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平民女子,凭什么一个是凤凰,一个是草鸡?
“秀桂?”邓菲唤道。
“噢……嫂子。”秀桂慌忙回到现实中。
“你平时盯住他们的时候,要留神阿欢,那家伙非常机敏,别看平时懒洋洋,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力却非同一般。”
“是。”秀桂点头。
邓菲累了,摆摆手,让秀桂退下,临别说了句,“你好自为之。”
(43)唐氏筛查
这天,谢胭寒坐着梁欢城的车,去医院做“唐氏筛查”。秀桂陪着她。自从“流产汤”败露之后,秀桂的言谈举止间,表现出对胭寒的不满,好像是胭寒出卖了她,使她遭受了毒打。
对此,胭寒不以为然,也无需解释什么,该怎样就怎样,太阳照常升起。
现在的胭寒,已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孕育胎儿的事情上,她的性格便是如此,一旦选定了方向,便拿出百倍的意志,爬也要爬到底。
做过了“唐筛”,一星期后去拿结果。
再次去医院,谢胭寒十分紧张。这次仍由秀桂陪同,梁欢城开车,途中无话。
昨天晚上太焦虑,一夜没有睡好,来到医院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至进了医生办公室,眼前仍不时跳出星星状的光斑,感到呼吸紧促、胸口窒闷。
秀桂在门外等候,胭寒独自面对医生。
医生将筛查结果拿给她,她努力辨别着,看到“21三体综合症1/180”,愣愣地,预感不妙。医院解释说,该项指标风险高。胭寒的脑袋里轰地一声,身子便颤抖起来。
她事先学习了一点知识,所谓“唐筛”,是为了筛除一种“唐氏患儿”而得的名称,唐氏患儿——即有智力障碍,生活无法自理,且伴有复杂心血管疾病,需要家人长期照顾的孩子。
唐筛检查,就是根据怀孕时间及母体血液中的某些指标推算出来的概率值。而胭寒的指标,说明她怀的这个孩子,有180分之1的可能,是唐氏患儿。这对她不啻是五雷轰顶,眼前顿时便黑了。
医生反复申明,因为是推算,所以影响的因素较多,并不完全准确。但胭寒根本听不进去。
“大夫,现在怎么办?”胭寒问。
“你也不必惊慌……”
胭寒没等医生说完,低喊:“怎么能不怕?”
“那就做羊水穿刺检查,可以确诊一下。”医生说。
胭寒只感觉四肢痉挛,这压力实在太大,简直难以承受。
秀桂听到办公室的动静,探头探脑看了看,走进来,淡漠地问:“嫂子,怎么了?”
胭寒深吸一口气,“没事。你先在外边等,我和医生还有话讲。”
秀桂用探询的目光打量胭寒,一脸狐疑。
“出去。”胭寒气恼。
秀桂咬了咬嘴唇,转身出了办公室。
(44)一个萝卜一个坑
胭寒对医生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这件事对我……”说不下去了。
医生说:“谢小姐,请相信我,你的这个比例,风险系数并不很高。如果你不放心,我建议你再做一下羊水穿刺检查。”
“可以确诊吗?”
“羊水穿刺获取胎儿细胞,进行染色体的核型分析,这是目前能够确诊胎儿染色体疾病的唯一方法。”医生说。
“什么时间可以做?”胭寒问。
医生打开病人档案,说:“两天后你有个预约,是三维b超和抽血化验。那羊水穿刺,预约到五天后。”
胭寒没再说什么,离开办公室去了洗手间。回来时,看到秀桂正与医生谈话,胭寒并不在意,这件事不必隐瞒,沈家知道了也有好处,让他们做好应对,这个孩子可能是个痴呆儿。
到这一刻,胭寒反而平静下来。或许是震惊过度,让人变得麻木。坐在返程的车里,她望着车窗外。
梁欢城问:“情况怎么样?”
谢胭寒没有回应。
秀桂扭了扭身子,看她的神情,似乎心绪波动剧烈,掺杂着冷冷的。
艰难曲折的怀孕,最终却可能诞下一个弱智孩子,对于沈家,无疑是毁灭性打击。
胭寒忽然觉得悲哀,为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这世上的一切竞争——到头来都变成了一个讽刺。
对手的灾难,便是自己的福音。此时的秀桂,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一个萝卜一个坑,胭寒的萝卜坏了,即将被无情地拔掉,于是秀桂的萝卜,蠢蠢欲动,迫不及待要填进去。
梁欢城感觉不妙,从后视镜望着胭寒。“是不是出问题了?”
秀桂忍不住说道:“欢哥,你别问了,二嫂很难过。”听起来像是在安慰胭寒。
车到沈宅。胭寒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原本顿悟清静的感觉全没了,全身笼罩在痛苦迷茫中,难以自拔。
午餐时分,秀桂将谢胭寒请入餐厅。
果不其然,郑碧月阴沉着脸坐在上首,邓菲坐在旁边,同样用冷冷的眼神看着胭寒。
胭寒神色镇定,轻抚着肚子,缓缓坐下。
(45)终究是我的亲骨肉
郑碧月难以控制怒气冲冲的烦躁情绪,开口便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这样的无理诘难,谢胭寒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感到一阵羞辱。“我也不想这样。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我比任何人都痛苦。”
郑碧月瞟了邓菲一眼。邓菲嘴角露出冷笑:“原本是简单的事,一到你身上,就变得错综复杂。从怀孕到现在,没有一天让我们安宁过。”
胭寒竖起眉头。“邓菲,你事先不是做了很多准备吗?有那么多巫医、妖怪都看过,他们都瞎了眼?”
郑碧月拍了一下桌子,努力克制着,说道:“胭寒,不许亵渎大师。”
胭寒侧过脸,谁都不看。
邓菲转而劝慰郑碧月:“婆婆要保重身体,现在还没有最终确诊,咱们家有神明护佑,不会出问题的。”
郑碧月喃喃地说:“要不要再请杨师看看?”
邓菲小心翼翼地问:“杨师‘转胎’,与此有关吗?”
郑碧月眼里射出一道冷光。邓菲吓了一跳,忙说:“婆婆,我绝对没有怀疑杨师。”她马上将矛头转向谢胭寒,“我老家有句俗语:什么样的田地,长什么样的庄稼。”
胭寒懒得跟邓菲辩论,当下站起身,甩手离去。把郑碧月和邓菲晾在那里,干瞪眼没辙。
……
谢胭寒去了后院,找沈重阳商量。沈重阳还不知道“唐筛”的结果。胭寒大致说了一下,沈重阳的神情变得凝重。
“180分之1的概率。”他看着胭寒。
胭寒回望重阳。
沈重阳忽然笑了笑。边笑边摇头。
胭寒看得出沈重阳受了很大刺激。她上前,抚着沈重阳的肩膀,轻声问:“以后呢?”
“什么以后?”沈重阳反问。
“万一生下的孩子……”
“不是万分之一,而是一百八十分之一。”沈重阳提醒道。
胭寒沉默片刻,接着说:“所以现在要问清楚,如果羊水穿刺的结果,也是不好的,你打算怎么办?”
书房变得死寂。
这是一个可怕的两难境地。首先,不宜流产,无论最终确诊情况如何,这孩子都要生下来。如果强行剖腹,从芓宫中取出孩子,那么谢胭寒凶多吉少。其次,这个孩子将是胭寒唯一的孩子。
沈重阳用低缓的语气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等五天后的结果吧。”
“重阳,我很想知道,如果生下的是痴呆儿,你会怎么做?”胭寒的眼里蒙着一层雾。
沈重阳注视着胭寒。“终究是我的亲骨肉,我能怎么做?”
……
(46)检验结果
沈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了解内情的几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等待着。像是末日宣判一般。
两天后,谢胭寒先去医院做三维b超和抽血化验。五天后按照预约,来做羊水穿刺。
医生带着4个护士,给她的肚皮盖上布,消毒、局部麻醉。b超固定以后开始下针,经腹腔穿过芓宫壁进入羊膜腔。
谢胭寒紧张地喘不上气,医生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居然跟护士轻声聊天,不到十分钟,便抽取了20毫升羊水。手术结束,倒是不痛,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医生开点药,告诉她半个月后拿结果。
半个月,对胭寒就像一场炼狱,她努力不去想结果如何,身旁也没人问她。可是总在不经意间,她便想起“唐氏筛查”的结果,脑海中突然跳出“危险”两个字。
晚上经常做噩梦,可以说是噩梦连床。摸着肚子,觉得是一件恐怖的事,好像自己怀的不是宝宝,而是一个即将破茧而出的妖怪——当然第二天清醒过来,责怪自己小题大作,实际情况肯定没那么糟糕,医生也劝过,可她就是无法安宁。
幸好这段时间,沈重阳住在胭寒的房间,天天陪着她。胭寒的心情好了一些,至少不必独自承受,否则她真的会垮掉。
时间飞逝而过,到了取结果的日子。沈重阳担心胭寒受不了,提议让梁欢城和秀桂去拿,胭寒执意自己取。
出门前,沈重阳蹲下来,给胭寒穿鞋,系好鞋带,一直陪她经过花园来到车旁。
胭寒坐进车子,沈重阳挥了挥,用微笑送行。
轿车行驶在街上,胭寒才感觉眼角冰凉凉的,有泪。
她惴惴不安地来到医院,忍着最后的折磨,听医生拿着染色体图谱给她解释,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关心的一句话终于听到了:
孩子是健康的!
谢天谢地。
胭寒浑身一软,这是一种闲散甜蜜的疲乏感,就像清晨长跑5公里,坐在公园明媚阳光下,看着远处的孩子们玩耍。
她感觉现在更爱肚子里的宝宝了。奇妙的母性,恨不得将宝宝含在嘴里,一起慢慢融化。
她迫不及待,要用梁欢城的手机通知沈重阳,梁欢城说手机辐射对胎儿不好,他自己拨通手机,给沈重阳报告这个好消息。胭寒站在旁边,听着梁欢城报喜,看着梁欢城脸上淡淡的笑意。
秀桂站在另一边,郁郁寡欢,神情飘忽。
……
(47)不可阻挡
回到沈宅,郑碧月破天荒的,伫立在花园入口迎接谢胭寒归来。邓菲在身旁陪着郑碧月,心情非常复杂,既有着嫉恨,同时又有庆幸。嫉恨是出自她的本性,而庆幸,则是因为胎儿没有毁掉,胜利仍将属于她。
谢胭寒来到郑碧月身旁,郑碧月的嘴角痉挛一下,一笑而收。“胭寒,你受苦了。”
出于礼貌,胭寒欠了欠身,“让婆婆忧心了。”
郑碧月主动挽起胭寒的胳膊,一对亲密无间的婆媳,沐浴在阳光里。她们穿过花园,且行且谈,好像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邓菲与两人保持着距离,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梁欢城打趣道:“你一向喜欢参加家庭会议,这次怎么落后了?”
邓菲漠然地扫了梁欢城一眼,说道:“阿欢,那次在街上遭遇袭击的事,你还没有查出幕后真凶吧?”
梁欢城哼了声,说:“九成的把握是邱令白。”
“即便有十成把握,你又能如何?”邓菲讥讽道。
梁欢城没话讲了。邱令白的偷袭,他没有一点证据。
邓菲冷笑着,从梁欢城身旁走过去。
……
晚餐其乐融融,郑文灿也赶来参加晚宴,沈重阳和梁欢城都在座。在仆人们的印象中,许久没有今晚这么好的氛围。
郑碧月似乎白白捡了个宝贝,谢胭寒却明白,郑碧月借此机会转变态度,是暗示胭寒:大家以后都不要再闹,胭寒稳稳地,把孩子生下,这才是人间正道。
晚餐结束,沈重阳回了石屋。胭寒看着邓菲跟在沈重阳身旁,眼睁睁的,她无可奈何。毕竟邓菲也是沈重阳的妻,而且按照邓菲的话,她是“正室”。
邓菲有意要刺痛胭寒,与沈重阳亲昵低语,不时做出小女人的娇态和媚态。
胭寒努力保持平静,让自己变得冷硬。视若无睹。
………………
时间缓缓淌过,日子变得平淡。已经到了冬季,若在中国大陆,此时已是雪花纷飞,四野银装素裹。
谢胭寒的分娩期大约在明年二月。
她坚持每星期去看一次产科医生,平常在家里喝牛奶、服用维生素,吃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她仍会产生躁动情绪,孕期忧郁症也时时干扰她。
沈重阳越发沉默,每天来看她时,少见欢颜,偶尔一起吃顿晚饭,亦是神情刻板、脸色阴郁。
胭寒猜不透沈重阳的心思,尽量不与他正面冲突。
而她必须养精蓄锐,把一切奉献给体内的小生命,只为那最终的一搏。
她让人把卫生间重新修缮一下,做了防水防滑处理,用起来更安全方便。她还把卧室整个装饰一遍,自己设计了图样,自己挑选窗帘的颜色和式样,把吸灯灯和落地台灯都换了,光线柔和温暖。再把卧室的大床重新摆放,在墙边开辟一座小小的婴儿空间,买了不少玩具放进去,就连婴儿学步车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宝宝坐进去。
郑碧月和邓菲由着谢胭寒去折腾,似乎默认了她的生活规划。
胭寒在忙碌中感到充实,暂时缓解了孕期压力。
只是夜深人静,突然从梦中醒来,她感到惶惑,害怕体内的孩子出现问题,害怕分娩时会痛苦,更害怕孩子出生后,将发生的可怕事情……
这些念头让胭寒苦不堪言。
不知不觉……势不可挡……分娩的日子不断逼近。
(第四卷终)
(1)阵痛
这天,谢胭寒突然感受到了阵痛。
肚子断断续续的疼痛,胭寒记录着疼痛的间隔时间、以及疼痛的长短。医生说过,如果疼痛间隔到五分钟左右,就是快临产了。而现在的疼痛还可以忍受。
胭寒看看表,凌晨三点,疼痛间隔十分钟左右,疼痛持续的时间则在三十秒左右。她咬牙等着天亮,没有惊扰沈重阳。重阳在身旁睡得很踏实。
胭寒原本想提前半个月住进医院,那样可以稳稳地等待分娩,然而郑碧月认为医院不安全,必须让她留在家里。
清晨,胭寒挣扎着走进卫生间,下面见红了。
她想:宝宝终于到了。
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兴奋夹杂着不安,惶惑中融合着幸福。该去医院待产了。
沈重阳醒来后,看到胭寒的表情,短暂的迷茫之后,猛地回过神: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紧接着,全家行动起来。
梁欢城开车,秀桂陪着胭寒。邓菲则开车载着郑碧月。沈重阳也要去,被郑碧月严厉制止:生孩子有我和菲儿看着,你不用去,外边有邱家的人,你抛头露面,太危险!
一旁的邓菲默不作声,心怀叵测。她和郑碧月提前商量过,之所以不让沈重阳去医院,其实是有着重大阴谋。
沈重阳只好留在家里。
胭寒在一行人的簇拥下,到了医院妇产科,直接住进最好的病房,医生开了一系列检查单。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
郑碧月显得异常躁动。秀桂带了菜和粥,胭寒勉强吃了些。她必须让自己有力气,虽然疼痛越来越剧烈,她仍然喝掉了半碗粥。
阵痛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谢胭寒躺在床上,承受着胎儿带给她的折磨。
昏昏沉沉捱到晚上。秀桂又拿了晚饭,胭寒咬着牙吃了。
此时疼痛已经越来越难以承受,忍不住开始呻吟。
郑碧月守在旁边,一边团团转,一边咕哝着:“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这么疼?”她倒不是心痛胭寒,而是担心在这节骨眼,再出现变故。
邓菲平静地安慰道:“婆婆,各人情况不同的。”
“我从来没见谁疼成这样……”郑碧月不耐烦地看着胭寒,似乎胭寒的疼痛是一种罪孽,应该忍住才对。
胭寒疼得受不了,双手乱抓,可是谁也不肯把手伸给她。沈重阳不在身旁,在孤独痛苦中无依无靠的谢胭寒,忽然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
是梁欢城。
(2)也许……错当了别人
梁欢城忧心如焚。他是第一次见女人痛成这样,而这个女人是重阳的妻。
梁欢城旁若无人,继续握着胭寒的手,默默地给她温暖、安慰。
病房内的郑碧月,完全顾不得梁欢城的动作。邓菲则冷眼旁观,若有所思。秀桂仍然守在门口,外边还有两个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