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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雪第4部分阅读

    “你的鞋带散了!”她在我身后喊,我猛停下来低头看我的脚,哪有什么鞋带,我穿的明明是一双crocs的凉鞋。

    她笑得惊天动地,然后说:“据说智商高的人才不会因这句话而停步,我的小米砂,看来你智商一般嘛。”

    谁?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转头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她——左左。这个该死的百变妖女,她今天的造型和前两次我见她,都有着天壤之别!我哪里能一眼认得出来!

    “你在这里干吗?”我问她。

    “等人。”她说。

    “守株待兔?”我没好气地说,“还是又被他从我家里赶出来了?”

    “哈哈,”她笑起来,离开那棵快被她倚倒的树,站在我身边,高跟鞋令她身高占据优势,一下子叫我变为被动,“他今晚的饭局应该也快散了。所以,就算他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等他回家时,我总能看到他车子一眼。”

    我惊讶地差点大叫:“你在这里傻等,就为了看他的车子一眼?”

    “不可以吗?”她反问我。

    可以。当然。

    我只是在心里有些压不下去的小震憾。关于女人的爱情,和左左小姐比起来,看来我懂得的不过是皮毛。我忽然想,如果那个叫陈果的女生遇到她这样强的对手,想必一定会输得片甲不留吧。

    “话说那天你到我那里来后又去哪里了,把你爹急得,以为我把你咋了,差点要我小命。”左左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对不起。”我真心地跟她道歉。

    “哈哈。”她笑,赞叹说,“米家的千金就是有修养。不过那晚的事,要跟你说抱歉,我和我的朋友,都多喝了点。”

    “没事,再见。”我找不出别的话回答,匆匆和她告别。她伸出手,使出她的招牌动作,捏捏我的脸说:“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看演出么?保证你会喜欢。”

    “不用了。”我说。

    她若有所思地问:“你晚上出门,你爹会担心是吗?”

    我点点头。

    “真好。”她说,“我从六岁起,就没有爹为我担心过了。”说完这句话,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我说,“很好看的话剧,这两天都在演,有空去看看吧。本来想请他去看的,但还是不要碰这个钉子了。所以,送你也一样。你把票扔掉也不要拒绝我哦,不然真的太伤自尊了。”

    说完,她哈哈笑着跟我挥手再见。

    我很想问她是不是还要在这里继续等,打算等多久,更无从猜测过去有多少的日子,她就靠着那颗树在这里看它的车子扬长而过。那一刻我真怀疑这颗树长得这么歪就完全是因为她靠着的原因。我跟她告别,拿着那两张票走了很久后,下意识地转过身,仿佛还能远远的看到她倚着那棵树的背影,渐渐模糊在将要笼罩的夜色里。

    米诺凡那天在九点才到家,不知有没有在路口和左左相遇,总之看上去他和以往无任何不同。被一个女人追了十几年,生活居然还是风平浪静,我有时不得不怀疑他的生活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吃过了?”我迎上去,替他拿拖鞋。

    “吃过了,你们呢?”他穿上我递过去的拖鞋。

    “米砾游泳去了,我吃过了。”我回答。

    他走进客厅,一直走到楼梯口,一边走一边说:“忙完这段就好了,我就正式退休了……”

    “爸爸,我想跟您谈谈。”我一直尾随他来到书房,他这才转回头,看了我好几秒,才说:“好,那我们就坐下谈。”

    “不了。”我说,“我还是站着吧。”

    “你想说什么?”他问。

    “我不想出国了。”我说出了这几个月反反复复萦绕在我心头的那句话,同时,做好了承受一切暴风雨的准备。

    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刚坐定,拿起一份报纸准备看下去的米诺凡,居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手指一动,报纸翻过一页,轻松地吐出三个字:“说下去。”

    既然叫我说,我就说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在我说出第一个完整的句子之后,我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我不想出国,是因为我发现我离不开他。对不起,我答应您出国,现在却出尔反尔。我承认,那时我并没有想清楚,我就匆匆忙忙默认了——虽然当时我并没有满口答应出国,这么久以来,在所有人都默认了移民这件事之后,我就更加无法说出口。但是想了这么多天,离开这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始终觉得不能再拖下去。我必须,也只能告诉你,我不能跟你和米砾一起走。不管你有多么生气,多么不理解,不管你认为我幼稚也好自私也好无知也好,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之所以坚定地这样说,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仅此而已。”

    很长的句子,语言混乱。

    上帝保佑,他听明白了我的的意思。

    然后,当然,接下来的事——就是等他发火。

    出乎我意料的,米诺凡并没有站起来夺门而去,也没有立即指着我的鼻子叫我闭嘴,更没有失望地甩掉手中的报纸,冷冷地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他只是放下报纸,又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用平静的声音说:“哦,是这样。”

    他叹息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平静。让我明白,这一切原不是他伪装或克制:“米砂,你要知道,移民,确实是一件大事。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当然可以。但是,你要确定这到底是一个决定,还是终究只是一个念头,我想,你需要更长的时间。”

    本来“决定”二字就要冲口而出了,但我的想法还是立刻被他看穿,他对我摆摆手,说:“不,你不要急于给我答案。这一切,等你真的想清楚了再说。到那时,如果你真的做了决定,即使是出国前最后一天你不想走了,爸爸也会答应你。如何?”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忽然鼻子一酸。他是不是就这样老了?我无法忘记童年时,有一次,他走到快要哭得晕倒的我面前,粗鲁地撸去我满脸的鼻涕眼泪,将我夹在腋下扔进我的小床里,帮我盖好被子离开。那时我是那样害怕他的孔武有力,在他高大的身躯面前,连抽泣都不敢用力,转眼间,他的小女儿却变成了一个这样处处违抗他、在他面前口若悬河只顾自己的感受的人。他会不会比我更加心酸?

    也许是看出我的犹疑,他伸出手,在我头顶上摸了一下,对我笑着说:“他快出院了吧,身体如何?”

    “下周。”我说。

    “他知道你要出国的事么?”

    我摇头。

    米诺凡笑了,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了,也许他会反对你这么做?”

    “不。”我下意识地答。

    “这只是你内心美好的愿望而已。要知道,男生的自尊,有时候比什么都要重要。”

    “这跟自尊有关吗?”我虚弱地问。

    “至少你的欺骗,一定会伤他的自尊。”米诺凡说完,看了我一眼,重新回到沙发前,重新坐下,重新把报纸拿起来,挡住他的脸,在报纸后面对我说,“以后记住,跟人谈事前,最好做好充分的准备。都快念大学了,一急起来说话还是那么语无伦次。”

    我羞愧地退出了他的房间。

    我收拾衣服的时候看到左左送我的两张票,话剧的名字很有意思,居然叫《我爱龟琳皋》,时间是三天后。我忽然有种冲动,想把其中的一张还给左左,再把另一张票送去给米诺凡,我分析不出来我为什么想这么做的心理,最终还是乖乖地把它塞回了包里面。

    那天直到很晚了,我才给路理发过短信去:“睡了吗?”

    我不敢确定他有没有关机,会不会回,也不敢确定会不会被陈果发现。我真是恨死了我自己的懦弱,陈果有什么好怕?现在既然我已经对米诺凡坦白,我就再也不会害怕她什么。她能给路理的,我也一样能够给。谁说不是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手中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他!

    “没,正想你。”

    想?我忍不住想入非非:是想念?还是仅仅是想到?或者,只是在回想白天的点滴?

    我多想假装天真不知羞耻地继续问下去,问个究竟,问个明白。但在心里泼了自己一百零八遍冷水之后,我才把自己突突跳动的心脏稍许往心房里塞进去一些。我绞尽脑汁,才想起这样一句干巴巴、毫无情调又无比矫情的话发过去说:“哦,那么,真好。”

    谢天谢地,他说:“晚安,贪心的米砂。”我真怕他继续用这些只言片语的甜蜜发难我,我一定会招架不住地晕过去。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失眠。

    而我心里最想的人,居然是醒醒。

    要是她能在我身边,我一定毫不吝啬地将我的幸福分享给她。看到这条短信,不知她是不是也会替我,默默流下幸福的泪水呢?我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深深的寂寞。自从醒醒走后,我再没有任何可以说说心底话的同性朋友,只是不知此刻的她,是不是处境和我一样辗转难眠。但无论如何,她一定比我好很多,至少,她有那命中注定的沙漏陪伴枕边,每当抚摸它,一定就像又和我们回到了一起。而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只装载着小小甜蜜的小手机,伴我到天明。

    chapter 6 纠结

    chapter 6 纠结

    我在家里宅了三天。

    这三天,我谎称去学校报道,没有去医院看路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短信。我刻意制造出的距离,只是想要让我自己明白,我到底能不能离开他。最难挨的时光往往在傍晚,最后一丝天光收敛之时,他的笑,他走路的样子,他呼吸的姿态就好象从潘朵拉的魔盒里跑出来的魔鬼,不停在我眼前萦绕……这个时候,我也往往会像受到了邪恶的引诱,情不自禁地想像着陈果会不会正在给他削苹果吃,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他和她也会说着那些恋人之间才会的有暧昧语言。我被自己折磨得不轻,于是就不停地弹琴,直到米砾冲过来,把我的手指按住说:“米砂,如果你没疯,我也要疯了。”

    “对不起。”我这才反应过来,“吵到你了?”

    “当然。”他说,“一支曲子你弹了十遍了。”

    我从琴凳上站起来,跑上楼,进了我的房间,拿出我的手机,上面已经有他的三条短信,一条是:“你在干嘛呢?我想你了。”还有一条是:“明天就出院了,要是你回不来,我去你学校看你,好吗?”最后一条是:“我怎么觉得自己也变得小心眼了,呵呵。”

    我捏着手机,直到把它捏得发烫,也不知道应该回一个什么才好。一向光明磊落的米砂最讨厌谎言。我不得不承认,米诺凡说得对,我的欺骗一定会伤他的自尊,也让我在这份爱情里不得不占了下风。如果我注定不能给他未来,那么我的爱到底算不算是真爱呢?

    一向就不是爱情专家的我当然无法回答我自己。

    下午六点,我背上我的包从家里出发,经过小区门口那棵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那里没有左左,只有绿得可以滴下油一般晃人眼的树叶。我上了熟悉的103路,在医院大门口下了车,我走进住院大楼,上了电梯,按了11楼的键,然后终于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

    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他只是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床边,在看一本书。他没有穿病号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白色的t。看上去是那么的舒服,自然。

    他的确和很多的男生都不一样。

    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看到我,惊喜地放下手中的书,要下床来迎我。我快步上前,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终于来了。”

    他用了“终于”这个词。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是。”

    他探询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好久不见。怎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真恨自己没用,总是这样,让他一览无余地看到我的内心。我别开头,他伸手把我的头掰回去,让我继续面对他的眼睛,然后他说:“告诉我好吗,米砂,我想我有权知道。”

    我靠到他胸前,又可耻地掉泪了。

    我不能确认陈果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他,或许我应该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是我又害怕结局像米诺凡所说的那样,到最后,我只落得个两手空空。

    “是你爸爸反对了吗?”他说,“其实,我有信心慢慢地让他接受我的,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

    “不是的。”我说。

    “那是什么?”

    “我不想跟你分开,哪怕是一天,一小时,一秒。”我抱他紧紧的。

    他居然哈哈大笑。笑完后他又忽然轻轻拿开我紧紧贴在他身上的两条胳膊说:“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可是刚刚才换上的呢。”

    我抱歉地低头,在我的包里寻找纸巾,手忙脚乱地带出了左左给我的那两张票,路理把它捡到手里问我说:“你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朋友给的。”我说。

    他把票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一下,惊喜地问我:“今晚?”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捏着两张票,很高兴地问我说:“这是部相当不错的话剧,我一直都弄不到票。你是专程来请我去看的么?”

    我“不”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从床上跳下来,利落地穿好鞋,拉着我的手一面往前走一面责备地说:“你呀,也不早点讲,希望不要迟到才好。”

    “喂。”我拉他站定,“你还没出院呢!”

    “难道谁规定住院病人不许进剧场看戏么?”他说,“快走吧,马上就要开场了。”

    “不许去。”我说。

    “为啥?”他不明白。

    “我可不希望再出啥事。”我嘟囔着说。

    我话音刚落,他的脸色迅速地沉了下去。他放开了我,独自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我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脸贴到他的背上。他有些抗拒,但最终没有推开我,只是用很低的声音沮丧地说:“原来我是这么没用。”

    我到底还是伤了他的自尊。

    迟疑了一会儿,我走到他前面,从他手里抽出那两张票,坚决地对他说:“我们走!”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说:“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蠢到再让你和我练长跑。”

    “米砂……”他想说什么,被我捂住了嘴。

    “不许说让我不开心的话。”我说,“现在,我们出发。”

    走出医院,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外面的空气很新鲜,路理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对我说:“希望明天走出这里,就不会再回来了。”

    “一定可以的。”我说,“出院后我陪你锻炼好啦。”

    “可惜你得上学。”他说,“不过周末也好,你不回来,我就去南京看你。”

    真是的,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们上了出租车。我让司机把空调关掉,车窗摇开。我和路理就像两只迎着风饱涨的塑料袋,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坐在后座。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有一个瞬间我特别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又忍不住觉得自己肉麻,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好久才回过神来。多年前的一个寒假,他送我回家,好象也是这样的一个场景,清晰得仿佛我仍然记得他那天穿的衣服颜色。只是物是人非,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只恨那时候单纯的自己,是多么不懂得珍惜幸福,享受初爱的纯洁和美好。

    《我爱龟琳皋》原来是部音乐剧。它讲述的是一个外号叫龟琳皋的普通女孩在都市里寻找自己的爱情,不停受伤却又从不放弃的故事。整个剧笑点不断,却丝毫不俗气。演员不错,台词也很好,音乐就更不用讲了,特别是幕与幕之间衔接的不同风格的小段舞曲,听起来别有生趣。路理一直专注地看着,他仍然对戏剧这样着迷,以至于他着迷时的眼睛都显得特别亮。好几次看到精彩的地方,我转过头去想与他一同讨论,他也正好转过头来看我。就这样,整部剧看下来,我们几乎用眼神交流了无数次,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格外高?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