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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11部分阅读

    ,文笙又没有刻意隐瞒,他自然看出来眼前这顾九竟是位姑娘,那诧异劲儿就别提了,暗暗惭愧在离水时简直成了睁眼瞎,那么多年江湖都白混了。

    文笙便将她如何帮着李曹揪出了京里来的j细,李曹说通了费文友推荐她入玄音阁的经过说了一说。

    她不想就她和凤嵩川的恩怨讲太多,只简单一提凤嵩川因为她是女子而诸多刁难,最后双方撕破了脸,她被迫跟着队伍步行了几天,最终在何家渡口趁乱脱身。

    云鹭刚开始听着还有些惊讶,等到后来,听到凤嵩川的名字,面上露出了了然之色,仿佛文笙受到这样的待遇再正常不过。

    待文笙说完经过,他犹豫了一下,试图安慰文笙:“这样也好,你大约还不清楚,不光那姓凤的,和玄音阁有关系的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那些人自觉高人一等,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你就是到了京里,侥幸进去了,也别想学到什么东西,还要时时受人欺负。这样和他们分开了,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回头等我跟戚先生说一声,看能不能抽时间把你送回离水去。”

    文笙笑了:“别,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来,等过两天脚好了,就到处走一走。”

    云鹭知道她和自己认识的那些女子行事大相迥异,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劝说。

    纠结了一番,他干脆把话先咽回肚子里,关注起了文笙所说费文友琴审j细陈慕的细节。

    文笙所说的这些消息,都是他和戚琴之前没办法打探到的,云鹭知道戚琴关心这个,连忙去将他请了过来。

    他二人并不知道杀手商其在首阳先生身边有内应,更加无从知晓陈慕死之前供出来一个“鬼公子”。玄音阁的人如此不地道,文笙觉着自己没有义务为他们保守秘密。

    叫文笙没有想到的是,戚琴不但听说过“鬼公子”的大名,还知道首阳先生死前曾得到了一本《希声谱》。

    “关于‘鬼公子’的传闻我到是听说过两三件,之前还觉着有些夸大其词,可若是连商其这样的人都对其俯首帖耳的话,这人恐怕确实难以对付。东夷人是信奉鬼神的,习俗如此,他敢叫这绰号必定有过人之能。”

    云鹭一旁听着,他早年虽然也常与一些有名的贼寇打交道,东夷毕竟距离他的生活太远了,在这方面戚琴远比他有见识。

    这也是他愿意重出江湖追随戚琴的原因,除了戚琴救过他的命,他和乐师相互间照应对彼此都大有好处这种种原因之外,更因为戚琴的为人叫他信服。

    “‘鬼公子’是东夷权贵?”文笙问。

    “据传是他们新任大首领晏山的同族晚辈。此人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既称公子,年纪应该不大。不过此人做事异常阴狠,之前就是他把大批海盗纠合到一起,使计撺掇他们进犯白彰二州,使得两州百姓死伤无数,犯下滔天罪孽。晏山正是借此把纪将军拖在岸上无暇东顾,趁机收服东夷各部,就任了大首领。”

    这么说此人不光手段残忍,且深谙兵法之道。难怪只是提起他的名字,就将陈慕吓成那样。

    云鹭自从追随了戚琴,信心暴增,海寇进犯白彰二州虽然最后以纪将军彰州大捷收尾,之前却死了太多无辜百姓,但凡有血性的大梁人无不以此为耻,对这始作俑者更是恨不得抽筋剥皮,他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若是那疯狗商其是要同他联系就好了,咱们可以趁机将这‘鬼公子’抓住,送去白彰两州千刀万剐。”

    文笙闻言望望他,又看了看戚琴,这才知道这两人藏身这里,竟是为了对付商其。

    应该是自年前云鹭向鲁总镖头辞行,离开离水,他们二人就在为这件事而奔波吧。

    若说是与那东夷杀手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管云鹭还是戚琴哪个看着也不像,只是为了国仇而打抱不平?文笙突然想起了那只闻其名的《希声谱》。

    “戚先生,《希声谱》是一本什么样的曲谱?”

    戚琴冲她笑了笑,道:“你知道,玄音阁的乐师们学的是谭国师所授的妙音八法,而羽音社的人相互间忌讳询问师承,我掌握的这点儿本事大多来自于自己摸索感悟,据我所知,和那妙音八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处。传说这《希声谱》中虽然蕴含巨大的威力,却与大家所会的法门都不相同,我拉了大半辈子的胡琴,难免好奇,世间每传出现一本,就会忍不住跑去瞧瞧。”

    说到这里,他爽快承认:“首阳先生得到《希声谱》后不久我就听说了,可惜等我追去,他人已经到了离水,住到了纪将军府中。老头子只好一旁干看着。谁想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商其在附近?”

    “哈哈,顾姑娘你反应到是不慢。几天前,离此数十里外一个戏班子在排驱鬼戏的时候,被一个穿白衣的小个子将所有人虐杀干净,云鹭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一个差不多的班子,他要是不来,正月里我们就日日唱下去。若是敢来,老头子便可以顺便还白少爷那个人情了。”

    第五十六章 梦回洛邑

    文笙想起了白天戏台上那个跪地求饶的鬼脸人。

    商其会将其看作是大梁人对鬼公子的不敬吗?

    不管云鹭还是戚琴都好像颇有把握的样子,云鹭还和文笙道:“白天你们那队人里面不少都穿白带着孝,我怕商其混在里面,特意凑近了瞧了瞧,只是没有留意到你。放心,凤嵩川和玄音阁的人已经带着首阳的棺材坐船走了,就算有兵马卫的人留下来找你,咱们也不怕。”

    文笙笑着道了谢。

    那两人自去安排布置,文笙处理好脚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将酸疼肿胀的两腿好好揉捏了一番,方才换了衣裳倒头睡下。

    虽然这地方条件十分简陋,躺在单薄硌人的被褥里文笙觉着浑身就像散了架,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却难得觉着踏实。

    外间不时响起说话声、咳嗽声和踢踏走路声,渐渐的,文笙朦胧睡去,她睡了自离开离水以来最沉的一觉。

    第二天文笙被敲锣打鼓声惊醒,只觉头昏沉沉的,看外边已经天光大亮,咬牙硬撑着爬起来出去洗漱,在院子里和戚琴走了个迎面。

    戚琴微微点头,没有其它表示,看来昨夜一切正常,商其并没有露面。

    戏班子白天还要去河边唱大戏,何家村的大户请他们正月里连唱好几天。

    文笙就搬了个小板凳,戏班子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戏班子里除了班主和戚琴,其他人年纪都不大,台上扮鬼的那个名叫江牛儿,只有十九岁,去年秋天才成的亲,如今媳妇有了身孕,他便趁着农闲出来在附近几县跑一跑,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江牛儿是家里长子,生得浓眉大眼,性子滑稽讨喜,在台上卖力气,台下待人也热情,刚半天就和文笙处得熟了,直说要将自己十三岁的亲妹子介绍给文笙当媳妇。

    他这话一出口,便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那翻跟斗的少年凑过来嬉笑道:“牛儿哥,咱庄户人家实实在在,就你那妹子粗手笨脚的,找我这样的还差不多,顾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娇贵着呢,你快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江牛儿脸上一红,冲那少年扬了扬拳头:“死小子,讨打!”

    那少年扮了个鬼脸,撒腿跑了,边跑边叫:“大舅子,快来抓我啊!”

    文笙坐着看他们嬉闹,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那少年跑了一圈,疯闹得够了,回来经过文笙跟前,打量了她两眼,突道:“咦,顾公子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以为文笙脸皮薄,被大家调侃得不好意思,问完这话之后吐了吐舌头,调头跑远了。

    文笙这会儿觉着身上一阵阵发冷,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冰窟窿里,连骨头缝都跟着隐隐作痛,头晕目眩,胸腹间涌动着一股泛着恶心的躁意。

    即使是前两天步行赶路最煎熬的时候,她也没觉着这么难受。

    文笙暗道一声“糟糕”,她这身体底子还是太弱了,赶了几天的路,刚一放松竟然就发作起来。

    若只是累着了还好,别是染上伤寒什么的,眼下所处的环境缺医少药,一旦她病倒不起,谁知会发生什么事?

    文笙的异样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江牛儿挨过来,口里道:“顾兄弟,你脸色怎么这样差?”伸手要往她额头上探。

    戚琴抬手以琴弓将他隔开,仔细看了看文笙。

    文笙此时也抬头看向戚琴,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长长的睫毛翘着,双眸如含秋水,戚琴还未如何,江牛儿在旁边竟是看得晃了神,被戚琴一扒拉,猛然回过味来,连羞带臊闹了个大红脸。

    文笙这会儿人已经昏昏沉沉的,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重影,她还待强打精神说话,戚琴皱眉道:“你需得赶紧回去躺着,别担心,我找人去帮你抓药,好好睡一觉发发汗看能不能强些。”

    他抬头四望,却不是在找云鹭,商其随时会出现,戏班子这十来个人他也不敢叫离开视线,最后还是托了何家村的人跑腿,就近找个乡下郎中开方抓药。

    等药抓回来,文笙已经烧得快迷糊了,戚琴见台上已经演到了神将下凡一折,就差最后捉鬼了,便商量班主快点糊弄完了好回去,班主颇为后悔昨天松口收留了文笙这么个大/麻烦,看在银子的份上叫大伙草草收了场。

    回到村子里,戚琴把赶着要照顾文笙的几个臭小子轰走,找了东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帮忙煎好了药,亲眼看着文笙迷迷瞪瞪把药喝下肚,躺下睡着,这才稍觉放心。

    这一晚,文笙睡得极不安稳,沉浮之际,她似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下雨的声音。

    她早忘了身处何家村,又是在冬季,怎么会有雨打芭蕉之声?

    朦胧间她好像回到了洛邑家中,床榻上躺着一个人,纤纤素手带着微凉轻触她的脸颊,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叹道:“笙儿不哭,娘最不喜欢看到笙儿掉眼泪了。娘已经和你爹爹说好了,一定要叫我的孩子一辈子过得自由自在,人之一生也就是短短几十年,娘想看着笙儿开心快活……”

    文笙在枕上辗转挣扎,娘亲去世的时候她只有八岁,那一段往事就此埋在她的记忆深处,此刻她徒劳地想将母亲留下来,满脸都是湿汗,泪水自她紧闭的两眼中不停渗出,滴落在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床榻边上站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文笙潜意识里知道那是她的父亲,顾家行六的顾君孝。这个梦里父亲始终没有说话,文笙却能感觉他那深切的悲伤之情。

    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并不是像她梦里穿的白衣裳,但从那时候起,他就再不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并且一直没有续弦,父亲的琴就像此刻屋外的雨,总是寄托着无限的哀思。

    雨不知何时停住,文笙突然惊醒,外边天还黑着。

    她头晕目眩,硬撑着坐起来,半晌猛然回过神,适才她半梦半醒间听到的不是雨声,而是胡琴响。

    戚琴绰号“三更雨”,这大半夜的,难道竟是商其杀来了?

    第五十七章 月夜琴杀

    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文笙摸着黑胡乱披了件外袍,找到鞋子穿上,踉跄了两步,推开了房门。

    房门“吱扭”一声响,静夜里听上去有些瘆人。

    院子里自然没有下过雨,上弦月如同金钩,满天星光璀璨,映得院子里遍地都是银辉。

    草垛边上站了一个人,灰袍白发,手提胡琴,正是戚琴。

    “戚老……”文笙见状有些担心。

    戚琴闻声转过身来,脸背着光在暗处,文笙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道:“没事了。云鹭去追那条疯狗,片刻即回。夜里风大,你还病着,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疯犬商其果然来过。

    文笙虽然觉着手脚发软,方才出过那一身透汗,鼻子却是难得通了气,她着意嗅了嗅,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忍不住担心地问道:“戚老,您没事吧?”

    戚琴迈步走近:“没事。那条疯狗心志之坚出乎人预料,受伤之后挣脱了我的琴音掉头逃匿,他伤得不轻,只看云鹭能不能追到他将其留下来了。”

    文笙退回到屋里,借着屋外的星光摸索着点上了油灯。

    戚琴也进了屋,他身上整整齐齐,神情如常,只看外表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完全想不到他适才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

    文笙回过神来,竖着耳朵倾听了一阵,奇怪地道:“怎么大家都没有醒?”

    戚琴借着灯光将文笙由头至脚打量了一遍,好像和文笙初次相识,目光中带着审视,还有些微不解,他没有回答文笙的话,而是问道:“你好了?刚才是什么感觉?”

    刚才?刚才她做了一个有关前生的梦,梦见娘亲去世前的情形,不觉出了一身透汗,哭湿了枕头,到这会儿那种锥心刺骨的哀痛还未消散得干净,同时又不禁盼望着天人永隔的至亲再来入梦。

    戚琴这般问,必有缘由,文笙如实回答:“我在睡梦中恍惚觉着屋外下起雨来,那梦境叫人伤心难过之至,突然醒来,觉着有些不对,这才开门瞧瞧究竟。”

    戚琴注视着她:“你这会儿身体可觉着不适?”

    文笙自己手摸着额头莞尔笑道:“出了汗,已经退了烧,这会儿觉着比白天强多了,还有点儿头重脚轻的,总算不会耽误事了,真担心一病不起给你们添麻烦。”

    戚琴摇了摇头示意无妨,还待说什么,外边突然传来“咔”的一声,两人警觉往门外望去,戚琴率先道:“看看,是不是云鹭?”

    果然是云鹭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身上脸上蹭得又是泥又是水,颇显狼狈。

    文笙留意到,他是空着手回来的。

    云鹭进门就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喘了两口气,颇为不甘地骂道:“奶奶的,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叫这杂/种逃了。”

    戚琴和云鹭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疯犬商其现身。尤其是云鹭,这几天一直不敢轻离戚琴左右,夜里就歇在房顶上。今夜邻居家的狗一吠辄止,云鹭便起了警觉,等看到一个细小的白影子慢慢飘落到院子里,立时便意识恶客上门,他等的正主儿来了。

    说实话,云鹭自知自己的斤两,若不是后面有“三更雨”戚琴为他壮胆,他绝不敢藏在此处,等着袭击这臭名昭著的东夷杀手。

    那白影子站在院子中间,侧耳听四周的动静。

    夜阑人静,庄户人家的院子充斥着梦中呓语的声音,打鼾磨牙声,还有或粗或细的呼吸声。

    云鹭听着来人似是“嗤”地一声轻笑,手中寒芒一闪多了把短刃,跟着身形一晃,就要往厢房里去。

    厢房里睡着包括江牛儿在内六个年轻人,云鹭见他要捡人多的屋子先下手,不敢再迟疑,飞身自房檐上跃下,轻如狸猫手起刀落,向着那人影后背扎下。

    猝然遇伏,那白影儿虽然吃惊,却并未慌乱,身体不可思议地扭曲了一下,如一缕烟雾随夜风飘忽未定,云鹭这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了空。

    来人反身便要还击,此时一旁戚琴所在的屋内突然响起胡琴声。

    第一个音响起,入耳竟似黯哑的哭泣声,来人身子巨震,顾不得再应付云鹭,转身就要循着琴声扑去。

    云鹭身子一侧挡住了他去路,使出浑身解数,抵挡着来人那疾如狂风骤雨的杀招,云鹭深知,杀死商其固然重要,乐师更不容有失,只要戚琴无恙,控制商其那是早晚的事。

    果然他只硬挨了一瞬,胡琴声突然变得激越起来,连着几个回转滑音,来人的招式大见散乱。

    云鹭一击未中被他闪开,戚琴那里已经由徵转羽,琴声婉转,仿佛其中真夹杂着咿呀人语,那是白彰两州深陷战火的百姓在挣扎呼救,是枉死在商其刀下的亡魂在诅咒呻/吟。

    商其终于受不住了,一招未能躲开,被云鹭手中刀深深扎入了前胸。

    垂死的威胁令他猛然清醒过来,暂时摆脱了琴声的控制,意识到此地是个专门为了对付他预先设下的陷阱,顾不得再害人,掉头往村外奔去。

    云鹭自恃腿脚灵便随后追去,几下杀手竟奈何他不得。

    商其负伤且战且逃,竟一路逃到了何家渡口,云鹭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跃入了金钩河。