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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雪第4部分阅读

    学?被我的无知加害的人?我没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让他跟我一起跑,也无从猜测这一跑对他意味着什么,到底有多严重。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让那辆救护车碾死我算了。

    我脑子里反复回荡的,只有陈果对我说的那几句话:“你知道他刚出院不久么?知道他晚上不宜出门么?你知道一点点的感冒发烧会给他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么?米砂小姐,如果要找王子陪你散步,我看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路理要休息了!”

    她是对的。我竟然没想到,尽管她是我的“敌人”,但她的话,就是对的。

    我为什么不听?

    医院到了,他被两三个戴口罩的护工和护士围着,吵吵嚷嚷地送进了急诊室,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陈果忙上忙下,打电话,向医生问询,但我却不敢上前一步,了解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我和陈果隔着一定的距离坐着,她始终不看我一眼,只当我不存在。但大抵,路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否则,她毫不留情把我拎起来甩出去都有可能。我对自己说,我只要看到他平安,我就会知趣地离开。

    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循声望去,看到一对中年的男女。他们经过我的身边,带去一阵风,但却没有停下,直到看到陈果。其中那个女人,一见面就紧紧地和陈果抱在了一起。我也在刹那间明白了,他们是路理的父母。他的父亲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有一管挺直的鼻子。他的母亲把头发梳到后面挽成一个髻,长得慈眉善目,只不过此刻眼里噙着泪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陈果。她们是如此的亲密,完完全全一家人的样子,让不出分毫距离给我。然后他们一起进了急诊室,只留我这个始作俑者躲到墙角,想离去,却又不甘心离去。

    也许是太担心的缘故吧,每一秒对我,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那扇门一直关着。我努力了很多次,都没敢去敲它。发了几分钟呆后,我从包里摸出了我的手机,打开了它。我本来是想给路理发个短信,甚至打个电话,可是就在我开机的一刹那,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米诺凡,他在找我!手机屏幕上“dad”这个单词在不停在闪烁。我看着它,顿时觉得有了依靠,我内心所有的坚持都在那刹那崩溃了,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就开始大哭:“爸爸——”

    一刻钟后,米诺凡和米砾来到了我身边。米诺凡一走到我面前就一把把我搂到他怀里,沉着地对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有爸爸在,没事了。”

    就在这时候,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出来的人是陈果,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可以走了。”

    “他没事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依然冷着那张脸:“他有事没事都不关你的事。”

    “怎么说话呢!”米砾上前一步,为我打抱不平。我示意米砾噤声,再次肯求地说:“请告诉我他有没有事,只要确定他没事,我就离开这里。”

    “没事。”陈果的牙缝里终于挤出这两个字。

    “米砂,我们走!懒得在这里看死人脸!”米砾说完,拉着我就往外面走。米诺凡也跟了上来,一直到上了他的车,他才开口问我:“是谁进了医院,到底怎么回事?”

    “路理。”我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果然,米诺凡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来盯了我一秒钟就加大油门,车一下子开出去好远。我庆幸他没有大吼一句“什么?!”那简直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一件事。

    虽然他从没有再像从前一样粗暴地干涉过我的感情生活,但是,我知道,在他心里,一个风吹一下就会倒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照顾好他公主一般的女儿的。这不,现在,他又进医院了。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不听父亲言,吃亏在眼前”。对我而言,这一切就像是绝妙的讽刺。

    救场如救命的米砾又出现了。他摇头,叹气,最终责备我:“米二你已经十岁了,做事也要稍许成熟一点,不要这样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你知不知道老爹为了你差点去杀人!”

    “闭嘴!”米诺凡说。

    杀人?什么意思?

    米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再看看前面开车的老爹。终于停止了聒噪,和我一样把头扭向了窗外。

    一直到家,我们三人都无话。也实在是因为无话可说。

    夜里十二点,米砾又溜进了我房间。那时我正抱着腿坐在床上发呆。他拿着两瓶可乐晃进来,硬塞一瓶到我手里,安慰我说:“放心吧,他死不了。”

    “对不起,米砾。”我说,“今天让你们担心了。”

    “这话你应该跟米老爷说。”米砾告诉我,“你知道吗,左左给老爹打电话了,说你去找过她。当时老爹就急了,你知道他在电话里对左左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事,我会杀了你。”

    “那个左左到底是什么人?”我问米砾。

    “管她什么人,反正米老爷对她一定没兴趣。”米砾老气横秋地对我说,“米砂你别成天想着伸张正义,先把爱情这件事搞明白了好不好?”

    “你搞明白了吗?”我反问他。

    “也没。”他笑嘻嘻地说,“不过我没像你一样地乱来啊。”

    “说得是。”我说,“米砾你打我一拳吧,这样我兴许会好受些。”

    “成,一拳一千块。”他朝我伸手。

    “我觉得我们很没有缘分。”我拿冰冷的可乐瓶挡开米砾的手说,“以前是醒醒,现在有个陈果。”

    “米二。”米砾说,“你要是真的不想放弃,就去争取。”

    我惊讶地看着米砾。要知道,在反对我和路理这件事上,他一向是和米老头站在统一站线上的呀。

    “争取。”米砾拿起我枕头边早已关机的手机,把它打开来,塞到我手里说:“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你爱他你关心他你不能没有他,你不说,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竟然是他。我慌不择路地接起来,听到他急促的声音:“米砂,你终于开机了,是你吗,米砂?”

    “噢。”我说。

    “我真没用,”他叹息说,“一定让你担心坏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他的叹息声,我整个心都揪成了一个皱巴巴的毛线球。我想安慰他,可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好象说什么都不对。直到电话那边又传来他的声音:“我忽然很想见你,米砂。”

    “我忽然很想见你,米砂。”

    噢,我的路理王子,在我关于“爱情”所有长长短短的幻想的情节里,可知这是一句我从没想过的最动人台词呢?

    chapter 5 谎言

    chapter 5 谎言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常常有轻微的错觉,仿佛耳边总是有人在喘息,待仔细聆听,却又消失不见,只有窗外的风吹动树叶,提醒这一季又将过去。时光的消逝是最为无情,我很担心我还来不及享受人生,便已经匆匆老去。我更担心当我已经老去,还弄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然而我最最担心的是,就算我弄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却不可以和自己辣文的人相伴走完一生。

    在医院散发着百合花香味的他的床头,我把我幼稚混乱的想法讲与他听。他微笑,手带些犹疑地伸过来,拨弄了一下我的留海,说:“米砂,我真的没见过比你更可爱的女孩子。”

    这两天,他总是这样变着法儿赞美我。原来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里,他没说过这么多赞美的语句。我早已习惯欣赏他的沉默和他读不懂的内心,有种观看话剧的滋味在里头,越往下,细节越完美,越不忍放弃。

    “我变俗了,是吗?”他又一次看透我的心,问我。

    我点点头。

    他大笑起来,说:“等我出院,带你去看海。”

    “更俗了。”我扁嘴。

    “那你想去哪里?”

    “丽江。”我说。

    “丽江啊,”他皱起眉头,“听说那是失恋的人才去的地方咧。”

    我哈哈笑:“我要跟你在那里……偶遇!”

    “好,答应你!就丽江!”他仰起头说,“你天天跑来看我,给我解闷,我总得回报你点啥。”

    我做更俗的事,拉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不说话。

    “你们学校开学真晚。”他说,“你不参加军训真的不要紧么?”

    “都说没事了。”我岔开话题,“最近我突发灵感,写了首歌词出来,什么时候拿给你看看,你替我作曲可好?”

    “好!”他沉默一下笑着说,“不如我们就来合作一首歌吧,春天那场病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如果我活不过今年的冬天,有首歌留给你做纪念也好啊。”

    “胡说八道!”他的混帐话简直让我的心都快碎了。我从床边跳起来,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打乱捶。他并不阻拦我任何。当然,我不敢用力,可是就是因为不敢用力,反而容易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倒在他身上。我们隔得很近,很近很近,我看到他的眼睫毛,那么长,男生居然有那么长的眼睫毛,嫉妒得我想揪下来几根,量量它们究竟有多长。他再靠近一些些,唇微微地贴在我的左脸颊,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啪嗒嗒”地掉了下来。

    反正已经丢脸,我索性趴到他身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混蛋,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许!”

    “好。”他轻轻地拍我的背,“米砂说不许就不许。”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宠溺,让我的心里那个皱成一团的毛线球又像被小猫的爪子踢过一般,翻翻滚滚,最终,那些毛线都松散开来,纠缠不清,看不到头在哪里,乱得不可开交。我在心里替自己鼓气,我要抬起我的头,和他再次对视。如果……如果发生点什么,我不要脸地想,就让它发生吧。我还不算他的女朋友不是吗?除了那一年我赌气离家,他在九华山那个庙里把灰头土脸的我搂在怀里,除了刚才他留在我左脸上的若有若无的吻,我们之间共同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没有甜言蜜语,更谈不上山盟海誓,但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必须要改变!一定要,必须要!

    然而,就在我拼了命将勇气鼓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门被用力地推开,陈果来了!哦,所谓克星就是如此吧,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偏偏出现。我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忙不迭地擦去我的眼泪。路理反而无所谓,坐直身子问她说:“来了?”

    陈果这天穿了蓝色的花裙,拎一个大布包,冲他微笑:“有没有按时吃药?”

    视我为透明人。

    其实这些天她都是这样,明明知道我在,她还是一样的来。好象自己是个单纯的护工。或者说,像是路理的家人。从这一点来说,我真的很佩服她,我承认,我做不到。我做什么样的事情都习惯了名正言顺,习惯了骄傲,习惯让别人屈服。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常常失败的吧。

    陈果一来就开始忙乎,检查吊瓶,开窗换气,给花瓶换水,去开水房打水。仿佛没有她,路理这个院就是白住了。忙完这一切,她坐下来,开始削一个苹果。

    “不用了。”路理阻止她。

    她固执地说:“你忘了医生说你每天都得吃一个苹果,补充维生素。”

    “米砂已经削给我吃过了。”路理说。

    “哦,是这样。”她平静地把放下水果刀,把苹果塞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大口,站起身来说,“那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先回学校了。”

    “好啊。”路理说,“你慢点。”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对了,你要看的书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说今晚就送过来。你别看太晚,要注意休息。还有,晚上不要贪凉,记得盖好被子。学校的手续我也替你办好了,你出院后直接去上课就可以。”说完这一大堆话,她终于终于,算是离开了。

    我管不住自己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让你不安?”路理看着我,居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我气乎乎地说。其实,我还想说更多,我想问:为什么她跟你的父母那么熟悉?为什么她比我更了解你?她是如何有权利经常陪伴在你身边,如何做到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的呢?

    然而,米砂不是一个傻瓜。即使这些问题我再想知道答案,我也绝对不会天真地提出。除非,我只想证明一件事:我不如她。

    “她是个好姑娘。”路理说,“和你一样。”

    我突得站起身来,他拉住我胳膊问:“你要去哪里?”

    “回家!”我说。

    捉弄我成功,他得意地笑。这才说:“可是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那就是你。”哦,路理,既然你能说的这么肉麻这么理直气壮,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陈果其实是你的亲戚,她不想从我手里抢走你,她只是想替我保护好你。是这样的,对吗?

    爱情小说里才有的俗不可耐的情节,求求上天发生在我身上好啦。

    “你在想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我。

    我又坐了下来,在他胸口上用力打一拳,恶狠狠地说:“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饶不了你!”

    “一定!”他说。说完了他又问:“对了,你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我说了什么来着?

    我好象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象在心里说了千言说了万语。一不做二不休,我从枕头下把他的手机掏出来,扔到他面前说:“给她发短信。”

    “你又要干什么?”他不明白。

    “发!”我一字一句地命令他,“明天起不用来看我了。”

    他哈哈笑。用手机点我的鼻子,“女人都是这么贪心吗?”

    “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是。”

    他做晕倒状,倒床上。

    但那条短信,他到底还是没发。想必他这个大好人,总是怕伤任何人的心。当初对我,不也是这样的吗?我也不再强求,就像我心里那些问题,就让时间令它们腐烂在肚里吧。此时此刻,我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好象是谁说过,爱就是宽容就是信任,所以,给他时间,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吧。

    那天我一直流连到探视时间结束才离开医院。走出医院的大门,没想到她竟然等在门口。我提醒自己,即然是胜利者,就要摆出宽容的姿态,于是我主动微笑,与她打招呼。

    “你打算瞒他到何时?”她单刀直入地问我。

    “什么?”我心虚地答。

    “你就要出国了,不是吗?而且是全家移民。”她说,“可你骗他你考上了南艺。”

    她竟然调查我!

    “你能给他什么呢?”陈果问我,“一个甜蜜的谎言和一次注定的伤害,难道这就是米砂小姐的爱情观?”

    “不。”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只是提醒你。”陈果像说绕口令一样,“放心吧,这些日子我不会马蚤扰到你们。但我要告诉你,该我的,总归是我的,不该你的,总归不是你的。我只恳求你不要把事情弄得无可收场,这对谁都不好。”

    说完这些话,她走了。

    我有些虚弱地站在初秋傍晚的风里,身体里的细胞,好象忽然如同灰尘一般溃散开来。我思考着她所说的一切。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我又被她打击了!怎么好象每一次,赢的都是她?

    我恨她,我真的恨她。是谁给了她这张嘴,是谁给了她这个权利,让我每一次都输得那么彻底,输得那么无话可说?

    不,我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改变这个现状。

    本来这是一个浪漫无比的黄昏,可是,因为那个那个咄咄逼人的讨厌的人的出现,它变成了一个不得不沮丧的黄昏。下了公车,我埋着头走得飞快,快到小区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嗨,小朋友。”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到一个女人,她正闲闲地背靠着一棵银杏,头发歪歪地绑在头顶,一件镶金边的淡花旗袍,唇膏却是一抹艳丽得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石榴红,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一时没认出她来,于是我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