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看书网 > 其他小说 > 胭脂蓝 > 胭脂蓝第14部分阅读

胭脂蓝第14部分阅读

    恼、愤怒……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刹那到底在想什么。

      “是吗,原来没有什么孩子,原来根本不曾有什么孩子,原来再也不会有什么孩子……”

      夜熔的脸上如水平淡,连半点涟漪都没有,但却萦绕着一种戾气的脸。

      她知道自己一字一句,早就是针,细密而绵稠的不止扎在他的心里,也扎在自己的心里,拔不出来,只能是任其痛到最后,难掩的血肉模糊,时日长了,便救无可救。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从最高处,往下看,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最顶端,你最喜欢的高处。那里有,金钱,权利,欲望……如今,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侧,但是我却不喜欢,甚至很害怕,因为是这里的冷。”

      “你怎么了?”

      “别怕,罗迦……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别怕,因为其实在你喝下勿殇之时,我早就疯掉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常过了。”

      “你有没有尝试过,你爱一个人,把他爱到骨子里,整日整夜里念着他想着他,你无时无刻不在爱着他,可是……他自己选择将你忘了……他杀了你的父亲,在你生日那日奉上你宗族的头颅,还要除掉他自己的骨肉,”她的眼开始渐渐扭曲,像是想要掉眼泪,可是无论如何,也只不过是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雾,却始终无法掉下一滴眼泪:“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别人茫茫然寻了那么久,才找到的人……可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你,一危及身家利益,马上就弃我而去。罗迦,那样一次次被背弃的痛,你懂得吗?”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是在旒芙宫的芙蓉树下,那个男孩哭得那么伤心……我那时就想,原来、原来我并不是孤单一人……后来,我们两情相悦,现在想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可是有多大的快乐,就有多大的痛苦……你对我说,永远不会让我伤心,你对我说,会伴我终老……然后,你母后让你在我和皇位之间选择……你选择了皇位……你忘记了我,我独自去了幽州如今……过去很久,太久了。那些日子的细节已经很模糊,我常常在做梦。我总是想着你,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旒芙宫的芙蓉树,开满了火色绒花,只有我们俩,树下相拥。只有……我们。知道灼骨销魂是什么滋味吗?知道我的眼睛是怎样一点一点瞎掉的吗?真的很痛,那种入骨入髓的痛,让我一次一次的晕了过去,眼见着自己的眼愈渐模糊,最终被黑暗笼罩,可是却无能为力。我以为我会死,可是我还是活了下来。在幽州的那些又冷又漫长的夜晚里,只有这些景象能给我希望。每一次在旒芙宫,芙蓉花和青草混合的香味,你喜欢就坐在树荫最浓郁的地方。我悄悄的走到你身边,你从阴影下抬起头看着我,金冠黑发下你的眼睛是黑暗的,深深的,一丝光都没有的黑暗。至少,所有一切没有毁灭得那样彻底。为了梦想,为了希望,为了你留在我心底深处微弱的光而活了下来。我一直坚信我们是唯一的,彼此的唯一,所以我一定可以一起活下去的。我要再一次握到你的手,依靠到你的肩,所以一起要活下去。然后,在被灼骨销魂折磨的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无声的哭泣。在黑暗中无声的哭泣。痛很多时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旦成了习惯,就不痛了。但我怕把泪水堆积得久了,沉淀在身体里的,会变成浓弄的化不开的,黑色的怨恨。所以,我让它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出。我瞎了眼,我的泪一点一滴,叠加着积累着,慢慢的满满的,淹没着我。可是,那时候,爱着我的你,罗迦,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在哪儿?曾经发誓会爱我一生一世,永远不会让我伤心,永远给我幸福的你,在我在床上痛得打滚,连叫都没有力气叫出来的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那里?我要的幸福那么简单,简单的随不能再简单,为什么,你要抛弃这样的爱,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的伤害我?”

      “别再说了……熔……别再纠缠这些徒劳无益的事了,那是场悲剧,那时我们都太年轻,我们都犯了错,而且都受了折磨,但结局是好的……不管我想起来了,而且经过这么多年,我一直爱着你,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谁,熔!”

      罗迦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高。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曾经那么执着而且盲目地爱他,爱他不是为了他能给他的权利、他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只是爱他。

      他们隔了那么久,那么远,从初次相遇到如今,中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他到底是爱着她的。

      他的心揪起来,她的神色冷淡而疏离,这疏离令他心底深处翻出痛来。

      “再见面,是爹爹临终前。可怜他一世为了黎国殚精竭虑,为了保持夜氏和皇权的平衡费尽心思。然后,他终是被你和夜松都合谋毒死……临终前,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在我的掌心,写下一个‘毒’字。还记得那次见面你对我说了什么吗?你对我说‘御妹,好久不见’。你就在我眼前,实实在在的,比以前更沉稳。而我,我现在只是气息尚存的一具尸体。虽然,我早已知道,但是我依旧傻得可以,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真正正的知道,你生命中没有了我……更加可悲的是,你却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我的骨血,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时光是往前流转的,我的却只能停留在原地,我一个人在过去的时光里的徘徊,孤魂野鬼一般不得超生,只能被痛苦渐渐掩埋……即便活着,也好像死了一般,行尸走肉……能解救我的人只有你,可是这世界上最不可能解救我得就是你,因为,你已经把我忘记……有人曾跟我说过,爱总是会让夜氏的女子疯狂……我疯了,在你对我说,御妹好久不见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

      夜熔坐在竹榻上,披散的发在昏暗的光中,更加没有光泽,斑斑的带着霜染的痕迹。她放下手中的酒盅,纤细的指摸索着轻柔的抚过他的脸庞,带着没有温度的温度:

      “我自己也不明白,你有什么值得我爱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已变得心狠手辣,又软香温玉,妃嫔成群……我跟我自己说,不要爱你了,终于可以不爱了……可是,你偏偏抱住我,一边一边唤着我的名字,熔,熔……那声音那么寂寞,那么孤单,仿佛你从未改变……罗迦,我不能不爱你,不能……所以,我也就不能不痛苦……哪里还有回头路,我走的竟是一条不归途!你娶我,为的不过是想要稳住自从爹爹去世之后,就一直异动频频的夜氏。你以我生辰为名,召集他们入宫伺机一举铲除他们,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眼盲体弱,他们素来不服我的管制,所以我也要借你的手,来替我除掉他们,来达到我正式接掌夜氏的目的。很可笑吧?我们当年那样憧憬的婚姻,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诸般的计算。你的母亲,她恨极了夜家的女人,所以她从来都容不下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派宫人想要就近监视我,我就刺盲了那宫人的眼……后来她诬赖我使用巫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诬赖?可惜你再一次让我伤心,你护不了,不、应该说根本不愿护我!好在我早有准备,傅子镜帮我买通了苏轻涪最信任的太医,然后让我的假怀孕变成了真正的怀孕。然后,我们为了这个本不存在的孩子,再次互相算计,可是这次你又棋差一招。我计划着,未雨绸缪着……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最痛苦的就是一切几乎都按照我的计划在发展,我所忍受的痛苦和为了摆脱那些痛苦而做着努力,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伤心。唯一的意外,就是惬怀。在瓜州,我本一时之气,跟陌生男子一昔情缘,为的只是气你。没想到,我会再见到他……而他,竟然是你最信任的人。当日,你搂着我,对我说,惬怀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宝剑时,我就在想,如果你被自己的剑刺伤,会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后来,我竟然无意发现他是北狄的细作,福王锦渊的儿子,真的又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于是,我让夜氏在青州的兵马不可难为他,我让他顺利接掌军权,我要让这个顺利在你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后来,我吞下了五十万的粮饷,又扣下了都侯等人罚没的家产,让你国库空虚。我等着,等着你们的反目,可惜惬怀太过聪明,我利诱挑拨,他就是不肯动手。我逼他除掉苏家,没想到吴楚欲那笨蛋竟然和北狄私通,还被惬怀抓到了证据。于是惬怀威逼利诱吴楚欲,偷盗了苏轻涪的凤玺。苏轻涪聪明了一世,最终还是栽在了自己亲人的手中。妹婿出卖了她,儿子逼死了她。说真的,她死得时候我并不觉得又何高兴,因为她亦是寂寂深宫中有一个可怜的发了疯的女人罢了。”

      说到这里,夜熔的嘴角开始抿了起来,那种微笑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疯狂的欲望在啃噬着这她的心,埋藏了多年的执念,在这个大雨的清晨蔓延成燎原的妖异鬼火。

      

    第二十四章    文 / 悄无声息

      罗迦看着窗外,风起,院中的老树树叶一阵响动。

      雨点敲打着树叶沙沙响,可以看雨滴击起水面的涟漪。花间,树木间,草与草之间的都满是那淡淡的雨气,

      “惬怀,只用一个小小的手段就铲除了苏家,而且自己毫发未伤。这样的男子太过危险,但是利诱不成,我只能情惑。他是喜欢我的,可是他对我的戒心也是极重,我只有耐心的等,等着他的心,为我伪装的温柔所迷惑。但是他依然防备着我,但我再也没有时间等了。于是我蓄意的避开你,不见你,却让人时刻在乾涁宫注意你的一举一动。那日,你一早起来,便夸赞杏花开得漂亮,又状似无意的询问我的起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到宁夜宫。于是我故意约了惬怀,他知道你我那时已经互不相见,便放心的应约迩来。我故意用琵琶引你,让你看到了那一幕。果然,你们避无可避,终是反目成仇。他到临死那一刻,都相信我夜氏会助他一臂之力……”

      “后来,我知道你对我戒心日重。但是你喜欢傅子镜,可你不知道她身上有我夜氏一半的血统,当年,我又救过她母亲一命,她对我始终心存感激。不久前我又让她的旧日情人去引诱她,让她在你的饮食中下了最后的青豆蔻。我对你已经不单单是恨可以形容,那是一种毁灭,想要毁灭你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同我自己,通通都化成灰烬。我一直想问你,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滋味如何?”

      “说起来青豆蔻它真是很神奇……闻着它,男子会不能留下子肆,闻到了一定的分量之后,再服了它……那药性就解了,所以……昨夜,我有预感,我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一个夜氏和皇权相结合的骨血……但是,你已经没有救了,那缠绵的毒性已经一点一点侵入你的脑中。”

      “若是入脑,如何?”

      唇上胭脂褪成了苍白,她抬眸望去,眼波中讥讽。

      “慢慢的就会变成你最害怕最憎恨的样子。”

      “最害怕,最憎恨?”

      他凝视着她,他的眼睛已不再明亮,他的神情已不再飞扬,一夕间鬓角都好似苍然,仿佛已老了十岁,此刻,他望向她的目光中有痴,亦有怨,又似是困惑。

      “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我废了那么大的心机,受了那么多的苦,要是让你这么快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再过上半个月,你就会变成你父皇的样子,罗迦。会慢慢的发疯,疯的谁也不认识,疯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声音一直都很温柔,轻的好似有蝶翅一样柔,但是却带着剧毒的刺,恶狠狠的向他扑来。

      往事盛开在记忆里,一幕幕的闪回。那些依稀的往事,飘零缤纷,无声的凋谢。

      他觉得自己掉进一片虚无里去,无穷无尽的只是向下落着,没有尽头,没有方向。

      他都做了些什么?掠夺,伤害,他让当年那个笑起来连阳光都能跟着熔化的女子,变成了现在这冰冷妖异的模样。

      是他,把她粉身碎骨的融化了,又硬生生重新塑捏出来,可是他烙上她魂魄深处,最深最重的印记,却永不能磨灭一样,让他们彼此沉疴一样的痛楚而绝望。

      可是,就算时光倒流,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命运,不允许他后悔。

      他的心,是火热滚烫从迸发出心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急促。

      雪越下越大,风扑在窗上,漱漱作响。

      “怪不得,怪不得……朕最近总是看到幻觉,总是头痛,总是爱发脾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颊边的钿花,蓝蓝的就如胭脂的泪,让他醉了。

      手吃力地抬起来,慢慢地摸到了她的颊边,手指从他的颊边滑过,俯下身子靠在她的身侧,一丝倦意自心头涌上。

      “你恨我吗?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我恨你,是的,我恨你。”夜熔慢慢的倾身过来,绝美的面和他近在咫尺,冰冷而清楚地对他说:“就如我当初爱你一样深。”

      罗迦颤抖着缩回了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使劲地想要把那里的肉都挖出来,竟是那么疼。

      日色因为阴雨绵绵而显得昏暗,刹那间,罗迦仿佛又看见了她的脸,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不是现在这张仿佛如黄泉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一般妖异的美貌,而是多年以前,在低垂的星空下,对着他微笑的那张沉静、美丽和充满快乐的面孔。

      他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却梗在喉咙,他把手伸出来,

      “我从来都没有,都没有过一丝的念头要伤害你,这是真的。原谅我,熔……我该怎么做,才能在我的生命里,完全拥有你?我对不住你,我从来没有求过人,可是这回我第二次求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冷冷,面无表情。

      他的心就被被她这神色目光刺痛了。他竟似有一种近乎害怕的感觉,这前所未有的害怕,令他几乎要乱了方寸,她不再言语,只是那样冰冷的看着他。

      “事到如今,我依旧不得不承认,我爱你。但,你看着我这副模样,即使你说你爱我,我的心里也不再会有暖起来。

      若是时光可以重来,是不是两人之间便可毫无芥蒂。

      若是时光倒流,他们是不是便可以重新来过。

      不可能,不可能,即使重新来过,他依旧会那样选择。

      那,就是,命。

      罗迦不知所措的坐在夜熔的身旁,身体不停的颤动。

      他的手指抚上面庞,从他的指缝里渗出的是透明的液体。是两处闲愁。

      看不破红尘的,不止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