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看书网 > 其他小说 > 胭脂蓝 > 胭脂蓝第11部分阅读

胭脂蓝第11部分阅读

   他母亲的指扶着他的肩膀,那么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收紧,随即,枯涩的情感也从身体接触的每一个细胞注入进来,如同熔岩也如同毒药,一点点注进他的身体,在平静的外表下掀起巨浪。

      现在,他和她许多年来似乎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只要一伸手,他的身体就会完全被她抱住,他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伸出手去。

      因为,这就是为君之道。

      所以,他只能远远的走开,然后,不听不问不看。

      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现在局势的平衡。

      但,她是他的母亲,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他不会做得太绝决。

      “母后,儿臣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心脏里着无法说出口,比火焰热比冰水冷的情感,最终,他慢慢脱离开她的冰冷的指,扬长而去,再未回头。

      殿内出奇地安静,只听见风呼啸地穿过的宫阁呜咽的声音。

      红烛摇曳,昏暗的光线中,只见是苏轻涪的身影,单薄而孤独。

      她看着那明黄的背影,久久无语。

      她的面容逆着烛光,一半是明的,一半是暗的,嘴角泛起了慢慢泛起残忍的笑意:

      “罗迦,我的儿,圈禁这种死法对我来说,太过屈辱,我不会接受。”

      优雅的捡起摔落在地上的珠钗胭脂,然后重新为自己上着最后的妆。然后,她平心静气的整了整衣服,等待她头上的流苏也平静下来,不再叮当作响,她这才在梳妆台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瓷瓶。

      抬起手来,掠了掠两鬓的青丝,苏轻涪眼里一片死灰,抿嘴笑了笑,把瓷瓶中的万艳窟一饮而尽。

      然后倏的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去,却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了青砖地上。

      万艳窟剧毒,一旦发作,足以教人痛不欲生。

      她吃力地喘息着,挣了半天,略略地缓过气来,用袖子抹过嘴角,白色的丝缎上就有了一抹血红。

      她却只垂了眉眼,幽幽静静地道着迷离的眼睛望了过去,那片水雾把她的眼都遮住了,恍惚的她看见那个永远一袭黑衣的女子,站在那里,仿佛熔进了夜色。

      寂寞宫城影,朦朦晕晕。

      就好像多年前,站在宁夜宫门前一样,她的眼清澈而哀伤。

      她伸出手,女子的身影便如涟漪一般的碎了……

      “夜熔,哀家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的爱,诅咒你永远不被他所记忆,诅咒你长命百岁,在这寂寂深宫里孤独终老!!!”

      暗红的血随着猛烈的恨意更肆意地喷薄而出,白衣尽染,几乎看不清原色。

      这一生她害了很多人,但是也被人所害。

      锦瓯也好,夜宴也好,父亲也好,儿子也好……都没有关系了……

      得到了许多,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为的只是能抚平深夜里醒来,让她窒息的寂寞而已……

      凄凉的味道在静寿宫的空气中蔓延,似水一般把人柔软地溺死扭。地上苏轻涪的样子,依然是黎国最尊贵的太后。

      

      寅时,天就在开始蒙蒙的亮了,乾涁宫中因着未到上朝的时辰,珠帘轻垂,鎏金兽鼎里焚着的佛手柑,那浓郁的香丝丝轻缕没入空气中,香烟袅袅,一片肃穆。

      青衣的宫人急急的跑了进来,汉白玉台阶之下守夜何浅,听脚步声回过身来。

      那宫人连磕头行礼都忘了,也看不见何浅的连连摇手,只大声说着:

      “静寿宫出事了!”

      殿中极静,他脱口一句,惊得自己也猛得回过神来,心下不由大惊,连跪在当地。

      帘内罗迦本是一夜未曾入眠,听见了声响,便皱起了眉不耐的开口问道:

      “谁在外头?”

      那宫人看了看何浅,冒着冷汗说:“皇上,静寿宫出了大事了,太后……”

      “太后怎么了?”

      罗迦倚在绣着九龙的靠枕上轻轻的闭眼,心中涌起了奇妙的不祥之感。

      苏轻涪那双被宫廷洗涤的冰冷的眼,仿佛安静的浮现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凝视着他,欲语还休,然后,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情就如此沉淀,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再看不到那双冰寒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心里那种不祥反而越来越剧烈。

      胸膛里,似乎有了个无法填补的,奇妙的洞,语气也变的焦躁不安。

      “太后……薨了……”

      “是吗……”

      没有任何惊讶的说着,罗迦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呈现淡青色的眼睑上投下深重的影子,即便这种消息,他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不曾弯曲。

      心中隐藏的是震惊、恐惧和……一点点的安心……

      他想起每年的今日,他都要去静寿宫拜寿情景。

      她很端庄的坐着,虽是浓妆华服,可还是透了一种冰冷的寂寞。

      那种感觉是无法骗人的,她并不喜欢他,也许她可以伪装一切,但是她天性中缺少的的慈爱却无法伪装。

      她,不爱他,即使他是她的唯一骨肉。

      所以,他也不会伤心,即使她是他的母亲。

      之后,他定了定神,说了声:

      “知道了,你下去吧。”

      宫人震惊于他的镇静,但长久的宫廷生活已经叫他知道了什么是识趣,于是磕了一个头,起身依礼退下。

      何浅站在阶下,只听珠帘内一阵响,衣声窸窸窣窣,然后罗迦迈步从出来。

      “陛下……”

      何浅只觉得浑身都发软,那声陛下里,隐约带了几丝关心的意思。

      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罗迦只是浅浅地笑了笑,然后道:

      “传旨,说太后急病归天,罢朝一日。还有,苏家贪赃枉法,但念在功勋卓著,恩典其全族免斩,赐其流放。”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还是笑得很温柔,眼睛里却带了嗜血的冷酷,那样的光,在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竟带起了近乎凄厉的光芒。

      何浅奉旨离去,偌大的乾涁宫中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确定没有人看到他之后,罗迦他才把自己的面孔埋在手中,感觉手掌的温度渗透入自己的眼中。

      他轻轻低吟:

      “母后……”

      我终是逼死了你……

      每一个字,都是不能说的伤痛。

      

    第二十章    文 / 悄无声息

      苏府被抄,乃至于府中之人尽数被流放,一场没有任何人预料到的,事前毫无预兆的噩梦。

      大家都知道苏家是外戚,即便平时有些不合,但看在太后的面上,即便是皇帝,也多少要顾忌一些。

      但是,谁知道,在寒冬一个深夜里,太后急病去世,苏家被满门流放。

      幸存的只有吴楚欲一族,但是自苏吴私库之中搜出的巨款,让他也不免受了牵连。

      吴家,根基已伤。

      而夜氏,只是安静的看着,没有任何举动。

      莫惬怀再见到夜熔时,是一个皇宫私宴之后。席间罗迦婉转的向他提出了婚约,他含糊而过,心却在也无法轻松。在喝了几杯酒之后,便告辞退走,不引人注目的离开了酒席。

      外面正在微微的飘着雪花,雪白色的,仿佛是羽毛似的雪花从昏黄|色的天空中落下,飘落在满园枯树的枝干上。

      他安静的站在雪中,然后,一个恍惚的眼神,便看到了那玄色的身影。

      黑色的披风,黑色的发,以及在枯干的枝叶间伸展的,是比雪还要白皙的手腕。

      似乎感知了他的到来,她转眸一笑,漆黑的眼睛温暖如春风,清幽如深潭,笑容淡淡,瞬间,忽然起风,雪花飞舞,她便似被包在了狂舞的雪花之中,衣袖翩飞,玄黑混着雪白,带了种无法形容的魅力。

      那一瞬间,他心中围住的高墙便轰然一声崩塌殆尽,眼里,便只有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就只有那道纤细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便烙印在眼底,再也无法消抹而去。

      莫惬怀紧紧的攥起自己的手,只觉得掌心一阵疼痛,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又跌下去了,跌得生疼,一阵无法形容的悸动。

      此时此刻,他明了了仇人锦瓯那疯狂的心思。

      那一瞬间的美丽,那一瞬间的心动,却在烙印下的同时,便是无论如何,也想要得到她,想以双手汲取那笑容,只希望她能永远看着自己,再也不转移开视线。

      却是,奢想。

      他冷笑,然后苦笑,眼神暗淡下来,随即转身调转视线,不再看她,就在这瞬间,风里忽然传来了她但听得清音泠泠,颤抖着,宛然间如弦:“我那么可怕?见到我,就要走吗?”

      他不理只是迈步前行,只想把她的身影从心中抹去。

      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弱的惊呼,莫惬怀也来不及细想,飞身过去,将即将跌倒的她揽入怀中。

      他下意识的收紧双臂,无法以语言形容,温暖包围了他,那气息,让他不想放手,只想把她紧紧的一辈子抱在怀里。

      她用力从他的怀中挣脱,避开了他,绣着金线昙花的黑色披风在风里飘荡着,让其下瘦弱的身体若隐若现。

      碎玉似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本是苍白的唇在那一时间鲜艳欲滴,她却是浅浅一笑:

      “恭喜将军就要成亲了”

      “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臣还是谢过娘娘。”

      回过神来,他呼吸渐沉。

      “那么说是真的了?我早就听说了,可是一直不敢问你……”

      她垂眸,眼睫掠影,遮住了慢慢消融的涩意,等他看到的时候,覆盖着琉璃色眼睛的睫毛已是垂下了一滴晶莹。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泪,第一次是为了别人,这一次可是为了他?

      她带着那道泪痕,用无法视物的眼看着他,那般的寂寞,清秋似的冷,偏偏又高傲得不可思议。

      “惬怀,你真是奇怪,有偷天的胆子,却为什么,为什么不敢承认?承认你喜欢我有这么困难吗?”

      “那你呢?你不是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吗?”

      看着她,莫惬怀不知怎的就开口问了一声,问完之后,英挺的眉毛就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拧起,他一向自持,却为何总在她面前控制不住,有些话就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现在我爱的是你,惬怀,此时此刻,我爱你。”

      她的轻轻地叹了一声,幽韵绵长,面上依旧淡淡的,清冷的。

      那样的神色,淡淡的,却涌起无法形容的寂寞和美丽的哀怨之色……

      美丽极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莫惬怀手抖着,青筋暴露,许久才沙哑地开口:

      “不是不爱,是我不能爱,他毕竟是我的兄弟,我可以谋夺他的皇位,计算他的江山……但,我不能夺弟之妻,而且我不会爱上一个浸满了毒汁的竹叶青!”

      说完,一甩袖,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心里又浮上了她那仿佛流着眼泪的神情。然后悄然回首。

      她依然站在枯树下,宛然轻颦,平常淡漠的面上,现在却是悲哀的……哀伤的……

      不停颤抖的纤瘦身体在风中,仿佛脆弱不堪。

      自己,被她爱着……

      真的,被她爱着……

      手是不自觉的伸出,他的心正在向他索着这生第一次的强烈的要求,要这个人!要这个人!

      只有她,才能治疗他的痛。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被迫接受着一切,接受着母亲遗留下来的仇恨,接受北狄王悱熔的训练,接受必须夺取黎国皇位的信念……

      可是,第一次他的心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强迫自己垂下指,心好象要被撕开,如此鲜活的痛着……

      然后他想起,几个月前,青州边关北狄王悱熔入夜而来,只对他说,想要天下,就必须远离夜熔……

      转身,他也决然走开,不再回头。

      可是,他的心在此刻洞开了无法愈合的心伤。

      树下,寒风吹过,夜熔下意识的环住了自己,樱红的唇角却挑起一抹笑意。

      落在网中的鸟儿,再怎么挣扎,亦是无用。

      二月间,早春的季节,乾涁宫的院子里有几株早开的杏花,在众多料峭的风中摇曳着,暗暗的香着。

      不知为何,罗迦就想起了夜熔,于是迈步向宁夜宫而去。

      这一刻没有别的,他只是想见她。

      半路上,忽听得遥遥的琴声传来,他不觉侧耳。

      琴声清冷,却缠绵若诉,那样的情深意切,引得他信步循音而去。

      庭院深处,一片初绽的杏花中,夜熔安静的坐在那里,乌黑的头发,只斜插了一枝飞凤步摇,珠光流动。混杂金丝织成的玄色锦缎衣裙被阳光镀上黄金的光彩,一时间罗迦只觉得她似乎笼在一片淡淡的云烟里,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夜熔手怀中抱着琵琶,似乎正在凝视着面前的什么人,那样的神情,温柔而缠绵,道是无情,又似是多情,连着满园的春色也似迷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她,罗迦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走动,他只是看着,看着他没有见过的,有着这样表情的她。

      夜熔看着正前方,说了句什么,然后高高地昂起下颌,清浅一笑,容颜依旧,却自有一股婉转的魅惑从骨子里透出,风情最浓,竟柔得化出水来,连她周围的光都好似微微跳动起来。

      不知怎的她笑着,秋水潋滟中却莫名的凄惨,愈是痛苦,愈是温柔,那样的纯洁哀伤,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质,超越了阴谋与利益所能控制的界限,直直的刺进了罗迦的心里。

      他有一种感觉,就在刚才,夜熔把某种异常珍贵的情感摊放到了那个她所望着的人的面前,而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之的情感。

      头……有些微妙的眩晕……

      罗迦眨了下眼睛,继续凝视着她。

      当她无法忍耐的丢下手中琵琶的时候,从那摇曳着艳色的层层杏树之间,一双修长而形状优美的手伸了过来,穿过嫩绿的枝叶之间,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却在深褐色的树枝前瑟缩的蜷了起来。

      罗迦可以感觉到那双手的主人的犹豫,犹豫再犹豫,可最终他还是轻柔的,把她拥到了怀里。

      在清澈的阳光下,他凝视着她的瞬间,他为那一刹自己所看到的惊呆了。

      有一瞬间他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艰难地伸出脚,往杏林深处走去。光线似乎在眼前缓缓黯淡下来,树的影子越来越深,向地面延展开,他向前走,还可以听得见枯枝在脚下破裂,

      终于那个人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于是罗迦看见了那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的脸。

      眉目如画,黑发金冠,猫儿似的眼睛此时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眯着。

      罗迦想大喝,但声哽在咽喉里,无声出来。

      那男子双手抱住她的肩膀,她抓住了他宽大的袖子,抬起头,殷红的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那人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俯首轻轻的亲吻她,而她闭上眼睛,抱紧了他。。

      罗迦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着,节奏均匀的,与那里仿佛焦裂得即将爆发的情感相比简直是个奇迹。

      这个瞬间,一向以冷静理智闻名的罗迦陡然向一旁歪去,肩膀压在树干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了。

      修长的指头轻轻的按在自己的眉毛上,用力的摇头,象是想要把自己大脑里的眩晕甩出去似的。

      那两人仍旧拥抱在那里,静静地,像是繁华中的一部分。

      终于,他们慢慢分开,她以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柔视线凝视着他,那是一种纯净如水的眼神,温柔得让人觉得仿佛被什么拥抱着似的。

      很疼……很疼……无法形容的疼……觉得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消失了。

      背叛、伤害像是海浪一层一层涌上来,堆积在他的胸口,淹没过他的头顶,他一点儿也喘不过气来。他拼命挣扎,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拉他一把。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的世界,就此毁灭。

      罗迦轻轻挥手,制止住何浅的上前,只是用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思绪像随着微风像潮水一样时隐时现,当年第一次见到莫惬怀时,他还是个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的少年,他们曾经分享过一切,几乎一切。

      他坐在象征着顶级权利的皇位上,莫惬怀站在他的身旁,笑着对他说:“我会永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