扶灵的队伍出了城,便叮嘱了带队的军官几句,又朗声道:“李某身上还有要务,就不远送了。诸位路上千万小心,多多保重。”

    费文友几个忙道:“李录事快请回,京里国师听说我师父遇刺,已经派了高手前来接应,估计着很快就能和我们遇上,录事尽管放心,那商其不来便罢,若是敢来正好捉住他给我师父报仇。”

    李曹听着这话没有再往下细问,谭老国师身边聚集了很多能人异士,这些人得君王看重,平日里甚是高人一等,至于这一次谁会过来他一个小小的武官不该打听,也不想知道。

    他却不知此时费文友几个也在暗自感慨:听说案子告破确定了疑凶是因为一幅画,为了取信于人,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那画出自文笙之手,费文友和一众师兄弟都以为是另一个受害人白麟远所画。

    像陈慕,之前还受托品评过这位白公子的画。没想到转头白麟远的画就派上了大用场,那画的价值不在于画得好不好,而在于真实。

    真有这样的人,能把匆匆一瞥永固在画纸上。

    这离水还真是藏龙卧虎,不愧是纪将军的家乡。

    李曹匆匆回了将军府,直奔录事厅,进来之后瞧见文笙在座,挥了挥手,将亲兵全都打发出去,开门见山道:“顾姑娘,你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要同我说?”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继续追查那两起命案,每一刻时间都很宝贵,文笙也不卖关子:“李录事,我怀疑首阳先生的死,凶手除了商其还有别人,那商其应当在将军府内还有一个同谋。”

    李曹追问道:“怎么说?”

    文笙发现李曹虽然问了这话,神情看上去却并不十分惊讶,显然他对此也早有怀疑。

    “商其是东夷人,在离水若是没有人帮他提供消息,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潜入将军府,杀了人之后竟还全身而退?”

    “你是怀疑我将军府的守卫?”

    “录事,还有首阳先生的弟子和大兴兵马卫的人。可惜刚才叫他们出城了。”文笙睁大了眼睛,目光中透着焦虑。

    “又没走出去多远,只要在我离水境内,走了更方便抓起来。只是没有真正的线索,我不能仅仅因为怀疑就胡乱抓人。”李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问她道,“你是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要杀白麟远。云鹭认出商其纯属偶然,并且那商其精通易容改扮,离水城戒防根本困不住他,既然如此,对他而言被白麟远画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完全不需要特意去将白麟远和林三谷都杀死,纯属多此一举。除非白麟远当时在归雁楼上看到了另一个人,而商其的这个同谋他有可能认识。”

    第四十一章 何以为证

    “顾姑娘,你急着找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李曹目光灼灼,对他而言,找出那个隐藏在身边的j细,比抓住杀手商其为死者报仇来得更加重要。

    文笙没有回应,而是反问他道:“录事,上次你从我这里拿去的那幅画呢?还在吗?”

    当然,这么重要的物证,李曹还等着回头拿给纪将军过目呢。

    那幅画自到了手他不知看过多少次,现在闭上眼睛画卷上所有的细节都清晰浮现,怎么没看出来除了商其还有哪里不妥呢?

    李曹打发了亲兵去取那画,顺便将笔墨纸砚给文笙拿来。

    少顷,李曹画卷到手,他将那幅画打开,铺到了桌案上,示意文笙一起来看。

    画还是那幅画,自从确认了凶手,李曹每次看画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到商其身上。

    他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已经和那个j细接上了头拿到了将军府中的布防?傅长沙说画上的人鹰视狼顾,那j细是藏在他的身后吗?

    街市上远远有两个人,因为与商其背道而行,白麟远画下来的是他们的背影。

    仅凭画面上那模糊的背影,不要说他,就是傅长沙当时不也没能查出来这两个人是谁,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吗?

    文笙道:“商其在这条街上呆得时间不长,当时赵善道的女儿在赵记衣铺里量衣裳,袁老板的家眷坐马车到兰花苑看首饰,县衙那边查实时间是十月二十九日下午的未初时分,十月底首阳先生刚来离水,商其和那j细应该也是初次联系。”

    李曹打断她:“等等,你因何断定那j细是跟随着首阳先生来离水的?”

    “录事,我想因为那j细是外地人,不方便离开将军府独自去很远的地方,所以他二人才将碰面的地点定在了将军府的后街,这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有些障碍会阻隔旁人的视线,比如铺子外边探出来这个草棚,再比如这家糕点店,他们将一人高的点心架子搭在铺子门口,货架后面若是站两个人,大街上的人是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的。”

    画上的商其,刚刚离开那点心架子不过十余丈距离。

    李曹明白了:“可归雁楼上的白麟远因为在高处,却正可以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文笙点头:“商其和那j细都是外地人,所以他们忽略了这一点。否则的话不要说将军府的将士们,就是离水的寻常百姓提起归雁楼,大约也都会想到在楼上画画的白麟远。”

    李曹坐不住了,他起身便想将亲兵叫进来。

    文笙却阻止了他:“录事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说,十月二十九那天j细和商其见面,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有白麟远这么个人,冬月十八,白麟远遇害,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按说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白麟远只是个无名小卒,不管是那j细还是商其都不会格外关注。”

    文笙话说到此,李曹脑间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脸色变了,失声道:“等等,上个月月初,我受白典史所托,拿了白公子的一幅画想请首阳先生看一看,当时首阳先生恰好有事,是他的弟子陈慕帮着看的,因为陈慕对那幅画评价不高,白典史就把儿子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提到了白公子这几年日日都会在归雁楼三楼登高作画。我看那陈慕似有些动容,还帮着说了一句,叫白典史哪天带着儿子过来,请陈慕给当面指点指点。”

    假设那陈慕是j细,他原本心里就有鬼,疑心自己与商其碰面的整个过程被白麟远目睹,一听还要与白麟远见面,心知以白麟远记人的本事,一见之下必定会被认出来,所以起了杀心,指使商其找机会杀人灭口……

    难道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文笙也正是把这些蛛丝马迹都联系到了一起,才贸然赶来面见李曹。她道:“若那陈慕没有再同别人说过白麟远的事,我也觉着他的嫌疑非常大。”

    李曹大声将外边守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